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嶽注視著自己手中這塊加蓋了大寶璽印的玉牌,還是想到了它曾經的主人。


    這塊玉牌上的紋樣,是明陽太子親自畫就,命工匠雕刻的,原本說是他與自己身死兄弟的見證,誰知玉牌做成了,卻沒有送往英國公府。


    那一年明陽太子紅著臉給自己一張圖紙,說沒辦法了,玉牌已經另送他人。那般害羞扭捏讓自己多年之後還是印象深刻。


    後來才知道,這玉牌被送與了太子一見鍾情的太子妃。兩人情投意合,便以玉牌為定,等元後孝期過去就大婚。


    皇帝陛下也是樂見其成。


    誰承想,明陽太子一朝身死,太子妃也殉情而去,臨終前捐獻所有家財,隻求踏平西疆為夫報仇。這塊玉牌也就一直留在了陛下身邊。


    顧嶽覺著,自己近來似乎總是在不知不覺間牽扯上一些人事物,讓自己想起這位一起長大的故人。


    故人已逝,終究還是留下了無盡的念想。


    顧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心態去對待的死物。它們似乎是死物,又似乎還活著。它們的氣息讓自己緬於過去,追思舊人。可它的意義,又絕不是僅限於此。


    顧鬱彬對這塊玉牌也有些印象,是因為它的雕花圖紙,還在父親的書房裏。自己少時問過,也聽過關於先太子與太子妃的故事,看父親又陷入了沉思,自己對於這塊玉牌卻有些不一樣的看法。


    這是先太子給太子妃下定用的。


    是否也可以看做,陛下賜這塊玉牌給父親,除了大寶璽印能令行無阻之外,也是想要下定?


    否則能使令行無阻的物件那麽多,怎就偏偏挑選了這個呢?


    顧鬱彬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顧嶽攔住了話頭。顧嶽說:“陛下信中讓我放手去做,又給了夏忠那樣的旨意,想來還有明旨,我進宮一趟,看看能否將這頒詔日期往後壓一壓。這兩日將想來觀陣的人再篩一篩。阿西同你說的雖是氣話,卻也不無道理,如今便想要鑽營投機的人家,真的放入軍中也無甚益處。見微知著,便是如此。”


    顧鬱彬應諾下來,順勢誇起妹妹來:“阿西雖然常說自己任性,卻也從不誤事,雖說切入點不一樣,可勝在直覺很準,常常一針見血。”


    “是機敏,更多的也是現在那些人家,連藏都不藏了。明明白白的算計擺在明麵上,也不知是誠還是不誠。”英國公不置可否,將手中的東西交給顧鬱彬,備了馬直奔宮城了。


    顧西影此時正在聽嵐院的抱廈中同宋璟商議他迴程之事。


    宋璟心中可惜自己身為別國郡王,即使同英國公府再是親戚,也不能在他們啟陣之時前往演武場,十分遺憾。宋璟想著自己還是越早走越好,最好是趕在能定下啟陣之日之前離開京陽,免得心心念念的,說出什麽沒有分寸的話來。


    “你二十一就要迴去了?怎麽這樣著急。”顧西影把玩著手上的棋子,問的漫不經心的,自有一股閑適愜意在身上。


    “也不早了,原本計劃著十四那日才能到京陽的,母後許我留十日,不管怎樣二十四也要迴程了,現下早到了三日,也就早些迴了。如今舅父事忙,顧不上我,我也算是在京陽玩鬧了一陣。此事也算是我惹出來的,看你們忙忙碌碌的,我心中也不好受,不如先走。”宋璟說得輕鬆詼諧,一副溜之大吉的樣子,讓顧西影笑得不行。


    “你要是拿準了主意,可要早些稟報給我父親母親,別到時候被耽擱了又措手不及的。”顧西影叮囑他。


    五月中旬,天氣已經炎熱,顧西影苦夏,晨起便在抱廈乘涼,一日活動也愛在抱廈中。顧鬱彬尋過來的時候,隻聽到她的下半句,雖說顧西影已經說了對宋璟無意,可是乍一聽到什麽“稟報父母親”什麽的,顧鬱彬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塊玉牌,還是心頭一跳。


    “措手不及什麽呀?阿璟又出去惹事了?”顧鬱彬邊往裏走邊詢問道。


    隻見顧西影靠在東向的臨窗榻上自己與自己玩雙陸棋,宋璟坐在抱廈正當間的地台上,麵向著顧西影不知道擺弄什麽。抱廈遮著高高的天幕,將日光揉碎,也擋住了外頭的暑熱。


    臨窗的榻上,放著白玉的迎枕,鋪的緞子也換成了觸手生涼的冰絲席。顧西影穿著家常的衣裙,柔婉安逸,全然沒有了在外行走時的淩厲感。


    地台上除了本身的草席,還鋪上了一層麻革,踩上去軟硬適中還不怕割著皮膚。宋璟懶懶地靠在地上的椅圈中,聽到顧鬱彬突然出聲,一起身,手上的積木唰啦一下傾倒在地。宋璟又手忙腳亂地去扶,一時間顯得有些慌亂的滑稽。


    結果那麻革柔軟,人一打滑,以側臥的姿勢摔在了顧鬱彬麵前,尷尬地喊了一聲:“表兄。”


    宋璟想要麻利地爬起來,又怕再滑到,也不知使了個什麽勁道,立刻一本正經的跪坐起來。動作一氣嗬成。顧鬱彬也被逗笑了。


    “在說璟表兄打算迴吳越的事呢,他見你來了,也是心急。”顧西影調侃宋璟。


    不知怎的,顧鬱彬算是鬆了一口氣。玉牌的事情他並不打算告訴宋璟,順口就說起了:“那確實是要早些迴稟,父親還準備了許多東西要你到時候帶迴去的。要是臨近再說隻怕趕不及準備。這兩日事忙,最好再過幾日吧。”


    “他呀,準備二十一就迴了。”顧西影說。


    “是麽?那是近在眼前了,那後日一早就迴稟吧。怎麽趕得這麽急。”顧鬱彬詢問道。他知道吳越這兩年國內也不太平,生怕是國中出了什麽事。


    宋璟將先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又提議道,“明日舅父壽宴,過完了我就稟報。迴頭還能上街尋摸些京陽的稀罕玩意兒一道帶迴去。母後思念故土,喜歡這些。你們要是有功夫,咱們同去呀。”


    幾人又約好了出遊,宋璟看出顧鬱彬來是有話說,便先迴了淩波館。


    顧西影默默將雙陸棋收了起來,看著顧鬱彬。“阿兄憂心忡忡,所為何事?”


    顧鬱彬看著妹妹笑意盈盈的眸子,拿出手上的錦盒,打開在顧西影麵前,將玉牌的事說了出來。


    這塊玉牌的紋樣顧西影在幼時也見過,那太子與太子妃情比金堅的故事,顧西影也聽過。


    顧鬱彬說出自己的猜測:“讓父親便宜行事,賞什麽不行,諭令手書令牌符箭,不都是順手麽,偏偏賞了這個,恐怕也是有著提點父親先開口定親的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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