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比靜梧苑瀾還幽靜幾分的小院實則被護得密不透風。顧西影一路走來,思緒萬千。


    國公府煊赫,除了當年功勞外,多少也有陛下做給天下勳貴看的意思。別看父親自幼陪伴先太子,在陛下身邊長大,陛下待父親親如子侄,再親那也是朝堂臣子罷了。


    論軍功,父親自幼在軍中曆練長大,從第一次披掛到成為主帥不過三年,作為主帥定北征西十年間,縱然戰功無數,可是同樣的老將也不少。


    哪怕古時霍帥封狼居胥是為冠軍名留青史,全的也是當朝皇帝的尚武之心。


    更何況父親解甲也已十年。說到如今依舊束著邊陲的軍威軍心,不過名聲君心之流水。載舟覆舟也就是陛下的一念之間。


    國公府此時不做磐石純臣便是自尋死路,哥哥自小落水是意外還是暗害,這十幾年間也是查得毫無頭緒,畢竟在那個本就風雨飄搖的時候,考驗臣下出色下一代的忠心遠沒有下一代根本靠不住來得便捷。


    也許從那時起,顧家就習慣了對於世子的過度保護。又也許是在契而不舍的幾年之後,在顧鬱彬病愈之後。


    向來這座府邸,都是由顧西影去打頭陣。顧家的一切應對皆是顧西影的反應。所以她一直榮耀加身,毫不收斂,任性妄為。


    裝久了就會累,裝久了就會信。


    顧西影想起前世今生,不管何時,自己都鋒芒畢露的將自己當做一家人的鎧甲,父母對自己萬般好,原本也不願意讓自己那般跋扈示人。可是自己年歲漸長,自恃聰慧,才會義無反顧的踏上這條路的。


    可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開始心生怨懟的呢。


    是從皇後薨逝,周廣煜即位無望,父母讓自己考慮是否另擇他婿開始麽,還是從自己在感情中狼狽不堪求而不得被兄長心疼勸說卻惡語相向開始呢。


    把所有對自己的好都當做是針對嘲笑,把所有關愛推開,自顧自的獻祭,獻祭自己,以求情愛。情愛越不得,自己越苦痛,越是拒絕所有的拯救。


    多麽可笑。


    那時的自己仿佛一個渾身是血卻固執拒絕家人救助的惡獸,臨陣倒戈與愛我的人兵戎相見。


    是對親情的屠戮,是對家人的虐殺。


    最後的爭吵是什麽,在前世已經過去近二十年,顧西影已經十分模糊。


    隻記得自己歇斯底裏的痛訴著付出與偽裝,將所有的兄妹情深統統撕碎,曲解成自己的榮耀不過是用來保護顧家延續的浮光掠影,是被算計獻祭得連愛人都無法得到的虛假門麵。


    然後不顧父母的痛惜與兄長的錯愕,毅然決然的逼迫父親放棄一切去強求來本不屬於自己的婚姻。


    具體付出了什麽代價,自己不知。


    直到那時,直至後來的辰光裏,自己還是被保護的。


    隻是怎麽會沒有一絲端倪。


    父親不再每兩年去邊境巡查,顧家的暗衛,故舊,交出去了多少,從皇帝日漸輕慢的態度就能覺察。


    敬重,愛重,重用,利用。這樣的差異,經年累月,誰都看在眼裏。


    後來哥哥怎麽樣了呢。為了保護顧家保護自己,不得不放棄好原本計算過的路,又做迴了天子親衛。將原本緊緊握在顧家自己手裏的前途軟肋又交還給了無情的天子。


    追求情感的純粹固然沒有錯,可是為了這樣一份意氣之爭一般的占有欲去傷害這世上最愛自己的人是何等的愚蠢。自己真的是昏了頭。


    顧西影看著院中的一草一木,深深地唾棄自己,就見顧鬱彬從正堂走了出來。看到妹妹似乎情緒不佳,麵露探尋的看向晚晴。晚晴陪顧西影從雁棲院一路走來,想著自家郡主方才還是高高興興的模樣,一時間也是摸不著頭腦。


    兩人一個瞪眼一個搖頭,顧西影不禁噗嗤一笑。


    “到底還是個孩子呢,一時高興一時不高興的。”顧鬱彬低聲歎了一句,“林間竹下難免露重,快些進來吧。”


    顧西影“誒”了一聲,腳步輕快的走進了顧鬱彬屋子裏。


    往事已矣,多思無益。這一生,不論如何都要愛家中的每一人就是了。


    一進鬆濤居,顧西影便聞到一股經年累月的藥味。男兒居處少點熏香,隻是這藥味卻是常年蒸煮著,浸染著,嵌在每一根木梁裏,透在每一塊牆磚裏,絲絲密密,點點滴滴,都昭示著主人的病重。


    隻是顧西影知道,這藥味雖然與治寒弱之症的養生湯藥相似,卻也隻是日常養生罷了。隻是障眼法。


    國公府對世子的保護都已經做到了氣味這樣的細微處,可見細致。可是這樣細致的布局,卻被自己給攪了。


    顧西影扁扁嘴,沒說什麽。顧鬱彬對顧西影甚是喜愛,甚至是有些溺愛。不僅是因為兩人一母同胞,更是因為顧西影自小圓潤可愛,更是時時刻刻護著自己。自己年歲小時身體沒有痊愈,那時不算風雨飄搖,可是京中世家勳貴一個個或貶謫或被收權,英國公府也被眾人盯著。


    那些不敢挑釁顧家威嚴的世家如何猜測帝王君心呢,自然是拿小孩開刀。


    自己是一個被名醫大家都斷定的孱弱廢人。哪怕小孩欺負了自己,隻要說一句見諒得罪,還真的能打上門去嘛。


    大人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皇帝知道了也不過一笑了之。


    試探,欺負,出氣。自己都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母親若是再無所出,自己不過是一個廢人世子,母親若還有所出,英國公府又怎會留個廢人當世子。


    可是,大人不便出麵,有人能打上門去。哪怕去宮裏撒潑打滾,自己的妹妹也一定要立時報仇。不僅動手打人,還要他們全家賠罪。哪怕對方已經是個八九歲的男孩,妹妹也敢一個巴掌拍在人家的臉上,口中發出幼獸般的嗚咽,嘶吼著“我乃陛下親封郡主,你敢還手我必叫你日日被你家中責打。”


    那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一次兩次,京中總會傳出閑話,可伴隨著陛下總是維護妹妹將父親的功勳掛在嘴邊,那些躍躍欲試的人家才寫了心思,日漸熱絡阿諛了起來。


    顧鬱彬也沒問顧西影怎麽突然過來,隻是拿了兩碟子蜜餞,讓顧西影吃著玩。顧西影也就是日常關心自己這位謫仙一般的哥哥。


    顧西影現在總覺得自己好像年歲很大,看顧鬱彬就跟看小孩一樣,也是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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