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影擺弄著桌上的棋盤,卻是陷入了沉思。幼時的故事已經離自己遙遠,自己卻是知道另一對情比金堅的故事。


    前世,陛下中毒重傷之際將明陽太子的這塊玉牌偷偷賞給了周廣煜,周廣煜一直視若珍寶。後來周廣煜卻是將這珍寶送給了入宮為妃的南氏,又被南氏故意炫耀似的說給了自己聽。南氏是北周人,不懂加蓋了大寶璽印的玉牌價值幾何,隻當做一個動人的故事想要刺入自己的心中。


    彼時,王嬤嬤還沒有身死,自己同周廣煜雖在府中陌路,在外人眼中還算是稍稍和睦了一些的。因為認得這塊玉牌,自己更是心冷。隻怕周廣煜心中知道這玉牌的價值,留著萬不得已的時刻給南氏保命用的。


    後來果然,周廣炤身死後,南氏憑借著遺詔和玉牌,說是陛下生前就賜下了讓自己兒子繼位的憑證。最後在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成功登基,南氏也自此享有上了唿風喚雨的太後尊榮。倒是周廣煜在府中好一陣傷懷,恐怕是想不到自己的深情被踐踏利用至此吧。


    真是一塊定親的好物件。


    顧西影思緒飄飛,心中對它很是抵觸。誰承想如今這玉牌兜兜轉轉,竟然是在今日就進了自己府上。


    顧西影碰也沒有碰它,合上了蓋子。


    “既然是個方便父親便宜行事的賞賜,陛下不說有別的什麽象征,咱們就當不知道好了。等此事了了,說不定還會被要迴去的。”顧西影說的興致缺缺,也絲毫不擔心。


    “就怕還不迴去了。”顧鬱彬念叨著。


    顧西影想了想,“此事也沒有辦法。我年歲還小,也不能就這樣貿然說什麽議親相看的事。隻能拖著裝不知道。能拖一天是一天吧。隻要不是突然明旨賜婚,就還有推拒的餘地。結親是結兩姓之好的,又不是結仇的,也不能說完全不給咱們轉圜的餘地吧。”


    顧西影說的明白。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迴避之感。


    往常,顧鬱彬同妹妹談這件事,妹妹要麽迴避說不急,要麽就是轉移話題,今朝卻是清清楚楚的說了推拒轉圜之法。顧鬱彬不免多看了妹妹兩眼。


    “怎麽好似你突然又通透了一些。怎麽想的?”


    顧西影故作高深地歎了一口氣。“小妹我近來多夢,夢中虛妄空茫,卻叫我清醒。又得阿兄時時寬慰開解,如何能不明白困囿於心多思無益。”


    顧鬱彬見妹妹能這樣調侃,也就放心了下來。如果可以,自己當然是希望妹妹永遠少女心性,單純任性,隻將她和周廣煜的事當做普通感情來處理,纏綿糾葛欲說還休,成一段佳話。


    可是世間事本就事與願違的多,自己家這樣的處境,若是想要舍棄的情感還要徘徊猶豫,最後隻能心意難合,覆水難收。


    “天下好男兒多的是,我家阿西必定能尋到那個最合心意的。”顧鬱彬哈哈一笑,說的篤定。


    “是了,那我就等一個最和我心意的了。”顧西影笑著接話,全然不放在心上。“玉牌還是其次,方才聽兄長的意思,是陛下有詔命下來?如何說的?”


    顧鬱彬有些驚訝於妹妹的關注點了。不管自己說什麽她的終身大事,她最最關心的還是家中動向,關心朝局牽扯。若是妹妹是個男兒,隻怕真的就是父親的衣缽傳人了。


    顧鬱彬實話實說:“給宮中的似乎還有兩道旨意,給夏忠的我倒是聽了個完整,說是讓夏大統領率十六衛全力配合。看來陛下雖然行事上完全讓父親著手去辦,心中卻還是有猶疑的。”


    顧西影點點頭,“陛下不僅僅是對我們又猶疑,對漢王,對朝政,也不是完全的信任。要不怎麽聖駕親征,卻將十六衛大統領留在了京中呢,還不是想要時時盯著京中異動。或者說,咱們的陛下知人善用,知道什麽人做什麽事,卻是要他們互相製衡,對誰都不會完全信任的。”


    “是啊,說著讓夏大統領全力配合父親,怎麽配合,那不是要時時同他互通有無麽,有什麽決斷變動的,就算是不用他參與,也要知會一聲,若是父親有任何反常之處,隻怕夏大統領立刻就會上報陛下,進行處置,半點不留空隙。”


    “陛下如此周密,對我們這樣心中坦蕩的人家也好。時刻在監視與保護之中,也省的有心人攻訐,可見陛下私心裏還是愛重父親的。”顧西影是能夠理解並且十分讚同順徵皇帝的做法的。


    自己家裏沒有私心,沒有陰謀,坦坦蕩蕩,所有的事情已經做到明麵上了。若是陛下想要留一手,大可不派人監管,便宜行事之後,有了成果再接手,忌憚之時,借由此事就能讓自家萬劫不複。


    陛下信任,卻也不願意賭。可見越是在乎,越是關切。


    顧鬱彬笑道,“別人都會理解成陛下多疑,心中已經有了芥蒂,你倒是坦蕩,竟還覺得好。”


    “那是自然。陛下心中謀略萬千,自然不是那等俗人。真的不信了,才不會管你。”顧西影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麽。


    曾經聽父親提起過,明陽太子能替天子巡邊,之前也監國理政過,陛下那時就是全心全意信任,願意托付江山的樣子。所以才會在太子身死後痛不欲生。若陛下是這樣的性子,當時對太子難道?


    不會的,也許陛下的多疑是明陽太子身死後才如此的。


    如果這樣推測。


    這十來年,陛下對鄭王不冷不熱卻又實時掌控,也不是真的冷淡,而是寄予厚望。一點一點不動聲色的,嚴厲地扶著他成長,喂著他功業政績。那就是陛下心中一直屬意鄭王接手江山的。


    是啊,陛下對周廣煜的愛重,那種慈父舐犢,不過是不能對寄予厚望的兒子有的心軟情感,投射到了阿煜的身上。對阿煜這樣的信任,寬仁,溫情,放手,不過就是因為沒有想過托付江山,所以什麽信與不信,都不重要而已。


    也許,陛下對周廣煜,就從未。


    顧西影想著前世周廣煜的經曆,一點一點明白了過來。


    原來如此。


    顧西影皺著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風怎奈花影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支卿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支卿歌並收藏東風怎奈花影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