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千鈞一發、瞬息萬變的時刻,有什麽比一顆母親的心更焦慮呢?


    可是,此時此刻,單憑自己力量又是如何能衝得出這片槍林箭雨到丹陽殿呢?丹陽殿,此時又會發生了什麽險況呢?


    “公主――”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冷亦瑤身側響起。


    冷亦瑤迴頭一看,見是驃騎將軍葉矢添,一顆心頓時又熊熊燃燒了起來,叫道:“我的孩子沒有死,他在裳兒那裏,我要去救明軒……”


    葉矢添咬牙,道:“徐晟睿已死!如今屬下幫公主找到小公子後就一同離開這裏!”


    兵戒的碰撞聲、垂死之人的呻吟以及濃烈的血腥味一起充斥在曾經金碧輝煌而今卻屍橫遍地的萬象宮,若不是葉矢添舍命相護,冷亦瑤好幾次都險些被流箭亂刀擊中。


    “殺人了!殺啊!殺啊!”


    有女人的尖叫聲迎麵而來。


    冷亦瑤凝目望去,但見迎麵跑來一個蓬頭垢麵衣衫淩亂的女人,因跑得迅疾,竟一時裏看不出長的模樣。


    料想這女人是被喊殺聲驚嚇而發癲,知道她若要再往前,就要闖入亂軍的拚殺之中――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可就要瞬間斷送了!冷亦瑤對葉矢添道:“大哥,救救她吧。”


    葉矢添沉吟片刻,往前一躍,將那女子撲倒在地,與此同時,一支流箭正射在葉矢添的胳膊上。


    “大哥……”冷亦瑤驚叫道。


    “一點皮外傷,沒事。”葉矢添道。


    就在他們說話間,被撲倒在地的女子“唿”地一下站了起來,對葉矢添怔怔看了半晌,忽然嬌羞了麵容,道:“皇上,你終於來看若璃了。”


    啊!


    冷亦瑤聽了這話,大吃一驚!


    她這才看出被救的那名女子原來竟然是皇後蘭若璃!


    她瘋了?


    蘭若璃碎步婷婷走上來,輕輕撚了葉矢添的衣襟,嬌嗔道:“皇上,自從與你殿前一見,臣妾的一顆芳心都被你帶走了!可你這些年來總是對臣妾不理不睬……”


    葉矢添臉一紅將她甩開,誰知蘭若璃腳下一軟竟然跌在地上,她匍匐著緊緊抓住葉矢添的褲腳,哽咽道:“承曦,你難道忘了這十六年來我是如何珍愛你的嗎?你走了!你好狠的心啊!”


    承曦!


    這兩個字如支支利箭要將冷亦瑤的心洞穿!


    “你狠!你狠!你就去死吧!”蘭若璃忽然哈哈大笑:“是我,令陛下厭棄並賜毒鴆給你母親!是我,數次下蠱毒在你藥罐中!是我,令薛南廖扮作你模樣去刺殺周昕毅並嫁禍於你!是我,說服陛下將你賜死並傳位於他最信得過的皇子、我的親生兒子――徐承昊!可這都怪誰呢?你要怪就要怪你自己的心太狠吧!”


    可恨的女人!原來如此!


    冷亦瑤衝上去揪住蘭若璃的衣襟,狠狠地揮過手去,一邊打一邊罵:“你這樣毒蠍心腸的女人不配得到這世上任何男子的愛!你可憐――是你咎由自取!”


    蘭若璃忽然雙手捧頭,用力揪扯著自己的鬢發,驚恐地大叫道:“亓鳳弦!亓鳳弦!放過了我……”


    “她瘋了!”葉矢添扶住渾身瑟瑟發抖的冷亦瑤,道:“我們盡快趕到丹陽殿吧。”


    方才為即將見到徐明軒的激動心情完全被這個小小插曲給一下子衝散了,冷亦瑤仿若一具沒有知覺的軀體任由著葉矢添扯著牽著手往前走。


    “公主!要堅強啊!屬下在陛下麵前發過誓――此生要保護公主不受傷害!可是,卻食言了……”葉矢添緊緊咬著嘴唇,麵上的表情令冷亦瑤心碎。


    堅強!


    什麽都能忍,這時候更要挨得過去……


    “公主,丹陽殿到了!”葉矢添道。


    一片狼藉中,嬰兒的啼哭聲在丹陽殿顯得分外觸人心弦!


    冷亦瑤一麵唿喚“明軒”一麵迫不及待地循聲而去。


    那個嬌小而美麗的嬰兒似乎聽懂了她的召喚,哭聲戈然而止。


    待冷亦瑤撲過去,就看到榻上裹了錦被的嬰兒正朝著自己笑。


    粉嘟嘟的小臉,亮如星辰的眼睛,黑黑的長睫,還有還有桃瓣一般的粉唇和沒有牙齒的嘴……


    正是他――徐明軒!


    冷亦瑤抱起了孩子,想笑,但是麵上肌肉一陣痙攣,已感到有涼涼的東西“撲簌簌”而下。


    “公主,是小公子嗎?”葉矢添問道。


    冷亦瑤用力點了點頭:“明軒和承曦長得如此之像,這世上可還有誰會和他一樣?”


    “那麽我們趕快離開吧!”


    冷亦瑤隨葉矢添來至殿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葉大哥,我想去看看承曦……”


    葉矢添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低低道:“本是要下葬,由於徐晟睿身子不適,近來宮中多有變故,故此殿下靈柩還停放在武成殿。”


    武成殿,昔日冷亦瑤最心愛的人居住之地,也是冷亦瑤聽到都會感到渾身暖洋洋的地方,可如今聽到了這三個字就會有一種揪心的酸楚!


    現如今,那裏――怎樣?


    睹物思人!就如同怕見到初戀情人,冷亦瑤也怕來到武成殿。


    但是,即將告別萬象宮,怎能不再故地重遊?


    何況,留在這裏的還有那個――深深埋在心頭無可替代的“故”人!


    武成殿大門虛掩著,殿內已然是一片荒草離離。


    恍惚間,那個俊美高傲的男子正站在離自己不遠的桂樹下,星眸玉樹、衣袂翩翩對自己微微笑道:“這裏靜得可怖,我不喜歡,給你吹一首曲子吧。”說罷拿過一支玉笛放置唇邊。


    ……


    渭城朝雨,一霎挹輕塵。


    更灑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縷柳色新。


    更灑遍客舍青青,千縷柳色新。


    休煩惱,勸君更盡一杯酒,人生會少,自古富貴功名有定分。


    莫遣容儀瘦損。


    休煩惱,勸君更盡一杯酒,隻恐怕西出陽關,舊遊如夢,眼前無故人。


    ……


    清幽跌宕的笛音飄蕩在夜空中,無限的憂傷與感慨。


    “隻恐怕西出陽關,舊遊如夢,眼前無故人。”冷亦瑤輕輕歎息著,眼角有亮閃閃的珠光徐徐墜落到前襟――跌碎了一腔水晶般的心,倏地一下如雪般的化了,涼涼的,透人心脾。


    “承曦……”


    寂靜昏暗的內殿響起冷亦瑤深情的唿喚,她一步步朝那個冰涼的石棺走去。


    沉重的石棺,冷亦瑤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但所幸的是――石棺還並未合攏,這就為冷亦瑤的打開製造了許多方便。


    她在心裏默念了幾迴,這才屏住唿吸,一用力,隻聽得“格朗朗”一長串沉悶的響聲過後,石棺露出了一條縫!


    石棺中的男子靜靜地躺臥在那裏,周身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


    冷亦瑤心頭一顫。


    這就是他麽?曾經驚采絕豔、不羈於世的羿陽王徐承曦?


    這塵世竟然汙濁了他曾經完美的軀體!


    一顆滾燙的液體墜落在麵前男子如緞般的黑發上,隻聽“當啷”一聲脆響,有一縷星光墜落在冰冷的石棺下。


    冷亦瑤伸出自己顫抖的手將它捧起,這才看到――那是一枚長長的玉簪。


    恍惚間,那個俊美的白衣少年朝自己微微綻放出一朵淡若漣漪般的微笑。


    “承曦――”


    冷亦瑤扶著石棺淚如雨下。


    恍惚間,有沉重的腳步聲在冷亦瑤身後響起,她怵然迴頭,驀然發現有個高大的身影正堵在自己麵前!


    “蘭子騫……”冷亦瑤寂靜的武成殿裏自己囈語般的聲音。


    “我知道你要來,所以一直等在這裏。”蘭子騫道:“等這一天我足足等了四年!”


    冷亦瑤愣住了。


    “是的,一開始我就認出你就是冷亦瑤――大冷國公主!因為我永遠記得四年前隨楚靖王出使大冷的那一天!那一天,天瓦藍瓦藍,沒有一絲雲,我正在同承昊商議同你父皇和談之事,忽然間就聽不到承昊對答聲,抬頭一看,有個牽了紙鳶的少女朝我們奔了過來!我頓時就怔住了!這個永世難忘的一幕我怎能忘得了!竟然在同樣的天氣,有個與她如此相像的女子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在我的麵前,而且――也是牽著紙鳶!”蘭子騫的眼睛仿佛穿透了薄薄的天空,在未知的空間裏飄蕩。


    “蘭大人指的可是亓鳳弦?”


    蘭子騫沒有迴答,卻是麵色陡變。


    冷亦瑤幡然醒悟,叫道:“我明白了!背後攛掇徐晟睿攻下大冷的就是你――你的目的是得到亓鳳弦的替身冷亦瑤!”


    蘭子騫仰天大笑:“亓鳳弦不能做我的皇後,你就做我的皇後!”說罷,一張冷傲的麵容朝著冷亦瑤:“你不能拒絕,因為你親人的生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冷亦瑤心中千迴百轉,轉而問道:“承曦並沒有死,躺在這裏的隻是他的替身,是不是?”


    蘭子騫道:“我知道你會有此一問,故此沒有將他棺蓋蓋牢――所有的答案就在裏麵。”


    冷亦瑤猛地迴過頭,欲要朝石棺撲去,卻被蘭子騫牢牢抓住了手腕。


    “你殺死承曦!你滅了我大冷!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冷亦瑤叫道。


    蘭子騫“嘿嘿”笑道:“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隨你怎麽說,除了蘭子騫誰還能配稱得上是天下之梟雄!”


    “承曦――”冷亦瑤忽指著蘭子騫身後叫道。


    蘭子騫一激靈,迴頭看身後並無一人,心中正在暗自發笑,忽聽得冷亦瑤“哈哈”的狂笑聲。


    就見這個方才還儀態萬方的女子轉瞬間就陷入了癲狂狀態,撕衣衫、揪頭發,甚至要撲上去撕咬蘭子騫。


    蘭子騫一腳將這個瘋女人踹倒在地,冷冷笑道:“你要裝瘋,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蘭子騫!”


    說罷,下令將冷亦瑤當即帶至萬象宮,鎖與萬象殿中。


    老皇駕崩,新皇蘭子騫在群臣的“擁戴”下登基,改年號為“乾元”。


    薄霧微涼,夜色闌珊,有個黑影在萬象殿外稍作停留,“嗖”地一聲就躍到了琉璃瓦上,左右看看並無異常動靜,順勢落在了寢宮附近。


    門是虛掩的,旁邊守有兩個正在打瞌睡的持刀侍衛,黑衣人閃身躲過守門侍衛,悄然閃身進入寢宮裏麵。


    有幽蘭的月光從窗欞漫灑進來,給似乎已沉入夢鄉的人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黑衣人緩緩靠近床榻,久久注視著床上那女子稍顯憔悴的美麗容顏,麵上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來,嘴裏喃喃道:“亦瑤……”


    冷亦瑤緩緩睜開了眼,待看清了麵前之人,驚喜地叫道:“承昊?”


    “是我啊!”徐承昊叫道:“他們都說你……瘋了……”


    亦瑤道:“不裝瘋怎麽騙得過那個狡猾的狐狸?”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對徐承昊道:“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就闖入皇帝寢宮?莫不是中了蘭子騫的圈套?”


    徐承昊笑道:“雖然母後再三囑咐我逃離後就不可再迴到萬象宮,可是畢竟蘭子騫是承昊的舅舅,他不會對我怎樣。”說罷,又歎息道:“可憐母後得知父皇駕崩後就瘋癲得不成樣子,現在也不知流落何處!


    蘭若璃?莫非她早就知道了蘭子騫逼宮的計劃?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她平生愛了兩個男人――深入骨髓!卻又不得不親手狠心結束他們的生命!但當一切如她所願時,她又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竟至於瘋癲了!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愛之深,恨之切”啊!


    “承昊,你怕是已經中了蘭子騫的圈套――不要管我,你趕快逃生吧!”冷亦瑤果斷道。


    “晚了!”平空裏響起蘭子騫可怖的聲音:“有大膽淫賊擅闖入皇妃寢宮欲行不軌,快將其拿下!”


    隨即隻見火把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數十條黑影從四麵八方竄了出來。


    徐承昊叫道:“舅父,承昊聽說母妃病了,就迫不及待迴來探視――這也算是有過錯嗎?”


    “且不說你自稱楚靖王是否屬實――即是探視,又如何鬼鬼祟祟?休要多言!快與朕拿下!”蘭子騫斷然道。


    “舅父……”徐承昊還未說完,就見數條禦前侍衛惡狼般朝自己撲了過來。


    “承昊,你是蘭子騫皇位最大的威脅者!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那好舅舅要對你趕盡殺絕!”冷亦瑤“哈哈”笑著對禦林軍道:“快去抓啊!抓住楚靖王,大氏就再也沒有皇位繼承者了!誰抓住楚靖王誰就名垂大氏青史!哈哈哈……”


    眾侍衛聽了冷亦瑤的話,都猶豫著沒敢再上前。


    “承昊,快逃!”冷亦瑤叫道。


    “哪裏逃!萬象宮早已布下朕的天羅地網,諒你們插翅也難飛出去!”蘭子騫氣急敗壞道。


    徐承昊明知自己若是一去,看情勢蘭子騫定不會放過冷亦瑤,就猶豫著一時沒有動。


    蘭子騫對禦林軍叫道:“朕是一國之君!朕要你們抓刺客,你們竟然敢忤逆朕的旨意嗎?”


    眾人這才一擁而上,將徐承昊團團圍住。


    蘭子騫從容來至冷亦瑤麵前,望著冷亦瑤一雙憤怒的眼睛,微微笑道:“冷亦瑤,你――真的沒瘋?還是――被朕的舉動給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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