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幽看著他,笑得柔和斯文,“這些年,還得多謝丞相為臨淄勞心勞力,才讓孤能過得悠閑自在。”


    “王爺言重了。”傅恆謙遜道。


    “過幾日,孤會在王府為你和莫離踐行,丞相千萬不要推脫。”


    傅恆辭謝而去。銘幽看著他的背影,想到今後的局勢,想到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隱忍退讓,再想到母親可能會受到的傷害,臉上的笑漸漸消失,心情愈加沉重。


    夕陽斜照,四月的黃昏仍帶著幾許清冷。銘幽換了便服一個隨從也不帶,獨自出門,散一散鬱結於胸中的悶氣。


    從正月便開始重審的蘭如淩案,到半個月前終於結案。不出所料,大理寺最終審定,銘幽的舅父與死去的端康栽贓陷害蘭如淩大人,以達到其不可高人的目的,而端妃則一直都被端家父子所蒙蔽,並不知曉此事。於是,舅父被下獄,端家被抄家。銘幽的外祖父年事已高,經不起這樣大的打擊,在抄家當日氣急攻心,吐血身亡。然後,便是大肆抓捕端家的所謂黨羽,連從前主辦蘭如淩案的衛由也硬說成是“端黨”,被捕入獄。


    乍聞衛由下獄,銘幽忍不住同情了他一把。說起來,這個人可是難得的幹吏,可惜被牽扯進朝堂的權利紛爭,以致大好前途被莫名葬送。


    記得銘?曾答應過,一旦查實端妃與此案無關,便會送她入臨淄與自己團聚。銘幽聽到蘭如淩案已有結果,忙寫了奏折懇請皇帝放母親出宮,豈料,他的奏折竟是石沉大海,再無音信。


    其實銘幽也能猜想得到,即便銘?想要守諾,太後也會萬般阻撓,母親也未必肯來臨淄。在舅父下獄,端家被抄一事上,母親極有可能怨怪他的不聞不問與不作為。果然,今日接到銘?的迴複,說端妃不願出宮,他尊重長輩的決定,並讓銘幽放寬心,端妃亦是他的長輩,他會像孝敬太後那樣孝敬她。


    放寬心?對銘?,他可以放寬此心,對太後,他實在是無法放心。可是母親不肯出宮,他又能怎樣?


    帶著滿腹的心事隨意的亂走,不知不覺竟來到曲荷的客棧門口,待發現時,離客棧已隻幾步之遙。銘幽停在原地躊躇許久,不知該不該進去,自從上元節後,他與鸞便再未見過。他隻是忽然不知該以什麽樣的麵目去見她。


    在別府時,他常常憶起從前。他犯病時,是她守在身旁;他在獵場被人刺殺,是她奮身相救。那時,他不以為然,看她同旁人無異,隻是一味算計,她能帶給自己多少好處,能不能幫自己完成計劃。直到,她因為自己的計劃,被膠東王刑囚,幾乎殘廢,再不複從前的活潑開朗,他才驚覺,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她的感覺變得複雜,對他來說,她並不僅僅是一個可以利用之人。他竭力的想要挽迴,卻又深覺自己沒有那樣的立場。說到底,若不是他,鸞又怎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這樣想著,便拿定主意轉身離開,誰知剛轉過身,便看見鸞正站在他身後,滿麵疑惑的望著他。


    “找曲荷姐嗎?”見他愣在原地,鸞遲疑的問道。


    銘幽笑著搖頭:“隨便走走。”


    “哦。”忽然不知該說什麽好,鸞隨口道,“那,若沒什麽事,我先迴去了。”


    拖著微跛的腿腳朝客棧走去,與他插肩而過時,卻被他出聲喚住,“鸞,可以陪我走走嗎?”


    兩人就這樣默不作聲的隨意閑逛。鸞曆經世事,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聒噪活潑的青鸞,很多時候,旁人不說話,她便無話可說。銘幽則是一直等著她先開口,可是一路行來,她都不發一言,想到從前常與自己鬥嘴的她,再瞧瞧眼前沉默寡言的她,心底不由得有些發疼。


    “你不問我為何不給你寫信了嗎?”銘幽開始沒話找話。


    “我知道你隻是一時興起,興致淡了,自然就不寫了。”鸞理所當然的答道。


    “我不是一時興起……”銘幽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解釋,後半截話在她的注視下生生吞了迴去。


    最初寫信,的確是一時興起,但到後來,給她寫信已成了他發泄情緒的途徑。這麽些年來,他要忍住自己所有的情緒,不可外泄,以免露出破綻。直到給她寫信,他開始試著將自己的情緒與想法說給她聽,慢慢的,他開始依賴這樣的發泄方式。


    直到那最後一封信寫成,他忽然發現,信裏的自己和現實中的自己有著很大的差別,他在給她的信裏暴露了太多,也變得軟弱,他害怕再這樣下去,他會變得不再是自己;他想迴複從前那個不會軟弱,永遠笑意盈盈、喜怒不行於色的軒轅銘幽。所以,他斷了書信,也決定要遠離她,遠離這個會給他安慰,也讓他軟弱的女子。


    隻是,不知為何,每遇到什麽事,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也會不自覺的走到她居住的地方。


    這樣,很危險!銘幽如是想。遠離危險,是人的本能,所以,他應該離她更遠。


    於是,銘幽臉上重又掛起滿不在乎的笑容,“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要處理,先迴去了。”


    對他的突然轉變,鸞並不詫異,隻淡淡道,“好。那我也迴去了。”


    銘幽剛邁出兩步,忽聽身後的鸞道,“其實,我想跟你道聲謝。”


    “道謝?”狐疑的轉迴身,不明就裏的看向她。


    “如果不是上元節時,你硬拉我出門。可能到現在,我都拉不下臉來出門。”鸞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腿腳不便其實一直是她心底的疙瘩。女孩子終究是好麵子的,若不是那次銘幽的生拉硬拽,讓鸞發現即便是做了眾人眼中的跛子,天也塌不下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可能,鸞要等上更長的時間才能坦然麵對旁人探究的目光。


    提到她的腿腳,銘幽心裏一沉,這個謝,他其實受不起,又不知該如何迴答,隻好含糊的應了一聲。看了她半晌,才沒頭沒腦道,“鸞,我今後再不會騙你。”


    話語出口,想要後悔卻也晚矣。這樣莫名其妙又肉麻的話,自己竟然也會說的出口。扔下一頭霧水的鸞,銘幽快步離開。


    她果然是個危險人物,他果然應當遠離她!


    兔走烏飛,寒來暑往,轉眼已是入夏。


    銘幽同往常一樣,在府中設宴款待牟湘,兩個人談笑風生,行令喝酒,倒也十分親厚。牟湘與銘幽年紀相差不大,也是個好與人相交之人,尤為重要的是,他與銘幽相同,愛好美色,尤愛流連煙花柳巷之地。至於何童,因為年紀較大,行事又古板,平日裏除了朝事,私下與銘幽幾乎沒什麽來往。


    臨淄國的內政,銘幽幾乎不去過問,所有事情全權交由何童處理,他則是一副全然解脫的樣子,比之從前越加放縱。


    牟湘此刻已有了幾分醉意,拿了筷子敲著碗沿,尖著嗓子學勾欄女子唱曲,尖細的聲音、走調的小曲,傳入銘幽耳裏,幾乎讓他笑岔了氣。


    “牟將軍,快別唱了。你再唱下去,孤王豈非要笑昏過去。”


    牟湘癟癟嘴,停了下來,“還不得怪王爺小氣,哪怕叫兩個清倌過來唱唱曲兒也好。”


    “隻怕到時候,將軍你過足了癮,孤王就有好幾天不得安生了。”對自己的家醜,銘幽毫不避諱。


    牟湘搖搖頭,呲著牙道,“說到這兒,末將就得同情下王爺您了。您說,您這麽一風、流倜儻的人物,怎的就讓那位美人看得這般緊……”


    “牟將軍可又是在說我的壞話?”曹錦瑟適時出現,打斷了牟湘的話語。


    “不敢、不敢。”牟湘趕緊道。


    “天色不早,牟夫人恐怕也等得不耐了。這頓酒足足喝了兩個時辰,牟將軍怕也醉了,該早些迴府歇息了吧。”曹錦瑟還是一貫的直言直語,不留一絲情麵。


    牟湘朝銘幽擠了擠眼,對他的處境深表同情;銘幽無奈的撇了撇嘴,再搖了搖頭,又偷偷做了個手勢,表示下次有機會再偷溜出去,好好喝一頓。


    牟湘這才露出滿麵笑意,請辭道,“曹美人說得是,天色已晚,是該迴家了。某將告退了。”


    直到牟湘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見,曹錦瑟方才轉迴身,道,“走得這麽幹脆,不是又定下什麽暗號,要背著我和姐姐再去逛窯子吧?”


    銘幽斜了她一眼,閑閑道:“你一個官家小姐,怎的說話也如此粗俗?”


    “明明就是粗俗的地方,怎能怪我說得粗俗。”曹錦瑟反駁道,轉瞬又軟下語氣道,“不早了,王爺是不是該休息了?”


    銘幽揉著太陽穴,隨口問道:“蜻蛉呢?”


    “大概還在處理朝政。王爺您萬事不管,凡是需要您拿主意的事全都推給姐姐,您瞧把她給累得,人都瘦了。”曹錦瑟忍不住為陸蜻蛉抱怨起來。


    曹錦瑟雖然好妒,可是心思單純,比起心機深沉的陸蜻蛉來,倒是可愛許多。


    銘幽輕聲道:“這不正合她意嗎。”


    “王爺您說什麽?”曹錦瑟未聽清他的話語,反射性的追問。


    銘幽剛要迴答沒什麽,陸蜻蛉便神色肅然的走了進來,並將所有人打發出去,“你們都出去。我有事要和王爺商量。”


    猜度著可能與朝政有關,曹錦瑟順從的領著屋內的下人退了出去。


    “什麽事?”銘幽半眯著眼看向她,滿不在乎的問道。


    陸蜻蛉在他對麵坐下,道:“長風剛剛帶迴兩條消息。妾身想還是親自告訴您比較好。”


    “什麽消息?”


    “一條來自京城,一條來自廣平。王爺您要先聽哪條?”


    京城與廣平!這是銘幽現在最想聽又最怕聽的兩個地方,此刻被同時提及,銘幽隻覺得自己的腦仁一陣陣的發疼,“先說京城的吧。”


    “京城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延公公幾天前死了。”


    母親身邊的延煜!銘幽心內一驚,太後怎會挑上他?


    “說是頂撞了太後,被當場杖斃。”末了,陸蜻蛉安慰道,“王爺放寬心。如此看來,太後還是顧忌自己發下的毒誓,不敢真的對母親怎麽樣,也就是拿她身邊的奴婢出出氣罷了。”


    銘幽隨口應了一聲。低下頭繼續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眼前忽的就出現年少時看到的那幅畫麵。


    哭成淚人的母親撲進延煜的懷裏,哽咽著控訴:“……若不是因為你,我怎會落到如此地步……你給我的藥……銘幽……”


    那時,延煜還不是今日的延煜,他還是那個太醫院內赫赫有名的美男子,還能說話,也還不是太監。那是銘幽無意中撞見的一幕,那應該也是母親最大的秘密。銘幽以為,這個秘密除了自己無人知曉,太後會挑上延煜,僅僅是巧合還是早已知曉其中的關節?


    “王爺?”發現銘幽有些走神,陸蜻蛉試探的喚道。


    “唔,廣平那邊又有什麽事?”銘幽低聲問。


    陸蜻蛉掂量了下說辭,緩緩道:“廣平王意外墜馬,昏迷不醒。”


    “意外?!”銘幽吃驚的抬頭望著她。


    “是意外。”陸蜻蛉強調著點頭。


    隻能是意外也必須是意外。這句話外之音,銘幽怎會不懂。


    強逼著自己恢複平日的神情,手卻不自覺地握成拳狀,無意識的在桌麵輕輕捶打,“端家抄了,延煜死了,成蛟墜馬,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孤了?”


    伸手握住銘幽不停捶打桌麵的手,陸蜻蛉柔聲道:“不會的。王爺放心,妾身的父兄都會在太後跟前為您說話。再則,您當初支持過陛下,陛下也會念及舊情,在太後跟前力保您。”


    銘幽隻閉著眼,沒有答話。


    感覺到手中的拳頭緊了一緊,陸蜻蛉擔心的喚道:“王爺?”見銘幽仍不理會,繼續道,“王爺萬不可衝動。您忘了,傅丞相離開前是怎麽說的,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知道。”銘幽長出口氣,方才睜眼瞧著她道,“忍,忍,不停的忍。”


    “王爺,”陸蜻蛉放開手,平平道,“您不為自己想,也要為那些不顧一切跟隨您的人著想。要知道,他們的身家性命乃至一家大小,可全栓在您的身上。”


    話音剛落,銘幽騰地站起身來,徑直向外走去。


    “王爺要去哪裏?”陸蜻蛉詢問道。


    “出去走走。”在陸蜻蛉說話前又追加一句,“不用叫人跟來。”


    出了王府,在門口踟躕了一會,決定邀上牟湘去醉香樓繼續喝酒。於是吩咐邊上的人去牟府請人,自己則先去往目的地等候。


    在醉香樓內醉生夢死的連住了七、八天,除了牟湘常常過來之外,竟沒人尋至此處,連往常一聽說他逛青樓就必定要跟來砸場子的曹錦瑟這次也沒了動靜。


    看來,陸蜻蛉這次是下了大力氣管住曹錦瑟,也是給了他很大的麵子。銘幽一麵就著玲瓏的手喝酒,一麵想。


    有急切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咚咚咚”地響聲在房門處終於停止,隨著敲門聲傳入銘幽耳內的是長風的聲音:“公子。”


    銘幽懶懶的望了眼緊閉的房門,懶得答話。


    “要奴家開門放他進來嗎?”玲瓏低頭在他耳畔吐氣如蘭。


    銘幽不置一詞。他不開口,玲瓏也不敢擅自開門。


    “王爺,”門外的人有些急了,不自覺道出了他的身份,“出大事了。”


    銘幽深吸口氣,他當然知道出了大事,不是大事,長風也不會這麽急著找到這裏來。而這所謂的大事,他也能猜到不會是什麽好事,最近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就算現在有人告訴他天塌了,他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示意玲瓏開門,玲瓏乖巧的將長風請進房內,自己則出了臥房,還順手帶上房門。


    “說吧,什麽事。”銘幽斜靠榻上,懶懶道。


    “長樂侯逃入京城,向朝廷密告,說膠東王要造反。”長風先將最為緊要之事告知銘幽。


    “嗯。”銘幽閉著眼,淡淡應道。藩國造反是遲早的事,銘幽並不驚訝,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廣平王三日前薨逝。”第二個消息,長風說得有些遲緩。


    銘幽倏然睜開眼緊盯著長風,臉色略變,卻一個字也沒說。


    在他的凝視下,長風變得有些結巴:“端、端妃,端妃娘娘……”後麵的話不知該如何出口。銘幽隻盯著他,極有耐心。長風深吸口氣,將最後一個消息一氣嗬成,“端太妃瘋了。”


    步履匆忙的向書房走去,對路上朝著自己行禮的下人理也不理。進了書房,意外的發現陸蜻蛉正端坐在椅子上靜靜等著自己。


    銘幽陰著臉,話也懶怠說,隻在一堆書卷裏東翻西找。終於在書架的暗格中找到那隻金絲楠木的小盒子,正要吩咐下人備車,卻聽身後的陸蜻蛉幽幽的道:“王爺從前說的殺手鐧,可是指先帝遺詔?”


    銘幽聞言一驚,側迴身凝視著她,滿眼戒備。


    “王爺,遺詔之事,太後早已知曉。您若此時公布遺詔,那遺詔便會成為您的催命符。”陸蜻蛉麵無表情,聲音板正。


    銘幽想了想,仍然想不通消息是於何時走漏,“太後怎會知曉?你,又是從何得知?”


    “安公公欠著太後極大的人情,大概是拿這事還了人情。太後能知道,陸家就能知道。”


    話不必點透,銘幽已經明白過來。安公公侍奉先帝多年,對先帝爺的所思所想、脾性手腕都了如指掌。先帝將詔書交與銘幽那一迴,安公公雖不在殿內,但憑他對先帝的了解,怕是早就從平日的蛛絲馬跡中猜到先帝會留下遺詔。雖然猜不到詔書內容,但隻要將此事告知太後,太後要從詔館中查找存檔並非難事。


    詔書與聖旨通常都是一式兩份,一份下發,一份存入詔館備檔。如此,才能避免有居心叵測之人假傳聖旨或者矯詔。


    隻要太後從詔館中查閱存檔,遺詔的內容便不會再是秘密。如果,她偷偷毀去存檔,那麽銘幽交出的遺詔就會查無對證,銘幽也就會落下一個矯詔之罪。


    想到此處,銘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難怪,這麽久以來,太後都沒有為難他,原來她早就布好陷阱等著他往裏鑽。這一步一步的逼迫,銘幽原以為都是衝著母親,現在才知道,從一開始就是衝著他來的,就是要他忍無可忍之下主動交出遺詔。


    銘幽渾身直冒冷汗,手中的小盒子仿佛化作一根尖刺,紮得他手心發疼。


    太後早已占去先機,可笑他竟一直以為手裏握著的是柄利器,到頭來卻不過是場笑話。


    冷眼看著銘幽呆愣原地,陸蜻蛉道:“妾身雖不知曉遺詔內容,卻也能猜到必然與太後有關。別說太後已提前做好準備,就算太後毫不知情,妾身也不認為王爺應該將此遺詔公之於眾。”


    太後權欲極重,當初的太-子黨,其中有半數以上都與牟家有牽扯,表麵看來是圍繞銘?身邊支持銘?,實際上都是為太後與牟家重迴朝堂做著準備,這其中就包括陸家。如今,新君臨朝,太後雖不能直接掌握朝政,卻可通過那些暗中追隨牟家的朝臣左右朝政。


    太後與新君之間的權利爭奪,現在因為外部藩王之患,遠未進入白熱化階段。若銘幽在此時交出遺詔,無疑是幫助新君提前除去隱患。一旦太後被廢,新君徹底掌握住局勢,銘幽再想從新君與太後的爭鬥中漁利就不可能了。如此一來,銘幽通往帝位的道路不能說被徹底斬斷,會變得更加崎嶇艱難倒是真的。


    “孤的母親……瘋了。”銘幽緊盯著陸蜻蛉道。


    陸蜻蛉沉默半晌,答道:“交出遺詔,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瘋了的人也好不了,反倒是我們這些原本沒事的人會步上他們的後塵,或死或瘋。王爺,您就忍心看到事情變成這樣嗎?”


    “那是孤的母親。”銘幽固執的重複。


    那是他的母親,是他幼年時發誓要保護的母親。即便後來,母子間有了隔閡,不複重前的親厚,也不代表他能眼看著母親被毀卻什麽也不做。


    “王爺,如今膠東起兵造反,已有河間與中山接連響應,隻怕接下來響應的藩國會越來越多。臨淄乃是進入京畿的咽喉之地,朝廷對您的疑慮加深,您現在尚且自顧不暇,又拿什麽去救母親?”


    陸蜻蛉蹲在銘幽身前,言辭懇切,“母親已經瘋了,還能壞到哪兒去?藩國造反,陛下與太後為了安撫住您,也不會再為難母親。您現在要擔心的不是母親,而是您自己。”瞥了眼銘幽手裏的小盒子,繼續道,“至於遺詔,留在手裏終究是禍患。不如在太後開口之前,找個機會獻與太後,以示您並無敵對之意。如此,才能同時保住母親與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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