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想要這個女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但是,他提醒自己,剛才已失控了一次,現在,他必須理智。要殺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無論如何,他也要克製,克製心中,那沸騰著的,想要把麵前這討厭的女人活活掐死的衝動!


    “華妃,”他淡淡地說,“你真的不要緊嗎?朕看你動都不能動的樣子。不如讓朕來抱你吧。”


    說著,果真矮身一把將陌青鸞抱了起來。


    他現今不過和她一樣的高度,力氣不知為何會這樣大,懸空抱著她邁步好像一點都不吃力,但他懷中的女人陌青鸞卻在掙紮,表情痛苦之極,“皇上,臣妾真的不要緊,臣妾可以自己走。”


    荀羽好像根本沒聽見。


    “皇上,放了臣妾吧,臣妾真的可以自己走,您一國之君,一定還有許多的要事等著您處理,您就讓臣妾自己走……”


    荀羽停腳,“愛妃,你真的可以自己走迴去嗎?”


    滿頭都是冷汗的陌青鸞趕緊義無反顧地點頭。


    於是,荀羽很快樂地微笑了,“既然愛妃你可以自己走,那麽,別忘了,今夜,朕還要再去一次未明宮!


    你說對了,現在朕確實還有點事,要急著處理,就不陪愛妃你了。乖,自己迴去,一定要宣王太醫,讓他仔細地為你診診,朕實在很關心愛妃的傷勢,若是今夜愛妃因身體的原因而無法伺寢的話,朕想,母後一定會非常擔心的,你說是嗎?”


    說話間,他已毫不溫柔地放下了陌青鸞。


    陌青鸞隻覺自己的雙腳很重地磕在了地麵上,震蕩帶來的疼痛又讓她抽氣連連,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荀羽卻已經轉身離去。


    就這麽幾步的距離,也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還疼得頭昏眼花,她要怎麽樣,才能出的了這龐大的林子?才能在夜晚到來前,迴到她的未明宮,準時在伺寢時,出現在荀羽麵前?


    現在這個樣子,她要怎麽辦呢?


    走路是不可能了……


    陌青鸞看了看四周,沒有人……


    於是,她隻得伏身在地上,一點點往外麵爬……


    僅用左手支撐,右膝使力,左踝拖在身後,起碼這樣要好一點……畢竟骨折了的地方碰起來痛得要命。


    她大汗淋漓,非常艱難地爬,不一會便因疼痛和體力不支而頭暈眼花,幾乎昏厥。狠喘幾口氣後才緩過來,不敢怠慢,又咬牙繼續往前爬去。


    龐大的林子,嘩啦啦一陣吹起的銘瑟之風將無數落葉掀起來,迎麵打在陌青鸞肮髒帶血看不出本來麵目的臉上。她在落葉叢中掙紮,抬頭望著青藍的天空,然後她發覺,她完全迷路了。


    但是她還是在爬著。意識已有些模糊。


    破爛的衣衫,遍身的傷口。


    就像,兩年前,在那條船上,她拚著命,向小雅那邊爬去一樣。


    她是在向著她心裏的出路爬。


    終於,她暈了過去。


    她又做夢了,又是船,又是飄蕩,又是無依……


    “小雅……”她幹涸地念。


    數天,她一直發著高燒。


    夜客自從那天之後便消失了,依朱朱所說,他總是會不定期地消失,迴來的時候,身上帶著大批的財物。


    就是那些錢,讓她可以在那條船上像公主一樣,生活得無憂無慮。


    陌青鸞朦朧地張開眼睛,看著小雅那張美麗的臉滿布了憂心。


    “鸞,”他將滾燙的帕子取下來,重新用涼水浸濕了放到她的額頭。“你會好的。豬豬說了,你一好了,就馬上送我們去對岸。”


    陌青鸞將眼眸移到朱朱的臉上。


    那個近在咫尺的女孩,她就站在他們的旁邊,她的美眸關切地看著她。


    陌青鸞下意識地遊離了眼眸,深閉了眼睛。


    為什麽她不走開?為什麽她一定要站在她和小雅的旁邊?為什麽她的手還要若無其事地放在小雅的肩上?


    看到她的那張臉,陌青鸞就會想起她和小雅赤裸相擁的樣子……


    這兩個人,如今怎麽可以用這麽平淡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們怎麽可以,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還能像以前一樣若無其事地對待自己?


    他們不覺得難堪嗎?不覺得醜陋嗎?不覺得惡心嗎?


    陌青鸞突然一把推開了小雅,俯著身體在床邊上劇烈嘔吐。


    可是,什麽也嘔不出……


    什麽也嘔不出,好難受……


    她的長發淩亂地汗濕在她耳畔臉頰,她微弱地喘氣。


    “鸞!”小雅一把將她摟入到懷中,他緊緊抱著她,無措地看著朱朱,“怎麽辦?鸞吃藥之後好像更難受了,怎麽辦?”


    朱朱走近來將手放上陌青鸞的額頭。


    “拿開……”


    陌青鸞微弱地說。


    她聲音裏的厭惡令小雅震驚,朱朱變色。


    “我叫你把手拿開!”陌青鸞抬頭喘氣,盯著朱朱的雙眸似乎隨時都能流下黑色的淚來。


    “小雅,你出去再請一個大夫過來看看吧,她的燒好像更厲害了,意識都有些混亂,我怕……”


    聽著朱朱在旁邊若無其事的聲音,陌青鸞深閉了眼睛,麵朝裏倒在了床上。


    不想見這兩個人,看見他們的臉都讓她覺得肮髒。


    不想見自己,聽見自己的聲音都讓她覺得惡心。


    她隻聽到,小雅起身的聲音。他不等朱朱說完,便匆忙掀開船幔走了出去。


    艙中一時寂靜下來。


    朱朱的手還停留在陌青鸞的額頭,她冰涼的手指令病中的陌青鸞覺得稍微舒暢。但是,她還是用虛弱的左手,扣上了朱朱的手腕,將那隻手從自己額頭上拿開。


    她的推拒讓朱朱眸中黯然。


    “鸞,對不起……”陌青鸞聽到朱朱出聲,她下意識想要別過頭去,卻還是睜開眼眸直視了朱朱的臉。


    “你對不起我什麽?”她苦澀地問。


    “那天……我沒有想到,飯食中居然有毒,我……”


    朱朱咬唇,說話的過程中,她眸光一直逃避,直到此時,才終於鼓起勇氣似的,看向了陌青鸞的眼睛。


    “鸞,我真的難以啟齒……小雅在時我不好說,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或許你不知道,那天,我們喝醉後,我……”


    “我都看見了。”


    陌青鸞截斷她的話。


    她虛弱地撐起身體,整張臉因高燒而豔紅,在夕陽的映照下就像是血。


    朱朱驚訝地看著她。“你……都看見……”


    陌青鸞將耳畔汗濕的頭發一縷一縷地理到耳後去,她的麵上是帶有一絲哂笑的。


    “朱朱,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小雅?”


    她聽到“咚”的一聲,轉眼就看到朱朱直直地跪在她的床邊。


    “鸞,你一定要相信我,是毒的作用!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居然,居然渾身赤裸,躺在小雅的懷裏……我實在是太震驚了,我一點記憶都沒有……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樣的……”


    她急得雙目通紅,語無倫次,急急地便撈起自己左臂上的袖子,露出潔白的手腕,“看看這裏,鸞,這裏還有守宮砂……那天晚上,我和他應該隻是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什麽也沒做……鸞,你看看……”


    陌青鸞垂眸,看到朱朱左臂上一枚殷紅的守宮砂璀璨欲滴。她伸出手去輕輕觸摸了它。


    “現在你知道了吧,鸞,變成那樣,隻是……隻是酒的作用……隻是毒的作用……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朱朱急切地說著。


    “是啊……”陌青鸞淡淡地說,她似乎釋然,可是眼中,明明那樣黑暗。


    真的是酒的作用嗎?真的是毒的作用嗎?


    如果,那天她看到的,朱朱和小雅赤裸著抱在一起,隻是因為酒精,隻是因為毒。但那之前,他們喝酒還未到醉時,朱朱的手為什麽會纏綿上小雅的手指?


    朱朱驚訝地抬起頭來。原來,她連這個也看見了……


    “那是……”她的心一陣緊縮。


    非常慌亂。隻因,對於這件事,她是唯一無法解釋,且不能解釋的……


    朱朱眼眸遊離,無法正視陌青鸞的眼睛。


    “朱朱,你是愛上小雅了吧?”


    陌青鸞的這句話,令兩個人的心裏都同時一窒,也令那帶著大夫正掀幔而入的小雅完全愣住。


    昏迷,又睡了很久。


    一直高燒。高燒令她突然睜開眼眸時,一雙眼睛璀璨如星,不知是淚,還是希望。


    “小雅……”她輕輕地喚,那個緊摟著她沉沉睡去的少年的名字。


    小雅睜開眼睛來,“鸞,”他有些驚喜地叫,“你終於醒了,你好了嗎?”


    陌青鸞搖了搖頭。她熏紅的臉在燭火中就像是薔薇綻放。


    小雅黯然地將她摟入到懷中。


    “對不起,鸞,我不知道怎麽會去吻朱朱,我以為那是你!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和她……那天,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的眼中流下淚來,“你會不會不原諒我?”


    他感覺陌青鸞的手推開了他。


    她的臉上浮上一層冰冷。那一瞬,他感覺與她阻隔千裏。


    “你是不原諒我了?鸞?”他顫抖地問。


    陌青鸞黯然地凝視他的臉。


    她從來沒有想過,隻是簡單地想和一個人到對岸快樂地生活,卻會在途中遭遇到如此多的變故和劫難。原來,命運便是如此,全然無法想象的嗎?永遠不知在下一時刻,會遇見什麽不可思議的人,會遇見什麽不可思議的事,從而使你的整個人,整個生活,完全,麵目全非。


    她的身體已經肮髒,她的心已經破爛。而他呢?


    真的因為把朱朱當成了她,真的隻是一時的眼誤?


    陌青鸞不相信。


    她唇中的氣息,怎會與她相同?她發絲的薄重,怎會與她完全一樣?


    如果他真的愛她,怎會對此毫無所覺?


    如果他真的對朱朱沒有一點的好感,怎麽老是喜歡開她的玩笑?怎麽能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便親切地叫她:“豬豬。”


    陌青鸞看著小雅在燭火下閃動著的瑩潤的淚水,想,終是迴不去了……


    如今他流下的淚,怎會與數天前在丞相府外牆邊下流的淚,相同?


    原來這世間還有許多的事,發生了便讓人無力改變。


    她用指尖輕輕地拭去他的淚水。


    “小雅,我們都迴去吧……或許我們都錯了,你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並不是我……我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也不是你……”


    是啊,她這具肮髒的身體,怎還配得上他那如雪般純潔的笑容?


    小雅驚駭地看著她,他的身體在微微地發抖,他的麵色蒼白如紙,他的眼眸驚惶無助,“鸞,你是不要我了嗎?”


    他出口的聲音,就像是破損的塤,隻有喑啞,壓抑在喉間。隨即便是顫抖。


    陌青鸞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小雅,他不哭,他沒有眼淚,可是他看著她,那雙眼睛裏,就像是插滿了雙麵的針刺,令他雙眸血色滿溢,也令她,感受到那種割刺的淩厲,從而痛入肺腑。


    “鸞,從八歲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已決定了,我的一輩子都是你的。假如你不要我,我便再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最後一句話令陌青鸞震驚,僅僅是因震驚而微微凝滯下唿吸的一瞬,她已看到小雅站起身來,掀起了船幔。他帶起的風拂過她,他的身影就像要在黑夜中消融。


    “你迴去吧,鸞。”


    他溫柔的聲音像風一般消失。


    陌青鸞打了個冷戰,終於反應過來。


    她跌跌撞撞地從床上滾下來,連滾帶爬地往艙外跑去,因燒而發昏的頭腦蒸騰了她的恐懼,她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將那遮擋她視線的船幔撕扯開來。


    就在那一瞬間,她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帶著沉重的絕望,從船上落到了江水之中。


    水花四濺,看在陌青鸞眼中就像是血色盛開。


    她叫了一聲“小雅”,想也不想的,便追隨他而去。


    沒有恐懼。


    從船上躍下跌入到冰冷的水中,冷冽的江水兜頭襲來,陌青鸞一直在下沉,但是她隻緊緊地攥住小雅的衣襟,將整個人都埋在小雅的懷裏。


    “不要離開我……”她哭。


    洶湧的江水灌入她的口唇,吞食了她的字句,吞食了她的唿吸。


    那一刻她隻想緊緊地抓住小雅,似乎他是水。她怕他會從指縫溜走,從而一去無痕。


    就在那江水中,她放開四肢緊緊將他纏繞。


    小雅反抱住她。“鸞,如果我讓你這樣傷心,那你殺了我。”


    他們哭得狼狽不堪。


    讓同樣不顧一切跳入水中的朱朱遠遠漂在一旁,眼眸悲傷。


    但是她還是遊了過去,使出渾身的力氣,將兩個在江水中逐漸昏迷的人,一點一點拖了迴來。


    那緊緊相扣的手啊,就像是一個誓言,在朱朱的心上劃了淋淋漓漓的一刀。


    她埋下頭讓眼淚跌落。


    不該吻他的,那天,是不是,不該吻他呢……


    朱朱端詳著小雅因昏迷而靜靜沉睡的臉,她的指尖在他臉上遊移,發絲上的水一滴一滴地灑在他的臉畔,如珍珠般滾下。


    她記得,六歲那年,就是這張溫柔的眼眸,靜靜地凝視過她,就是那潔白的手指,替她拭淨過臉上的眼淚。她悄悄地跟著他,看到他進了將軍府的大門。她在船上飄泊,目光,卻總是若有若無地擦過將軍府邸大門前那座冰冷的石塑。


    她一直記得……


    所以,在他上船的第一天,她便認出了他。而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那時,他手裏牽著另一個女孩。


    她是知道她的,丞相的獨女,陌青鸞。


    她知道他在八歲那年認識了她,她知道從此他們便經常私會。


    但是她隻能看著啊,什麽也不能做。她就像樹一樣地站在一旁,隻能在他們相會的時候悲傷地戰栗著自己的黑暗的陰影。


    算了吧……她想,他早已忘了她吧,那些朦朧的情愫,隻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就算沒有陌青鸞,她與他,也終究是不可能……


    可是如今終於等到他上了自己的船,卻隻是,要為了和另一個女孩渡到彼岸,幸福廝守……


    朱朱的心依然很痛,痛得可以裂開……


    她帶著敵意地看向陌青鸞的眼睛,卻發現,她在向她微笑。


    灼真一片毫無保留的微笑。她走過來牽起朱朱的手,她的笑容如此明媚,就像是陽光。和朱朱的陰影截然不同。


    也就是在那一刻,朱朱在心底深閉了眼睛。


    她喜歡她……


    她居然喜歡她……


    陌青鸞的手指很柔嫩,握在朱朱的手裏,讓她的心止不住顫栗得酸疼。


    再一次在心底對自己說,算了吧……


    算了吧,既然他不記得自己,有這個女孩陪著他,也好,也好……


    就讓那秘密爛死在自己心裏。原來在他的生命中,她的角色隻不過是個擺渡人,隻負責眼睜睜把他渡到幸福的對岸。


    朱朱放棄了。


    但為什麽,她要偏偏看到那一切?


    當她無意中看到,父親在他們的飯食中下藥的時候,她僵硬了身體。


    她不知道父親在裏麵下了什麽,但是她想,如果,那裏麵是毒,那他們,多帶她一個上路,不會嫌多吧……


    她,太痛苦了,實在太痛苦了……


    為什麽她要一個人這麽痛苦?為什麽就隻有她一個人這麽痛苦?


    既然狠不下心來傷害陌青鸞,那麽,幹脆大家一起死吧!


    她帶著冷嘲地想,你們不是相愛嗎?你們不是想一輩子在一起嗎?那就死在一起吧。死在一起,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死,我也可以解脫。何嚐不好?


    即使,那裏麵不是毒,她也可以陪著他們,陪他們嚐盡一切,陪他們受苦……


    她是如此貪戀著,能夠品嚐到她與他之間的某一種私密滋味,哪怕,那隻是苦澀,哪怕,隻有一點點……


    她不甘心完全置身她與他之外。


    於是,她任由父親下藥。她什麽都沒看到。她對自己如此說。


    是酒的作用嗎?還是毒性?為什麽她胸中那沸騰的情意逼迫得她的心髒如此難受?


    真難受,似乎要裂開……


    她看到陌青鸞起身,她離開了,那麽……


    一瞬既成一輩子。


    朱朱想,即使是死,我也已經幸福過了,這一輩子,我已經幸福過了……雖然這幸福,是偷來的……


    她躺在他身邊,看著他臉畔那縷發絲在自己的唿吸下輕輕拂動,巨大的幸福感令她恍如夢中。


    全然不知,當她置身美夢的時候,陌青鸞正在經曆一場噩夢。


    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當時幸福,並貪戀這種幸福的溫度。


    誰不貪戀幸福呢?


    這是夢,所以她可以隨心所為吧,所以她可以不再顧忌不再害怕吧……


    她看到小雅睜開了眼睛,他眼神懵懂地看著她。隨著一縷光線映照入他的瞳眸,他眼中一寸寸清明,接下來的動作,便是一把推開了她。


    用的力氣非常得大。朱朱從來沒有想到,柔弱的小雅,也會有這樣大的力氣。


    他幾乎把她推入到江中。


    朱朱踉蹌後退,狼狽地跌倒在艙板上。


    “鸞……”朱朱聽到小雅在叫陌青鸞的名字,他幾乎看也沒看她一眼,便驚惶而去。


    他隻心念他的鸞。


    朱朱以一種別扭的姿勢曲倒在地上,她渾身疼痛,身體在陽光下暴露,令她覺得屈辱。


    原來,這場幸福,果真就是一個夢……


    夢醒了,便隻剩下遍身的傷口,狼狽著,淋漓著,疼痛著,無從收拾無從清理。


    她沒有追上去,隻是跪在一旁,一件一件地將自己的衣裳穿戴整齊。


    “鸞……”他隻是下意識地叫著。


    “陌青鸞現在是我的女人,並且,從此以後,她會一直都是。”


    男人的陰影直逼迫到小雅麵前,他略略俯身,看向小雅的臉。他臉上可怖的傷疤和嘴角冷漠的嘲笑令小雅生生打了個冷戰。


    “小朋友,你不知道嗎?你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夜客陰鷙的眼眸掃過小雅蒼白的臉,他在哂笑,看著小雅的表情如此輕蔑。


    小雅深深唿吸著,他看到男人的胸口和背部有著綿長淩亂的新鮮傷痕,鮮血彌漫了他整個人,而他卻無所謂地站立著,披頭散發,麵目可憎。這個人,就像是所有噩夢的化身,令人無端感到冷氣森然。


    血腥氣令小雅覺得惡心,他蒼白著臉,頭暈目眩。


    不由自主便往後退,對麵前這個強壯高大的成年男人,他在畏懼,他完全,除了發抖和眩暈之外,不知所措。


    男人冷笑,將陌青鸞放在了地上,就如此,從小雅發抖的身軀旁,一步踏了出去。


    “我會迴來接她的。”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迴頭,可無論他的語氣還是內容,都是如此輕蔑。


    小雅的手,緊緊地攥起。


    那一刻他很想撲身上去,用手中的碎瓷,將那個男人活活刺死。


    但是他沒有,他隻是緊緊攥緊了那塊碎片,看著刃口隨著男人的離去深深切入自己的肌膚,然後鮮血淋淋漓漓地滴了下來。


    他握著那些血在哭泣。


    從來沒有一個時刻,他是如此怨恨自己。


    為什麽他出生在將軍的府邸,冠上將軍的姓氏,卻要如此懦弱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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