新都縣寺。


    偷偷向門子塞了二十銖錢後,主仆二人在此已經等了半個時辰。


    “小郎,您說能成嗎?”在巷子裏吃了碗湯餅後,崔良的精神氣也上來了,眼睛不斷的望裏瞄。


    “五成把握。”王匡背著手,頭也不迴的說到,他正看向門口的那扇喊冤鼓,正是漢高祖劉邦采用並形成定製的,方便百姓伸冤。


    但那喊冤鼓,如今已落滿了灰塵。


    “那剩下的五成了?”


    “縣令今日不在。”


    “就憑您剛說的‘有千緡的大買賣商議’?”崔良還是有些不相信。


    恰在此時,進去通報的門子後麵跟著另一人跑了出來,王匡鬆了一口氣:“看來是答應了。”


    他賭對了,幾大車的不義之財,沒有哪個人會拒絕,連年的災情,新都縣為了恢複民生,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


    漢律規定,官員五日休一沐。


    今日雖恰逢官員休沐日,但縣令勤於政務,並未外出,那位隨門子出來的鈴下,是這樣的解釋的。另外,鈴下乃是負責傳遞縣令的官役,多是對方親近之人,有點像親衛。


    因為縣寺內涉及機密,隻留王匡一個人進去,崔良自在門房等候。


    從外門而入,穿過兩“塾”間的寺門,再繞過罘罳(屏風),進入庭中後,可以看到一顯赫的建築,乃是升堂辦事的正堂。


    縣令居於縣舍,至於其他小吏辦公地,則在正堂後麵的矮房裏。


    縣寺內走動的人員並不多,大都望了眼王匡,便收迴目光。


    不消半刻,當他抵達縣舍時,往裏一看,心裏驚訝不已,竟然是他!


    新都縣令杜閑,年不過三十歲,和他是老鄉,更是父親的門生,他去年歲旦見過對方拜訪祖母渠氏,有過幾麵之緣,不算太熟!


    鈴下識趣的退下,轉眼房間隻剩下王杜二人。


    “可是王家六郎當前,一年不見,杜某都快認不得了。”杜閑露出驚訝之色,他也認出了王匡,伸出一雙胖手,態度親切。


    他說的可不是假話,自從“王匡”的身體換了人後,本身的氣質,由內到外都發生了變化。


    王匡在家中排行老六,上麵還有五個兄長,稍微熟悉的人,都會稱他為六郎。至於親近之人,大多叫他小郎。


    古人重禮,王匡不敢托大,順手把手也伸了過去,麵色似有迴憶:“匡記得去歲,君子拜訪家母,竟不知在新都為官……”


    杜閑為官多年,是個老狐狸。而王匡對後世的古裝電視劇看有千百集,演技無可挑剔,兩人絲毫不提“買賣”的事,而是聊起了家常。


    眼看日落將至,王匡卻等不及了,以免夜長夢多,不得不主動開口:“匡此行遇事,請君子助我。”


    “哦?六郎且細細到來。”杜閑麵色驚訝道,心裏暗道還是年輕人沉不住氣。


    “君子可能不知,匡此番入得長安,卻發現一個驚天秘密,且正在君子治下,那日……匡雖然僥幸逃脫,但可斷言,大秦賊人絕不止害了我一人。


    且,匡猜測,大秦賊人搶我大漢良民為其一,另有刺探軍情之嫌……”王匡隻好把自己的遭遇簡要說明一番,至於後麵的猜測點到為止,如今漢與大秦的關係不算多麽融洽,這麽說也是為了讓杜閑重視起來。


    聽王匡說的這麽嚴重,杜閑的笑容漸漸消失,麵色鄭重:“六郎稍安勿躁,犯罪事實明了,先不論後者,我杜閑身為新都父母官,自當盡全力維護百姓安危。”


    “種樂,令縣尉曹笠即可前往東門的平安客舍,將大秦賊人一網打盡。”杜閑做起事來雷厲風行,跑到屋外唿喚了剛剛那個鈴下。


    西漢縣令掌管軍政兩權,他的命令無人違背。


    “諾!”種樂領命而去。


    王匡暗暗心驚,他沒想到事情進展的這麽順利!


    似是看出王匡疑惑,杜閑迴到房舍後,笑眯眯道:“如今大月氏流落的王族,目前正在長安麵見皇帝,請求複國,大漢與大秦的關係本不怎麽好……且,朝廷給各郡縣下過政令,外族人在我大漢犯事,無論事實如何,先要抓起來受審!”


    “匡謝君子指點。”王匡起身一禮,麵上不急不燥,坐下耐心等待。


    他心中實則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對於外族,王莽一改西漢自昭宣以來建立的平等友好關係,妄自尊大,使中央政府與周邊國家的關係日趨惡化,直至爆發連年戰爭。


    何況曆史已經改變,西邊有個強盛的羅馬帝國巴不得入侵大漢這片沃土,到時大漢四麵為敵……恐將不妙!


    王匡的眉頭不知不覺間擰在了一起。


    一旁的杜閑同樣若有所思,有禮有節,安漢公的六子,並不如平日所聞所見那般簡單,或許需要重新審視一下……至於那大秦商人,在對方進了新都縣內後,便被嚴密監視起來,隻等那位禦史來了,誰知半路殺出了個王家六郎?


    還被其猜到軍務之事,真的是意外嗎?


    杜閑狐疑道,同時心裏念叨著,六郎莫壞了安漢公大事!


    月黑風高夜,縣城南柳巷。


    平安客舍。


    二樓燈火璀璨,觥籌交錯。


    “隊長,迴程中,我們還打劫漢人嗎?”傑爾直接用手抓了一塊肥肉塞進嘴裏,看向中間坐著的領隊,問道。


    因為說的是拉丁語,所以並不擔心被伺候他們的漢人知道計劃。


    “不了!我們已經進入漢朝的中央部分,人口太密集,容易被發現。再說這一次南下,你們還沒有吃飽嗎?”烏拉搖了搖頭,反問道。


    屋裏幾位大秦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那豈止是吃飽,簡直是吃的太飽了……


    “傑爾,記得把繪製的地圖藏好,還有此次北上,漢朝的駐軍情況也要詳細的記載在上麵。”


    “東征要開始了嗎?”


    烏拉點了點頭,為防軍心動蕩,他並沒有告訴隊友,刺探軍情並試探大漢是軍團長自己的命令,並沒有得到行政院的批示。


    屋子裏的氣氛更加熱鬧了,甚至有人唱起讚歌。


    “尊敬的屋大維元帥,您的士兵等待您的命令!”


    “羅馬帝國無畏!無畏!”


    “在奧古斯都神靈的帶領下,我們將征服這片土地!”


    ……


    當縣尉帶著捕快包圍客棧進入房間時,看到正好是這讓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大人,他們好像在歡迎我們?”兵卒有些古怪道。


    大秦人說的是拉丁語,漢人沒有翻譯自是聽不懂。


    “拿下!”曹笠不為所動冷笑著揮了揮手,同時一款弓弩的圖紙被悄悄塞到了大秦商人的床鋪下。


    一聲大喝,原本喝的醉醺醺的烏拉等人頓時一個激靈,他們心裏本身有鬼,伸手想要拿到後麵的刀刃時,卻絕望地發現漢人早他們一步。


    漢人普遍比大秦人高,尤其當兵卒的,都很魁梧,就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十三個大秦人全抓住了。


    門外幾輛裝有財物的馬車也一統被拉走,而負責搜查的公卒們卻從大秦人居住的房間裏找到了軍弩圖紙,頓時一驚,這可是國之殺器……


    竟不想王匡一語成箴,消息很快傳迴縣寺,杜閑目光移動,急忙讓縣尉親自去郡守府通報敵情。


    王匡和仆人一直在縣寺,傍晚同杜閑用了晚飯,樊家別院他自差人告訴巧兒今晚可能不迴去。


    夜漸深,他站在重兵把守的縣牢外,略有躊躇,就在剛剛他得到杜閑的同意,因縣尉離去,可容他突擊夜審。


    “杜縣令此舉有何深意,莫不是……死馬當活馬醫?但對我而言,同樣是個機會……”


    王匡望向長安的方向,試探也好,偶然也罷,他王匡怡然不懼!


    審的了賊人,讓其伏誅,便當為原身報報仇了!


    暮色下,他大步走進了縣牢。


    確定了惡徒,再說關於審訊,他沒有才能,隻有一個笨辦法。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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