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影呆呆地看著看著紗帳頂,一股不真實感油然而生。夢境與現實,亦真亦假,究竟如何分辨呢。


    顧西影想得認真,眼睛酸疼,卻又不願意閉上。


    哪怕是倒過來迴憶,依舊是難以釋懷。


    冷漠,平靜,其實就是不在意吧。


    沫雨守在顧西影床前,見她醒來不動也不說話地,就沒有出聲叫她。溫了一杯水放在床邊。輕輕地拿著羅帕給顧西影擦手。


    顧西影這才發現。自己手心竟都是汗。


    羅帕滑膩,柔柔地,十分舒服。


    不知怎的,顧西影想到了周廣煜那雙不知看向誰的,柔情似水的眼睛。


    嗬,還能看向誰呢。


    “沒事的。”顧西影將手從沫雨手中抽出來,輕聲說,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沫雨點點頭,將顧西影攙起來,又問顧西影要不要喝些水,“郡主似乎歇得不踏實,水裏烹了些龍眼,郡主用些寧寧神吧。”


    “阿西近日裏心事頗多啊。”珠簾外忽然傳來顧鬱彬溫和探究地聲音,倒是嚇了顧西影一跳。


    沫雨連忙說道,“世子來了一刻鍾了,見郡主還在歇著,便不讓叫您。坐在外間榻上看書呢。一時間奴婢倒也忘卻了。”說完羞怯一笑。


    顧西影點點頭,草率地洗了把臉。也挪到臨窗的榻上去了。


    “沒什麽心事。大夫說自我醒來,衛氣運化有些弱,所以常常多夢一些。”顧西影說的倒也不假。一般人多夢,說來說去不也就是那幾個病因嘛。


    顧鬱彬點點頭,想想自己體虛之時也常失眠多夢。覺得妹妹說的很有道理,“那你說,或者什麽?”


    “什麽?”顧西影一下子沒怎麽明白。


    “方才夢裏,你口中念叨著‘或者,能或者麽’,夢中遇見難題了?”顧鬱彬翻著書頁,問的漫不經心的。覺得是少女夢境的趣事。


    顧西影當然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了。不是‘或者’是‘活著’。


    原來這次竟然說出聲來了。


    她裝作思量了片刻,“不記得了。夢裏的事,哪有醒來還能記著的。”


    兄妹倆又說了幾句,顧西影一杯水喝完,才問顧鬱彬來找自己做什麽。


    顧鬱彬說了孫常山已經歸家的事情,也說了宋璟迴府之後竟然誰也沒找,一個人窩在了淩波會館,不知道在做什麽,總是透著神秘。


    顧西影不以為意,想著宋璟應該是跋涉這麽多天,來到京陽之後又興奮著,今天終於累了吧。半大小子的,精力再盛,那也是會累的。


    顧鬱彬點點頭,覺得也是。自己雖然沒有過這樣旺盛精力的體驗。但是想來從小沒病沒災的男子,應當就是生龍活虎的罷。


    顧西影撐著頭,看著顧鬱彬,等著他再說些別的事。


    顧鬱彬又說,劉季明自從昨日從自家門口走了之後,迴去不哭不鬧不傷懷地,竟一改往日在府裏驕縱的樣子,謙和有禮了起來。


    還說陛下責罰讓他有了分寸知了進退,一副因禍得福的樣子,讓左鄰右舍都誇讚崇正伯後繼有人。


    而今日他還去了一趟萊國公府,說是去現身說法,勸解他舅父不要為著一個不著調的嗣子同我們家生出齟齬。


    一時間改頭換麵的樣子,讓盯著他的人覺得古怪。


    顧西影這才知道,昨日劉琦帶著劉季明在府門前將自己攔住說話這件事被顧鬱彬知曉後,生怕劉家還要起什麽幺蛾子,當機立斷地派了幾個人盯著劉季明。誰知劉季明果然越發行跡可疑了起來。


    顧西影知道劉季明是留了心眼,在查證舊事了。


    雖說天長日久,很多事情都淹沒在了時間裏。可是隻要當年的人沒有死絕,那就總有辦法查探到有用的事情。在權貴如雲的京陽,崇正伯沒有什麽實權,耍些手段還行,要想將所有人滅口,是很難的。


    顧西影將昨日在門口對劉季明說的話又說了一遍。顧鬱彬聽著直笑。


    顧鬱彬那是無條件站在妹妹這邊的,自然不覺得妹妹這話是在挑起劉家的內亂。甚至還覺得,劉琦本就居心叵測,靠著同萊國公府聯姻才站住腳跟,安安穩穩承襲了崇正伯之位後,竟然翻臉不認人,想要抬舉庶子不算,還要暗害夫人孩子,實在是為人所不齒。


    妹妹能給劉季明提個醒,那是救人一命的莫大善意了。


    顧鬱彬說:“別說是當年為黃夫人安胎的大夫,接生的穩婆,陪產的嬤嬤都還在世了。甚至他們家那個良妾怎麽趕在黃夫人頭裏進的門,使手段將黃夫人婚事推遲了幾年穩穩當當生下庶長子的。知曉這些內情的也大有人在。這滿是篩子的謊言,能瞞住他們母子這麽多年,不得不說崇正伯還是有些本事的。”


    顧西影點點頭。對這些時已經沒有興趣了。反正劉家的東西也拿在手裏了。“隨他吧。各家有各家的緣法。”


    顧西影漫不經心的樣子讓顧鬱彬有些疑惑。他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忍住。“阿西,我本不想問你。你漸漸長大,主意又正,我總是過分幹涉你也不好。可是做兄長的實在是有些擔心。”


    顧西影抬起頭,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企圖蒙混過去。


    不會是,兄長也覺得自己不對勁了吧。


    “你自小明白家中不易。看著烈火烹油,實則如在百尺高樓。所以你對許多事都漠不關心,隻關心同家裏有著直接牽扯的。


    別國也好,世家也罷。你都不放在眼裏,也不放在心上。你時時記著要護住家裏。


    但你也自小就明白,什麽是你的,什麽是你抓在手裏的。


    可是你自上月醒來,卻總是想讓自己忙碌起來。你去送行,去花宴,去探查北周,去插手劉家的事情,甚至給家中引薦孫家那個小子。好似事事都在給往後留一道口子。做事越發想母親了。


    母親說你你治下禦敵都終於學會了懷柔。可是你那裏需要這些。


    自你說不想要同周廣煜牽扯上姻緣後,我細細想了想。周廣煜並沒有做什麽讓你會後退這樣一步的事情。


    縱然是突然不喜了。那也會想著,總要有一個其他的選擇罷。


    可也不見你再尋一個。


    哪怕我們今朝將事情挑明了,那也不能徹底鬧崩了再選下一個。可是你卻像是走一步看一步似的迴避這樣的問題。


    為什麽要迴避呢?”


    為什麽要迴避呢。


    顧西影也在想。倒不是想真正的原因。而是想一個說法。


    兄長時實實在在的為自己著想,所以他下意識地合理化了自己所有的行為。隻是不解,隻是擔心。


    以前的自己,對所有的事情都興致缺缺。自己要做的就是不去同任何人過度交好,做那個高高在上嬌蠻任性的郡主就好。


    不被別人拖下水,不讓家裏被攀附被攀扯。


    顧西影知道什麽找些事情消遣,關心別人家的事,插手也好,引薦也罷,都不是顧鬱彬真正關心的。


    作為兄長,顧鬱彬真正關心的,就隻有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的感情要是順利,自己哪怕一高興將劉家拆了,兄長也隻會默默善後的。


    顧西影想了想,歎了口氣,“因為我不喜歡有人在感情裏主持公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風怎奈花影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支卿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支卿歌並收藏東風怎奈花影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