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悠悠地行進,周廣銘也緩緩想了想,便決定將今天的心情從頭開始描述,“今日開拔,兒子站在父兄身邊,覺著胸中也如擂鼓一般。西疆猖狂屢屢犯我邊境,兒子隻恨自己年歲太小不能跟著上戰場。便在他們都走後有些悶悶的。後來阿西與我一道走迴觀樓之上。”


    周廣銘隻覺自己話有些多,稍稍坐起了身子,接著道:“後來我與阿西說起了七哥翻過年來就要十七,又說如果議親她估摸著就要嫁給七哥了。阿西到沒說什麽,隻說是沒影的事兒,讓我不要同旁人說起。”說到這件事,周廣銘又抬頭覷了田皇後一眼,見田皇後麵色如常,依舊一副傾聽的模樣,便安心的繼續說,“我自然不會同旁人說起,但是這怎麽能是沒影的事兒呢。”


    蓮夏看周廣銘自顧自說話,還要擔心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麽不對的惹田皇後生氣的小可憐樣,忍著笑沏了一杯蜜水放在了周廣銘的麵前,輕輕向窗邊又靠了靠。


    “被於昭儀那一句話點著,我知道給阿西惹了麻煩,但是她還是笑吟吟的沒什麽反應,要是往常,她要麽點著頭說自己本就是下凡的玉女,要麽覺得不妥當中發了脾氣恨不得鬧上門去。近日就好像,就好像...不關她的事。”


    周廣銘說著說著又好似有些惆悵,總覺得顧西影不應該是這樣的情緒,好像哪裏不太對,可是又說不上來。


    “這才叫沉得住氣。你是皇子,也該學學敏和郡主的氣度才是。”田皇後看著周廣銘的小手一點點轉著茶盞,偶爾看向自己的眼神濕漉漉的像一隻無精打采的幼犬,怎能不心生愛憐。


    “是了,沉穩。兒子也曉得的。便也沒有出聲。可不是兒子好欺負,要不是慶修儀打岔,兒子定要好好刺一刺於昭儀。偏她見過金童玉女似的。”周廣銘往皇後身邊一歪,已是兩三年沒有出現過的幼稚樣子。


    “慶修儀是有心解圍,連母後都要承她的情。你同於昭儀有什麽好爭口舌高下的,她是你父皇的妃嬪,她說話沒分寸你就要同她沒規矩麽。”田皇後抓了周廣銘的小胖手拍了拍。


    “是了,有規矩。我也曉得。可是阿西平日裏最是不用沉穩有規矩的。可是自從她那驚馬一摔,病了許久,竟是也長大了。七哥能上戰場了,阿西也長大了。獨獨我,總是不懂事似的,還連累阿西被個昭儀排揎打趣。好沒用處。”


    周廣煜聲音委委屈屈的越來越小,竟是在馬車搖搖晃晃中有些睡著了。


    田皇後看著自己的小兒子,睡眼朦朧間似有委屈。也不知他何時才能明白,人總是要長大,歲月匆匆,從不優待誰去。


    車軒被輕敲兩下“篤篤”,要是不留意就錯過了。


    蓮夏見周廣銘就這麽恍惚睡著了,給他稍稍罩上了薄毯,壓低了聲音稟報:“殿下,沛國公夫人沒有迴府,去了茂國公府上做客,是到了才通報的,連名帖都沒帶。看來,他們都不是商量好的。”


    田皇後輕輕拍著周廣銘,輕吐出一聲:“知道了。”


    “那,咱們要不要...”蓮夏詢問。


    田皇後手上動作不停,蓮夏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車馬一路行進,約莫半個時辰也就進了宮門。一直到了宮中,於昭儀看著自己的貼身侍女霞馨還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抿了抿嘴說道:“這一路知道你有話說,想說什麽就說吧,你如今是我殿中掌事女官,還當是在家中麽,一點子小事畏首畏尾的像什麽樣子。十幾年了怎麽還是這麽不長進。”


    霞馨得到允準,還是揮退了殿內的其他宮人,小心翼翼的開口:“昭儀,方才在觀樓之上,您不過是無心的一句話,他們卻那樣大費周章的打圓場,豈不是將您架在火上烤。”


    “誰說我是無心的。我就是故意的。隻是所有人都在打圓場,我倒是低估了。”於昭儀一點不在乎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會有什麽後果,在霞馨麵前大大方方的就認了。


    “這......”霞馨知道自家姑娘不管是入宮前還是入宮後,這十幾年都是一樣的性子,絲毫沒變過。


    真是敢作敢當。


    隻是這事關重大,必須斟酌著說,“昭儀,您也知道陛下和皇後的打算,您今日話已出口,隻怕聽在有心人耳中,要大做文章了呀。”


    於昭儀似乎思緒飛的很遠,敷衍了一聲:“那又怎麽樣。”


    霞馨沒有辦法,一狠心將話挑明:“昭儀,您今日一句話,不知道多少人生出心思,若是讓皇後殿下覺得這話是於家覬覦天恩,是國公爺教您說的,遷怒府裏,可如何是好。


    遠的不說,咱們就說近的,您也要為咱們公主考慮啊。得罪英國公府勢必惹陛下不喜,得罪皇後殿下,這公主的終身大事可是中宮做主。您...”霞馨心一橫,壓低聲音,“您就是要報複,也不必當眾如此啊。”


    於昭儀一怔,似乎反應了一會兒霞馨在說什麽。當即苦笑了一下,“我並不是因為當年沒有嫁成英國公就報複他們家,要是因為今天這事讓惠安起了對付我的心思我也不怕。那些婦人想什麽我也覺得沒趣。我隻是...”


    “那是為什麽呀,昭儀...咱們可不能——”損人不利己啊。霞馨雖然將後半句咽了迴去,眼神卻表達的明明白白。


    於昭儀想,因著顧西影自小就是郡主,也算是在宮中玩鬧長大的,自己撞見他們玩耍就有許多次。他們三個,再加上周傾,自己的女兒偶爾也會湊個熱鬧,一堆孩子玩在一起,那麽幾年又幾年,顧西影是什麽性子自己多少知道一些,那樣兩個人相處這過日子的話。


    “我隻是冷眼瞧著,敏和與老七,大抵是不合適罷。明知是不合適,卻有那麽多人要將他們往一塊湊。我就偏不。”於昭儀說完,輪到了霞馨無言。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竟然跟一切猜測都不一樣。


    “昭儀,連奴婢這樣愚笨的人都會那樣想,那這樣想的人便不在少數。這樣天大的誤會可如何是好。再說了,昭儀,這,合不合適,不關咱們的事啊。”


    “那又怎麽樣。”於昭儀一副並不想多談的樣子。


    “那又怎麽樣。女兒並不是很在乎。”此時的英國公府,顧西影竟說出了與於昭儀相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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