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陽進了五月裏一直晴空萬裏的,渭水河畔倒是連下了三天雨了。雖說過了小滿也是江河漸滿之象,隻是這雨水卻是一陣一陣。落時又急又密,收時毫無影蹤。


    敘陽冒雨進了周廣煜的營帳,門簾一掀,帶進好些水汽。


    “主子,皇後殿下送來的艾草到了,明日就是端陽節了,陛下召您前去商議如何分發。屬下聽說除了這些驅蟲的草,還送了好些雄黃來,這雄黃可是少有。”敘陽嘿嘿一笑。


    “知道了。”周廣煜放下手上的書卷,當即就起身。看了眼敘陽,讓他迴自己營帳換身衣服去。“外頭雨大,怎麽連蓑衣也不知道披。”


    敘陽撓撓頭,聽話地轉身。兩人一撩門簾,雨已經停了。敘陽嘟囔了聲早知道等一等再出門了,一溜煙跑了。


    周廣煜覺得敘陽愈發孩子氣。還記得拔營當天,自己問敘陽為何緊趕慢趕地迴來,如此疲憊很容易出事,若是因著送信讓人有了閃失,豈不得不償失。敘陽也是嘿嘿一笑,說自己著實不敢在毒月頭一個晚上還在野外,便想著不論如何一鼓作氣也要子時之前迴營。


    那神情一派真誠,臉上的酒窩有著不一樣的天真。反複說著幸好,又說什麽事總要逼一逼自己,試過才知道能不能成嘛。


    總覺得敘陽隨軍後好像摘下了一些在京陽的枷鎖,愈發自在了起來。


    周廣煜笑得很欣慰。


    一路上還有軍士在執勤,就見中軍大營前排開二十輛大車,正有軍士在將這些都搬進邊上的小帳裏。陳誠在在一邊指揮調度著,也井然有序的。


    周廣煜進帳便聽到有位男子在迴稟:“...有些損毀,暫不知幾成,恐怕需要收拾出來再做打算。雄黃珍貴,那半車倒是沒什麽磕碰。”這男子是糧官,管著一幹錢糧食貨,是外間正在調配的參謀陳誠的上官,叫做周圍。


    周廣煜拿眼睛看了一圈帳中此時的人員,就聽順徵帝不見喜怒的說:“也罷,山路遇急雨也是天不遂人願,讓他們不必自責。那些雄黃讓軍醫取走,旁的便今日都分發了吧。明日端陽正日子,便按常例。”


    周圍應聲領命。


    順徵帝將周廣煜招致身邊,指了指營帳外,“阿煜,這是你母後的心意,甚是暖人。如今既運至軍中了,你去隨老三一道將這些分發了吧。”


    周廣煜應下這差事,一挺胸,答得響亮:“兒臣領命,今日定能完成。”周廣炤聽了這應答聲,朝他笑笑。


    眾人也都笑得溫和,說些七殿下長大了,有擔當這樣的話。皇帝聽了很高興。鄭海清看看這父子倆,低了頭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周圍將周廣炤與周廣煜帶進了方才那個小帳,招唿來了陳誠,算是給他們打個下手。分發物資錢糧都有許多舊例,一向是周廣炤負責,就當是坐鎮,細碎的事情也都是這些糧官參謀的著手去辦。


    周廣煜有些好奇,便問周廣炤,“三哥,我方才進帳的時候,周圍在說的損毀是何緣由,怎麽聽著不是完好的樣子。”


    “這些個艾草收的急,有些是立時就能拿來用的,有些卻是新鮮的,這些押送之人想著運送途中時日也不短,便換著疊放的順序,好歹曬一曬。誰知這雨來的又快又急,便濕了一些。水洇了進去,恐怕成色就沒有那麽好了。”周廣炤拍了拍那些堆放的麻袋,“你看,這裏有些是京裏收上來的,自始始終蓋了雨布,一點事都沒有。還有沿途收的,就沒有這些好,多多少少都洇了水。”周廣炤語氣溫和,一派循循善誘的樣子。


    周廣煜皺了眉,“這可怎麽辦。”


    陳誠迴話道,“七殿下,按慣例,卑職會先將損毀的剔出來,看看有幾成,餘下的按定例來分。若是損毀的部分洇水不嚴重,稍稍烘幹些,也能分發。總不能費了皇後殿下的一番心意。”


    周廣炤點點頭,表示陳誠這樣安排還算合理。說了句先清點分類折算清楚。就出去了。


    周廣煜看著一隊兵士將一個又一個麻袋搬下來再分類疊好,總覺得哪裏不是很妥當。可又說不上來。隻能皺了皺眉,坐在了一邊。


    洇了水的麻袋很快被分了出來,那些已經在淌水的便拆開扔在了一邊,半幹不濕的也拆了包細細碼起來。到最後,完好的不過四成。那些臨時曬的,有超過半數都朝潮的,隻怕再放就要腐壞。還有一成已經化成了草木漿,讓原本幹燥的地上都變得泥濘起來。


    好在陳誠一開始便叫人在小帳四周點了些炭盆,收收水汽。


    陳誠大致清點了一下,又拿了秤一稱,迴稟道:“殿下,原本按著數量,每人能領到半斤,如今這一趟濕水,每人能領到的,不足三兩,像這一百多袋是不頂用了。”


    周廣炤點了頭,讓陳誠分好了每人的布包,通知每個百夫長來領取,如此也不必層層下發了。陳誠看了眼周廣煜沒有異議,便領命應了下來。


    周廣炤看到了陳誠偷偷覷周廣煜的那一眼,沒說什麽。隻當這件事已經了了。他本就不熱衷於這些,隻是每每西征,這些事也都是會被分給自己,十幾年下來,做的也是得心應手。


    陳誠見周廣煜不知在思索什麽,一邊清點折算一邊說,“皇後殿下體恤我們這些兵士,想得也細致,這些布包都給我們備下了,不然到了軍中再現做,別說庫裏的布匹沒有這樣許多,就是有,恐怕也要個七八日才能趕出來。”陳誠同敘陽的關係好,便和周廣煜也算是熟絡。


    周廣炤平日裏同周圍也算有些來往,聽了陳誠的話,說了聲“感恩也就罷了,平日裏切不可妄議皇後。”看了看周廣煜沒有要走的樣子,便先去中軍帳複命了。


    周廣煜第一次做這樣分發的事情,覺得新鮮,又看著那些損毀的艾草,有些心疼。


    坐在案桌前看著他們一幹人等稱重,填裝,分發。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問陳誠:“怎麽軍中還要常備一些布匹麽?”


    “迴殿下,軍中常備物資中其實也不常含布匹,尤其是這春夏交替之際。隻是咱們此去盒州,再進入西疆,有煙瘴地,總是需要一些麵巾,又有更換之類的,便多備一些布匹。迴頭裁製也便利。若是到了盒州再采買,一來邊境原本布匹價格就高,我們不好與民爭利,也就費一些。這也是其次,主要還是因為邊境流通的布匹也不多,大肆采買反倒不便,如今自己帶上了,若是有多的,還能留一些在盒州,給那些夜不收用。他們常常出入西疆查探,用這些也費得很。就當是給自家兄弟支援了。”


    陳誠一邊迴話,一邊手中動作不停。周廣煜聽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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