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日頭正好,京陽的各家各戶都在購置蘭草香花,翻曬些艾草菖蒲之類的,英國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花園管事得了吩咐,單收拾出了一塊晾曬的地方,仆婦們也都想著祛邪避諱沾沾藥氣,參與的是熱火朝天。


    自古五月是為惡月,蛇蟲鼠蟻開始出沒,邪氣蒸騰,不宜斷自家草木之類的生長之氣。再加上藥草本就五月開始遍地,所以齊國的民眾每到五月前,都會外出采野尋靈,而高門大戶也會按照習俗,將端陽節需要用到的草木類品先購置齊全。又因端陽日重五,因而是惡月最毒之日,當以浴蘭掛艾,躲午祭神。


    而在長樂洲端陽節又叫中天節,當祭龍奉天,習俗與大齊又有不同。是以這些活動節慶,從前的顧西影並不甚在意,隻是當個孩子在各種節日中肆意玩鬧。再者各種花卉宴會,宮宴家宴無數,顧西影更是懶得應酬。


    隻是現如今,不論是祭天祭神還是祭龍,顧西影麵上不顯,心中卻是多了一份虔誠。


    這一日,四月廿八,顧西影正在後花園看仆婦們曬花草。正看到多日不見的素欣匆匆從花園走過。


    按理說從前院去鬆濤居,並不需要經過這個花園,而鬆濤居為了方便顧鬱彬也有單獨進出府裏的側門。


    顧西影當下就明白了,素欣這是來找自己的。


    “倒是把我當成小貓兒了。”顧西影嘟囔著,覺得顧鬱彬也是當真有意思。帶著晚晴就往鬆濤居走。


    花園去往每處院子基本都有樹蔭花藤,晚晴便沒有拿著遮陽的小傘。


    顧鬱彬看著自家妹妹果然片刻就來了,站在門口溫和地笑著,“正猜你會不會來呢。素欣說你必是看到他登時就來了,到是被他說中了。”


    顧西影看著哥哥眉眼彎彎如一副山水美人畫卷一般,也跟著笑了起來,“哥哥長我這許多年歲,如何拿身邊的素欣逗貓一般釣我過來,怎的有事還不能傳一聲,偏要我做了賭局。”說著撇了撇嘴,一副驕矜的小女兒模樣進了屋,讓顧鬱彬和晚晴都笑了起來。


    顧鬱彬桌上已經擺好了素日裏顧西影愛吃的東西,想來素欣並不是剛剛迴來。


    素欣見兩位主人已經坐下,顧西影又一副期待的神色,便躬身說起自己的調查來。那嬰孩是誰人下的手,為的又是什麽,倒是與顧西影兄妹二人猜的大差不差,這件事處理的也算是天衣無縫,隻是要躲過鄭王妃的眼睛卻不容易。顧西影全程一副料中的神情反倒讓顧鬱彬又多看了幾眼。


    妹妹早慧他是知道的,隻是這樣的皇家辛密的醃臢事兒竟然聽得麵不改色,實在是難得。


    自家府裏幹淨,家人和樂,主仆一心,父親身為國公,心中府中也從來隻有母親一人。族人太平,親眷也少有烏七八糟的事情需要求到家裏。


    妹妹自幼有父親母親用心教導,為的也是支應門庭,應當沒有經手過這般髒事,卻能雲淡風輕的聽著鄭王府的這樁事,說到底妹妹隻有十二歲,為了這個家才逼著自己成長。


    怎麽什麽都說,也不知道將這些做些修飾挑揀。


    顧鬱彬有些埋怨地看了素欣一眼。素欣剛剛講完,被自己世子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顧西影自然是不知道因自己聽了這事兒的真相,平白讓自家哥哥心疼了一番,倒是沒想到顧鬱彬還有些愛腦補。


    她正沉浸在這事兒竟然又有杜放的身影上。那可是後來的中書令杜放啊。直言敢諫剛正不阿的杜放,被百姓子民當做大齊青天,被皇帝當做中流砥柱,被官員們崇敬有管樂之才的杜放啊。


    這樣的一個風光霽月的賢臣,事事以國為先的杜放,怎麽能陰謀害死王妃腹中嬰孩呢。


    顧西影稍稍沉思,有些放空的搓著自己的手指,沒有發現顧鬱彬正覷著自己的麵色。


    之前鄭王府長史寫了家常拜帖往英國公府走動一事,顧西影就猜測多半是杜放的手筆,如此陽謀巧思名正言順,也隻有習慣事事做在明麵上的杜放能扯開這樣的局麵。可這落胎殺嬰畢竟是一條人命啊。況且這男胎可是鄭王府的嫡長子。元後正兒八經的嫡孫。


    王府,嫡長子,元後,嫡孫。


    顧西影輕笑。大概懂了。


    顧鬱彬看著自家妹妹麵上不過是片刻思索,不知她思緒又神遊去了何處,迴過神也不過一瞬,說道,“之前與鄭王也少有走動,隻是蕭家表姐入了他王府。如今這樁事到叫我對他有了新的認知,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更何況是他的嫡長子,他如今三十有二,成婚十三年膝下僅有兩個女兒,如此添喜之事,他何必使這般惡毒的手段。”


    顧鬱彬說得憐憫,稚子何辜,原本托生在王府還能是個富貴安樂窩,如今竟是不能降生。


    顧西影知道顧鬱彬是仁愛之人,卻奈何這世間有的是人不擇手段,聽他言語之間有些動容,便說道:“對尋常富貴人家而言,嫡長子自是大喜。可對帝王皇親來說,卻也未必。更何況王妃那一胎剛過三月還未及上表請脈便被落胎,可見鄭王心急。”


    皇家仔細,鄭王妃懷的又是男丁,為表子嗣社稷之大事,但凡察覺便要入宮求中宮禦賜請脈,懷滿上月便要上表,由太醫院醫正連同兩位同僚一同過府,推算產期生辰,入牒封存,待到生產誕下麟兒之日這份脈案牒與皇家玉牒還要再次核對,以示嚴謹。


    如今鄭王府卻是沒有請脈記錄也沒有上表由禦醫過府,胎兒便匆匆失去,可見心急。


    顧西影飲了一口茶湯繼續道,“這一仗不論快慢,十月必迴。這胎若是順利,聖祖皇帝八十冥誕前後便能生產,也算是個舉國矚目的大日子。到時喜上加喜,討個吉封也方便。


    這鄭王妃懷上這胎必定也是細細思量過的,卻被自己的夫婿枕邊人這樣算計,不知這鄭王動的是什麽心思。”


    “什麽心思?這樣的好事都親手毀去,那必然是十足十的狠心。你上次說儲位不定誰都有可能我就隱隱有感覺。若是這鄭王想著更進一步,為百歲身後事之計,他的太子,勢必不能有個淌著別族血統的生母。如今還沒爭著這個位子便要先謀算,連嫡枝多子這樣的優勢都不要了,不知道的還當他十拿九穩了呢。”


    顧鬱彬因著打落嬰孩事件對鄭王周廣炤有了意見,言語間多有不屑這樣隱私手段的意思。


    也是,哪個家中有些底蘊的世家也看不上這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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