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廣煜細細看了,發現攻訐自己母後的與詆毀英國公的是同一批人。因為時間隔得長,他們竟然能騰出手來寫第二封。


    周廣煜這邊隻覺這幫文臣不識趣,卻也知道,所有士子文人自小念得書受的教養,讓他們根生蒂固地覺得母後若是插手前朝,哪怕隻是代為處置,也是牝雞司晨。哪怕是父皇授意也不行。


    民間夫妻一體,可放到皇家,便是綱常倫序。


    周廣煜覺得無趣極了,事情都是一樣的,誰說出來誰做出來有這麽重要麽。在其位謀其政,是需要名正言順。可若是情形有異,事急從權又能如何,為什麽解決事情不是第一位的。


    戰場上,姑且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朝堂上這些飽讀詩書的人,難道不明白麽?


    周廣煜草草地翻弄著文書,思緒飄飛。


    周廣炤還是不太明白父皇特意將自己和老七留下來有什麽緊要之事。


    難道就是看一些胡說八道的節略以及聽這一通不滿麽。方才那番話真的沒有什麽關竅?為何特意提了“一個曾是監國皇子,一個如今是繼後長子”。


    周廣炤可不像周廣煜似的,十六七歲想得簡單。周廣炤經營朝政多年,凡事都願意往深裏想。


    周廣煜很快就看完了這些無稽之談,算是完成了順徵帝的皇命,迴了自己的帳中。周廣炤就這麽盤坐著,一點一點地將這些文書看了一遍又一遍。


    分門別類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上書之人。


    他的家世背景,族人勾連,能想到的也都記了一遍。若不是人在中軍帳,隻怕周廣炤是要將所有的字都謄抄下來細細鑽研了。


    周廣炤明白這是一道考題。卻隻有題麵。


    問什麽?不知道。


    考什麽?不知道。


    思前想後,又將腦中內容思量了一遍。看看漏刻時辰已經臨近晚膳時分,便也迴了自己的營帳。


    心腹岑元迎了上來,還未請安,便被周廣炤揮退。周廣炤急急地拿了筆墨,將腦中尚且記得的部分默了出來。


    上書何人,所為何事,上書幾封。


    那些諫言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百十來份。好在這些官員尚且熟悉,周廣炤沒有廢多大的力,也就寫成了一份名單。


    少頃,他又提筆寫下了一份家書。


    今日軍報已經送出,再從軍中出一騎太過打眼,便吩咐岑元兩日後隨下一份軍報一道送出。左右不知道父皇的考的是什麽,幹脆也就不著急了。這份名單到了杜放手上,他自然知道要怎麽做。


    周廣炤心中腦內翻來覆去都是這些,到多少有幾分牢記,周廣炤思量著這些不以田家馬首是瞻的官員們,想著自己若是有朝一日......


    無稽之事,不可多思。


    周廣煜心思不在此,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想到要給宮中寫信。他心中也是難受,想來上疏之奏尚且如此,母後人在京中,不知會有什麽難聽的話傳進宮中呢。


    母後大家氣度,國母胸懷,想必不會為幾個酸客之言掛心,但是阿銘卻......


    周廣煜有些放心不下自己這個九弟。周廣銘年紀尚小,最是沉不住氣。周廣煜擔心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麽不可挽迴的事情。


    思來想去,直到掌了燈,周廣煜才決心給弟弟去一封信。可這個當口,周廣煜又擔心不妥。看了朝臣直達天聽的文書,又同宮中串聯,就算是家事也不妥當。


    兩難。


    “敘陽。去看看皇帳燈滅了沒,問一句鄭公公父皇可得空見我。”周廣煜吩咐道。


    周廣煜同皇帝一向知無不言,自己陷入兩難的事情他還是習慣性去問問父皇的意見。換做周廣炤就不會這樣。


    順徵帝穿著裏衣站在沙盤前,一點一點地看著殘陣,這裏走不通,那裏也是。兜兜轉轉,隻留一聲歎息。周廣煜進帳拜見之時,就看到順徵帝的目光看著某處正在發呆。


    那個地方不在沙盤上,又在沙盤上,不在陣法裏,又在陣法裏。順徵帝的目光穿過沙盤,穿過群山,卻又達不到那個地方。


    眼前泛起一層霧。是歲月間隔的歎息。


    周廣煜給順徵帝披上一件外袍,輕輕喊了一聲:“父皇。”


    順徵帝點了點頭。


    “父皇,我們會拿下西疆,為大皇兄報仇的。”周廣煜看著沙盤,篤定地說道。


    “嗯。”皇帝似乎迴歸過神來。恢複了往日的精神。“這麽這個時辰想著過來了。聽鄭海清說,你有事想請教為父。”


    皇帝同周廣煜私下裏說話,總是喜歡自稱為父,那些君王自稱好像被他忽略一般,此時就隻做一個慈父就好。


    “父皇,兒臣猶疑不決,請父皇指點。”周廣煜也直來直去,從不鋪墊,“今日所見,兒臣憂心,不僅為母後,還為阿銘。阿銘年歲小,若是聽到京中風言風語,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來,受罰事小,若是激化矛盾,那可如何是好。那些是父皇的臣子,是父皇的肱骨依托,縱有私心,卻也是開誠布公,為國考量。兒臣擔憂。”


    “你不是有所思量了麽,不決什麽?”


    “兒臣想給九弟寫封信,可兒臣憂心,看過節略與文書,就算是勸誡,是否也......”周廣煜說得有些為難。


    順徵帝心中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就是過於君子了。行事端方守禮。不過已經隨軍,慢慢的就會有為將的決斷與狠心了。


    往後這種事,想必也不會事事請教的。老三不就沒來麽。


    “想寫就寫,你們兄弟間的囑托,他人有什麽置喙的餘地。”


    “是。”周廣煜算是得了準話,恭恭敬敬地走了。


    順徵帝在他身後笑得慈愛,仿佛一個普通的父親,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步步成長。


    周廣煜迴去後,心中大定,提筆勸誡周廣銘,京中傳言不過有心人離間文臣武將,不管還有什麽話傳進宮裏,都切勿衝動。父皇不在,母後獨在宮中支撐,搭理宮禁不易,如今又有新的責任,為人子者,若不能分憂便不可添亂。林林總總,周廣煜寫了許多。


    裝進手邊的匣子中,周廣煜想到幾日之前自己收到的那寫卷文。


    提起筆,他又給顧西影寫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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