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後,兩個盒子一同壘在周廣煜帳中。不止這些,周廣煜的桌上還攤著一份看了一半沒有看完的周廣銘的家書。上麵寫著自己給周廣煜也選了一份賀禮,十分精巧,英國公一定會記得。


    這份卷文送來時,宮裏應當還沒有收到周廣煜送出去的書信。想來兄弟同心也就是如此了。


    周廣煜趁著有空閑,又將桌上攤開的信件看了一遍。仿佛這個有些聒噪的弟弟就在眼前。


    看完這張後,周廣煜順手又打開了一個盒子。


    照理說周廣銘身為皇子,往軍中送信,按規製也是六百裏加急的,加上往來軍報,文書,政務什麽的會一同送來盒州。


    五月十九那天寫的,再怎麽樣也要比五月廿三寫的要更早到。


    隻是周廣煜這兩日事忙,剛巧沒看。敘陽不是那等精細人,所以放在上麵的,便是啟陣那晚的。


    周廣銘談起重開演武場,林林總總說了好多。氣勢恢宏也好,熱血沸騰也好。寫人寫事寫感覺,不分重點先後,洋洋灑灑一大篇。讓周廣煜看了直搖頭。


    阿銘這樣的行文風格,往後做策論可如何是好。兄長的心真是操不完啊。


    再往後又寫到。整整三個時辰,煙火繚繞的,自己也熱得不行,顧西影也在高台上坐了三個時辰。想必心中也是激動異常。


    周廣煜看得直皺眉,心中想著,那麽多人在,喧鬧異常,豈不是吵得敏和頭疼。敏和是女子,再怎麽激動也好,怎麽受得住這樣的煙熏火燎。


    她最是苦夏了,往常五月頭就要在抱廈用些冰了,端陽後到立秋更是門業不出。受了這樣的暑氣可如何是好。


    煙火入肺,她本就愛咳嗽,夏日裏受了這樣一道苦,到了秋冬還不知道要怎麽受罪呢。


    這樣想著,周廣煜就想讓敘陽拿些蜜丸露給顧西影。


    這一聲“敘陽”剛喊出口,周廣煜跟著起身,又坐了迴去。敘陽急急地進來,又聽周廣煜說“沒事了”,完全摸不著頭腦。


    周廣煜捏著手中的書信,啞然失笑,自己怎麽忘了這是在軍中,不是在自己的明熙殿,不是想送什麽就能立刻送去英國公府的。再說了,她身邊什麽好東西沒有。宮裏每年最好的金蜜丸,還是她送來的。


    怎麽自己也想一出是一出的了。果然小九的書信不能多看,看久了自己心也燥了起來。


    周廣煜心中稍稍嫌棄些,卻還是往下看。林林總總的,又是打岔得不知道去了哪裏。隻是到最後才說,自己總是闖禍,還同宋璟一道偷偷去演武場。


    周廣銘就是這點好,跟顧西影說定了的事,就算忍不住說給周廣煜聽,說的也是大家說好的那部分。


    倒是周廣煜心裏一驚。怎麽還有宋璟。


    宋璟借住英國公府的時候,周廣煜已經八歲了。記憶裏十分清晰的都是弟弟挑釁宋璟,被宋璟摁在地上,阿西在一旁拍著手笑,弟弟來找自己打架,自己已經開蒙念書,並不會動手,隻是將宋璟拉開。


    這兩人見麵就吵,吵完就動手,恨不能打出真的仇來。怎麽轉眼間,能結伴出行了?


    還有,宋璟去京陽做什麽。


    我大齊同西疆前線焦灼,吳越小郡王卻獨身入大齊都城?


    周廣煜本能地蹦出這樣一個念頭,又轉瞬即逝。


    自己真是想多了。宋璟是英國公的親外甥,應當是吳越內鬥平定,宋璟終於能安然來賀壽了吧。他似乎也是四年沒有入京陽了吧。


    周廣煜腦海中還有弟弟肉丸一樣手短腳短走路搖晃,偏偏要去惹阿西的表兄,招惹不被搭理就拿頭去撞人家,結果被宋璟一把推在地上,滾了兩圈的事情。


    那時阿西正坐在杏春姑姑懷裏,一抿一抿地吃著母後殿中的白糖糕,一點點掰開給宋璟,阿銘叫嚷著就要上去搶,結果最後不僅挨了打,還被阿西邊拍手邊笑,最後一手糖屑糊在臉上,又慘又好笑。


    鬧得不算厲害,也沒人去拉開他們。自己那時總是在一旁寫著大字,離他們的混戰中心遠遠的。


    眾人都曉得阿銘那時每每對上宋璟,總是笑鬧著收場,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阿銘那時一開始不記事,鬧高興了自己就在鳳儀殿的地榻上滾起來,車軲轆似地傻笑。是後來宋璟住在國公府上第二年,阿銘四歲了,才天天張牙舞爪地找宋璟單挑尋仇。想來如今能一道出行,也是記不起自己當車軲轆的時候了。


    周廣煜記性好,看著一封信,卻想起了許多。笑著抖開最後一個盒子裏的卷文。


    一目十行地大略掃了一眼。眨眨眼,周廣煜又從頭看了起來。


    這封信就是周廣銘同宋璟較勁那天,迴宮寫的。如今再去問,甚至連周廣銘都想不起來寫了些什麽了。


    周廣銘說了許多話,一開始說了英國公府的假山,說明明是自己兄弟二人和顧西影一道看著假山更換雕琢的,怎麽故事講著講著就變成了先前那座假山是他們表兄妹兩個的幼時迴憶了。


    又說了許多,細細碎碎的,說自己就是生氣,可是又覺得自己不對。周廣銘在寫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是思前想後,又把自己給想亂了。語無倫次的,許多地方都要周廣煜看一遍,再看一遍才能看明白。


    比如這句,“阿西說了許多,說什麽‘早年我去吳越看望姑母,便想要去吹著海風拾海螺,想看鐵鎖橫江的大船。山間海上,不論何地,總想著去看看。’說自己要去看山看水的,做一縷清風。


    可是我大齊有那麽多山山水水,阿西什麽沒有看過,偏偏宋璟同她親厚,接話說什麽‘餘生渺渺,總有閑暇。若是想來,我去接你。’誰要他接啊。阿西要看看也不會離京陽多遠的,咱們難道不會隨她去麽,顧家的護衛,鬱哥難道不去麽。那麽多人可以去,偏偏就他說要來接阿西。真是殷勤。


    真是氣煞我了,阿兄你知道麽,阿西還真是好心,怕宋璟下不來台,還說什麽‘答應了你的,總會做到’。應他什麽了。我怎麽沒有聽到。


    宋璟還說同我是好友兄弟呢。連阿西是哪國人都搞不清楚了。這樣拎不清的人,我才不要同他往來。真是氣煞我了。”


    這叫什麽話,周廣煜看了一遍,兩遍,三遍。腦海中隻有弟弟氣鼓鼓地臉孔,對這話的印象是半點沒有。


    要去哪裏?誰去接誰?答應了什麽?我怎麽有些不明白呢。


    周廣煜皺皺眉,又看了一遍。


    有什麽好生氣的呢。敏和去吳越看姑母,怎麽阿銘就氣成了這樣子。算了,他們三個從小打到大,總是有些讓人不明白的情誼在的。


    周廣煜將卷文疊好,又塞迴了那個盒子裏。手上撚著桔木珠子。有一下沒一下地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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