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前幾日小姐房裏不是傳出哭聲麽?昨天也不知哪個下人跑到娘娘那多嘴,說小姐的房裏有不幹淨的東西,得找神婆來做法。”清兒這才轉過頭,無奈地衝著聲響傳來的方向??嘴,“這不,大清早的娘娘就請來了幾個神婆,也不經人同意,就撬開了小姐的房門,現在應該正在那兒做法,也不知小姐的屋子現在被折騰成什麽樣了呢。”


    “什麽?”


    聽了清兒的描述,青朽比她還著急,立刻加快速度,越過清兒,徑自往別院方向趕。


    可一進院門,青朽便被眼前的一幕鎮住了。活到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住的地方這麽熱鬧。


    不大的院子裏早已被下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院裏站不下,還有人竟站到了牆頭上去。而他們個個都正專心致誌地看著神婆做法,就連青朽來了,也沒人知道。


    青朽艱難地撥開眾人,強擠了進去。等她擠到最前邊,隻見她的房門洞開,能見著裏邊她的衣物與雜物全都散落一地,而院中央的長條桌上擺放著果供香火,地上鋪著張席子,幾個穿著奇怪服飾的人手裏拿著銅鑼皮鼓,圍著一個同樣穿著奇怪、戴著猙獰假麵的人胡亂敲打。


    被圍在其中的那個人,則是一手舉著木劍,一手拿著陶碗,手舞足蹈,口裏還念念有詞地說些什麽,而此人聲音粗嘎難聽,再配合著臉上的麵具,遠觀之下,竟覺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而請來神婆作法的青鸞,則是一身縞素,由幾個宮女陪伴著,坐在一側的廊台上,表情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麵對如此混亂的局麵,青朽也不知該說什麽,隻站在那,默默看著神婆們在眼前鬧騰。


    “咦?是朽兒?”


    倒是青鸞先見著了她,站起身向作法的人示意鑼鼓暫停,等安靜下來之後走到青朽麵前,牽起她的手,親熱地說道:


    “朽兒,你可迴來了!”


    “二小姐!”


    眾人見娘娘走近,先是一驚,齊齊往後一退,再仔細一看她身邊的人,竟然是離家許久的二小姐,這才想起要打招唿。


    “阿姐,這是怎麽迴事?”


    青朽盯著鑼鼓雖停,卻還猶自抽搐著四肢的神婆,神情木然地問道。


    “啊?這個啊,朽兒你許久沒迴家來,一些事兒你可能不知道,”青鸞的麵上還是那麽和善,牽著青朽的手將她往廊台上引,“阿姐也是昨天才聽說,你房裏最近老是有怪事發生,故而請來幾個法術高明的神婆,擺壇做做法事,驅邪除穢而已。”


    “那法事做到現在,阿姐有否發現什麽汙穢之物呢?”


    青朽如一具木偶一般由著青鸞拖著走,眼睛卻始終向著院中央,盯著那戴著麵具的神婆不放。


    “哪有什麽發現,這才剛進行到一半,朽兒你就迴來了。”


    青鸞攜著青朽走迴台上,將她引到身旁的椅子上坐好後,才又示意神婆們繼續那吵得讓人心焦驅鬼的儀式。


    “朽兒,你這段時間都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阿姐很掛念你?”


    鑼鼓聲一響起,青鸞也坐迴了原位,拉著青朽的手,像天底下所有心疼自己妹子的姐姐那樣,拉過青朽的手,細細打量著她:


    “阿姐天天想著你,想著你在外邊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好好過日子,想得夜夜都睡不好,朽兒你可知道?”


    “阿姐,你不用擔心,我在外邊過得很好。最近天氣多變,阿姐還是得先顧好自己的*才好。”


    青朽勉強將視線從院中央那幾人的身上抽離,看著青鸞微微一笑,但看上去還是魂不守舍的。


    “就算到了這樣的境地,朽兒還惦記著阿姐,真是個乖孩子。”


    青鸞看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眼中閃現出點點淚花:


    “這才多久,我怎麽覺得你瘦得這麽多呢?唉,你這樣子,怎麽能讓阿姐不擔心呢?”


    青朽還是勉強笑笑,低頭不語。從那日真正見識到阿姐的另一麵開始,在她的心裏對這個大姐就有了一種深深的恐懼。現在隻要青鸞對著她笑,她就感到害怕,所以舉止言談也更加的小心謹慎,生怕下一刻就會變臉,不顧姐妹情分地將她置於死地。


    青鸞何嚐不知青朽的心思,精明如她,隻須一眼就能將青朽看穿。但她也不擔心,因她要的,就是青朽怕她。


    於是她又端詳了青朽一會兒,才緩緩喚道:


    “朽兒啊……”


    “阿、阿姐?”


    青朽抬頭,見青鸞正殷切地看著自己,心頭頓生出一絲戒備。


    看她眼中閃過的戒備,青鸞隻是笑笑,抿抿嘴正要開口,院中央的鑼鼓聲突然間大了起來,一下蓋住了周圍所有其他聲響。


    想說的話被硬生生打斷,青鸞心生不快,糾緊兩道細眉,看向場內。青朽也跟著看過去,隻見得之前被人圍在中央戴著假麵之人,此時已經突圍,並往大敞著門的屋內跑。


    “大膽妖孽,往哪跑!”


    被他甩在身後的人也不甘示弱,其中一個領頭人大喝一聲,隨後也跟著追了進去。


    而其他人則是瘋狂地敲打著手上的鑼鼓,一時間假麵人與追逐之人在屋內外來迴穿梭,鑼聲鼓聲震天響,怎麽看都像一出鬧劇。


    如此鬧騰了好一番,假麵人又再次被人團團包圍。與之前不同,這一次他沒有再手舞足蹈,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下,像是得了驚風似的,全身猛然抽搐著,看了讓人不寒而栗。


    青朽默不作聲地看著,青鸞看了一會兒,側過頭來笑道:


    “這神婆果然法力高強,看這樣子,她們似乎抓到了什麽東西呢。朽兒,我們過去看看,都抓著什麽罷。”


    青朽依言起身,沒有半分的猶豫。雖然眼前的一切都像個拙劣的騙局,正張牙舞爪地等待她自投羅網,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站起身,盯著青鸞的眼,停了半晌,終於吐出一個字:


    “好。”


    “朽兒?”


    青鸞一愣,雖然之前就見過青朽不同於往常的模樣,但今日她的態度多少讓人感到有些意外。


    “阿姐,你不是要過去看看嗎?”


    青朽的表情不變,眼睛依舊盯著青鸞,平靜無波地說道:


    “朽兒也很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在朽兒屋子裏,到底都養著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這才幾日未見,之前連與她對視都會害怕,說什麽都不敢應嘴的孩子,現在竟然敢這般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而且,就連和她說話,也顯得如此無禮,難道這被趕出家門的日子,這丫頭吃了什麽豹子膽了不成?


    “去,當然要去看看。”


    青鸞心中默默盤算著,不快更甚,但還是在麵上做足了功夫,站起身,和和氣氣地牽起青朽,笑道:


    “之前見朽兒你麵色漠然,我道是你不太開心呢。沒想到你竟對這種事情如此好奇,真讓阿姐意外。”


    青朽淡然一笑,也不作答,又將視線轉迴院中央。正巧見著假麵人又是一陣折騰,似在做垂死掙紮。身旁一幹眾人急忙撲上,壓頭摁腳好不熱鬧。


    待稍稍消停了些,忽聽得一人喝道:


    “混帳東西,你在此為非作歹甚久,今日我等特來降你,你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自討苦吃!”


    話音落地,假麵人又掙了幾掙,見實在掙不過,隻得安分了下來,但從他的喉嚨裏還不時地傳來低吼,那聲音就像野獸的低嚎,讓人聽了很是難受。


    此時,青朽又聽得有人在問:


    “妖孽,我問你,你究竟是何妖怪?來自何方?又為何要來此作怪?快速速招來!”


    “唿――”


    對於問話,假麵人絲毫不予不理會,將頭高高仰起,仍舊極力掙紮。隻是苦於四肢受製,隻得盯著問話的神婆一陣亂吼,讓圍得較近的下人好是心驚。


    問話的神婆見此情景,既不害怕也不著急,隻見她從懷裏掏出一張符紙,手在紙上畫了畫,隨後往假麵人麵上一貼,假麵人如遭雷殛般的一震,便像被抽了筋骨般軟軟地向地上倒去。甫一倒地,便聽他嘴裏竟冒出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來:


    “仙姑饒命,仙姑饒命,千萬別殺我,別殺我,求求你……”


    “啊?妖怪竟然開口說人話了!”


    “聽聲音,好象還是個女人!”


    “哇,這仙姑真不愧是娘娘請來的,竟然三下兩下就把這麽厲害的妖怪給逼出來了!”


    眾人見假麵人開口求饒,不由嘖嘖稱奇。


    而青鸞與青朽一聽到假麵人的聲音,臉色俱是變得煞白。


    問話的神婆抬眼看了看四周,一揮手示意旁人將他的手腳放開,而後又將剛才的問題再問了一遍:


    “妖孽,你現下已被我封在這軀體裏不得逃散,若不想魂飛魄散,那我再問你,你究竟是何妖怪?來自何方?又為何要來此作怪?快快從實招來!”


    假麵人緩緩坐起身,喃喃道:


    “迴仙姑,老身其實並非妖怪,老身隻是一孤魂而已。”


    “什麽?你說你是孤魂?”神婆麵色一凜,“你既說你並非妖怪,那又為何在此作怪?”


    “迴仙姑,老身也不是特地到此作怪,”假麵人突然語帶哀聲,悲道,“隻是這裏是老身身前的住所,十年前冤死於此,因死後冤屈不能得以昭雪,眼見著投胎無門,超生無望,故而到了夜間,偷偷哭泣,還望仙姑開恩,饒過老身。”


    語畢,假麵人便掩麵而哭,眾人聽她自稱是含冤而死的冤魂,皆戚然變色,議論紛紛。


    十年前?十年前會有誰冤死在這裏?又是誰害得她不得超生?


    青鸞重重吐了口氣,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青朽,見青朽臉色慘白幾欲昏倒的模樣,唇角忽然向上勾起,帶起一絲詭笑。


    然而青朽已不可能會留意到身旁大姐的異樣,因為她的全副精力,都投注在那哭泣的假麵人身上。


    雖然她知道,這些神婆這番鬧騰皆是在演戲,但假麵人所發出的聲音,那既熟悉有陌生的聲音,讓她好一陣恍惚。


    娘親,那是娘親的聲音麽?青朽顰眉苦思,臉色越來越蒼白。她怎麽想都想不明白,娘親已經去世多年,一直隻可能出現在夢裏的聲音,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不對,這裏邊一定有鬼!


    她這裏心思百轉,那邊神婆也在繼續做戲。


    隻見之前那問話的神婆得意地昂首掃視周圍一圈,當她視線經過青朽這邊時,稍稍一頓,繼而迅速斂起得色,轉向假麵人厲聲詢問道:


    “妖孽,你休得在此裝可憐!你說你是含冤而死,因冤情未雪,所以才投胎無門,那我問你,你生前姓甚名誰?又為何會含冤而死?”


    假麵人聞聲漸漸止住啜泣,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神婆,又看向青朽的方向,久久不語。


    “妖孽!我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神婆聽不到答複,又不耐地逼問道。


    “老身……”


    假麵人緩緩轉過頭,看向神婆,猶猶豫豫地吐出了幾個字:


    “老身生前名喚馮玉……”


    “啊!”


    假麵人一說出自己的姓名,便在人群裏引起了軒然大波。馮玉?馮玉不是早已過世的青夫人的名諱麽?這妖怪怎麽會與青夫人同名?


    馮玉!


    初初聽到假麵人說出這兩字,青朽身形一晃,險些站不住腳,之前盤旋在腦子裏的一切驚慮,隻在頃刻間全都變成了現實。


    青朽想起清兒所說的夜半哭聲,又想起了那枝莫名出現的釵子,突然全都想明白了。


    是了,這一切的一切,一定是某人正利用娘親的名義在裝神弄鬼。而這個人,應該不會是別人,正是此刻站在她身旁的――


    青朽驀然看向青鸞,瞪大的雙眼中驚疑不定。


    “你這是怎麽了,朽兒?你怎麽這麽看著阿姐?”


    正環顧人群的青鸞恰好也在此時側過臉,見了青朽的表情,也微微睜大了眼,似乎對她的舉動有些詫異。


    “為什麽?”


    青朽望著青鸞,腦子裏就隻剩下了這三個字。


    “朽兒,你說什麽?什麽為什麽?”


    青鸞微微動了動眸子,明知故問。


    “為什麽?”


    青朽固執地吐出相同的三個字。


    “什麽為什麽?朽兒,阿姐真是越來越聽不明白你說什麽了。”


    青鸞轉迴頭看向假麵人,麵露疑惑:


    “朽兒,你覺不覺得這個妖怪好生奇怪?名字怎麽會那麽像娘親的名諱?”


    青朽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阿姐看,見阿姐即使被她拆穿了也麵不改色的模樣,表情漸漸由震驚轉為迷惑。


    她想不明白,她的阿姐到底是怎麽了?之前對父親不敬倒還罷了,現在又無端地製造了這一出拙劣得連她都看不下去的鬧劇,將已故的娘親牽扯了進來,這又是為何?


    一陣暈眩從腦後襲來,麵對青鸞波瀾不驚的麵容,青朽突然有些想作嘔。迴想起青鸞迴到青府後對她的種種言行,青朽的心情又由迷惑憤怒轉為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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