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帥帳,順徵帝沒有就寢,他正看著從盒州源源不斷送來的邸報。有軍政文書也有西疆皇庭的大事小情。隻是西疆皇庭防範甚是周密,想要安插太關鍵的細作是不行了。


    順徵帝帳中站著鄭海清,正說著周廣煜遣敘陽迴京去了英國公府又進了宮送信,迴府後皇後竟然破天荒地讓周廣銘去了一趟敘府的事。


    皇帝似是有心又無心地聽著,頭也不抬地問了句,“去顧家,是給敏和這丫頭送信?”


    鄭海清見皇帝問詢,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畢竟這幾年英國公府沒有陛下放著的自己人,而國公爺在陛下麵前有如子侄一般,內侍的人也不會不長眼地犯上去。隻能斟酌著迴話,“應當是送了信,今早敘陽離京返程時還在城門口叫英國公府的內管家截住了,給了一個包袱,說是讓帶給咱們七殿下的。向來昨日也是收了七殿下什麽。”


    皇帝倒也不會覺得小孩子家扯什麽私相授受的,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有點什麽也是大家樂見其成的。不由得笑了一聲,“到底咱們阿煜也是長大了。”


    鄭海清跟著笑起來。


    皇帝倒像是來了興致,放下了手中的文書,一副與鄭海清閑聊的樣子。“你說這顧懷仁到底對我們阿煜是怎麽想的。我們阿煜也算是懷仁看著長大的了吧。這敏和要是嫁給阿煜做新婦,那不跟迴了家似的,闔宮上下也沒有不滿意的吧。阿煜眼看就十七了,怎麽懷仁一點口風都不透呢,他就一點不著急我這兒子被別人說走了?”


    “咱們七殿下,可是好孩子。”鄭海清聽著皇帝話裏話外有些埋怨英國公不懂事了,便也接話道,“這朝裏內外但凡家裏有女兒的,就沒有不想跟七殿下結親的。”


    “就是,你說說看,啊,誰心裏不想著敏和是要說給阿煜的。就連皇後那個性子,都恨不得趕緊喝上敏和的媳婦茶。怎麽就偏偏這個顧懷仁不著急。是敏和是隻有十二歲,那先說著嘛,阿煜十七是必定要開府的,難道他還嫌阿煜沒有封號說親沒麵子?要等阿煜開了府才肯開這個口?他們是能等,慢慢來慢慢議,等敏和及笄等阿煜加冠。可我是個老頭子了,一個個的,一點也不貼心。”皇帝將手裏的文書一摔,覺得這些個人一個個的都沒有為自己兒子娶媳婦著急。都是老頑固。


    鄭海清笑容更甚,“誒喲,陛下誒,怎麽還生上氣了。敏和郡主多活潑靈動的小丫頭,誰不喜歡啊,那國公爺可是自敏和郡主會走路就手把手帶大的,可不就是想要多留兩年嘛,他那舍不得閨女的心思,您還不知道麽。”


    “哼,嫁到我家來又不是見不到麵了,這麽大個國公爺還舍不得女兒了。”順徵帝嫌棄道,“不過敏和是真的貼心啊,你說這康寧丹,說拿出來就拿出來,多在乎阿煜啊,你是沒看著當時那帳中那幾個小崽子眼睛都發亮,沒見過好東西似的丟人。”


    這話鄭海清可不敢附和,隻好說道:“是咱們七殿下好福氣。”


    皇帝見鄭海清誇起周廣煜,也笑眯眯,“是啊,阿煜厚道單純,品性端方,敏和活潑機靈。我這些年你也知道,我對阿煜是有打算的,敏和早日能跟他定下來,我也安心。”


    鄭海清心中一跳,“有打算的”這幾個字,重似千金。他原本收拾著桌案上前兩日的邸報正是神情放鬆的時候,一瞬便小心翼翼地覷了皇帝一眼。


    “怎麽膽子還是這樣小。”這一眼皇帝當然捕捉到了,卻沒有怪罪,反而對於鄭海清的小心翼翼十分滿意。“朕也就是同你閑話,放心大膽地聽。”


    “奴...奴...”鄭海清嘴上囁嚅了兩句,最終也就是“誒”了一聲。


    皇帝哈哈一笑,“你不敢聽,朕也就不說了。省的把你嚇壞了,朕一時半會去哪兒找個能端茶倒水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鄭海清低著頭也不說話。自己跟著皇帝將近五十年,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該縮頭,那是相當清楚。


    “行了,行了。約莫明後日,敘陽也迴來了,到時候你讓他來朕跟前迴話。”皇帝丟下這句話,便起身向內室走去。鄭海清是貼身大監,卻也沒有立即跟上。他要將文書邸報整理完。


    鄭海清盯著順徵帝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這麽多年了,他其實不知道順徵帝真正的想法。


    皇帝陛下同先皇後感情甚篤,所以先太子一出生就被封為了太子。就連三皇子也十分得陛下重視。就連先皇後薨逝,繼後入主中宮也沒有撼動太子地位分毫,即使田皇後誕下七皇子,太子也依舊是太子,連三皇子也獲得北周郡主這有力姻親獲封鄭王。


    而七皇子更是從小鴻儒名將教導,與陛下如同尋常父子一般,而與幾位哥哥們也相處得如同普通手足兄弟,皇位隻有一個,那無可爭議的就是太子殿下的。鄭王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七皇子便是太子疼愛的幼弟。


    可是太子殿下遭西疆暗算,也薨逝了。陛下仿佛一夜間蒼老了。那三年,陛下仿佛住在前線,將西疆打的連連敗退。朝中鄭王監國,連九殿下出生都沒有讓陛下迴鑾。


    可是再後來,眾人以為會成為太子的鄭王始終是鄭王,再後來七殿下漸漸長大,眾人又以為會是太子的七殿下,始終是個普通皇子。


    十二年過去了,今日鄭海清竟然親耳聽到了皇帝說,對七殿下“有打算的”。


    在七殿下首次出征西疆的路上,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夜晚。


    帥帳無風,夜也和暖,可鄭海清卻覺得四麵八方都有風來。似一瞬,又似長長久久。


    桌上的邸報翻開了一半,鄭海清將它輕輕卷好,放在了最上麵,蓋上帷布,也進了內室。皇帝身邊離不了人。


    那邸報混在公文辛密書折一起,毫不起眼,上麵的內容也不過稀鬆平常。是一樁人人都知道的西疆皇庭事。


    說的是,去歲末,西疆皇庭為西疆皇太子延陵默娶親,求取的是北周清榮郡主南容沁,老北周王想要等候商議卻在年底意外暴斃,西疆皇庭趁勢逼迫。老北周王七七過後,南容沁一身孝衣被送往了西疆。


    新上任的北周王未免戰火為了北周百姓,忍痛送出親生女兒一時間為北周人民稱頌。


    而西疆太子據傳暴虐成性,十分嗜殺,自去年以鐵血手腕控製西疆執掌軍政大權起,至今日,已經或殺或貶或抄家滅族十幾位西疆大臣,連府中姬妾也被虐打趕走。北周這位郡主去西疆做太子妃,隻怕也是羊入虎口兇多吉少。


    據說北周想過拖延甚至替嫁,可西疆親使卻說在老北周王的葬禮上見過清榮郡主南容沁的真容,北周才不得不應下。


    如今清榮郡主做了西疆太子妃不過三個月,據說已經與北周斷了聯係。叫人實在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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