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坐落在安興坊南巷正中,距離丹鳳門與延禧門都不遠。與興慶宮也不過一坊之隔。幾位皇子應當是從皇城而來,從玄福門過建福門,路過永昌坊,再過街繞上半圈,也就能看見英國公府門口的罘罳了。


    三輛馬車在英國公府門前一字排開,隨駕的禁軍牽馬擺凳忙了一陣,已經侯在正門口的國公爺保持著謙和的姿態等待著,雙手交疊在腹間,看到並沒有隨車的內侍,內心微微疑惑,四位皇子出行,怎會如此輕車簡從,麵上卻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


    打頭的馬車簾子被一隻手撩開了一條縫隙,那隻手白皙修長保養得宜,是日夜不休的研讀兵法還是晴雨不礙的上校場練武,隻有掌心與指腹的薄繭知道它的主人與那些空有皮囊的公子哥有多大的差別。


    這車駕上的人還沒露麵,隻見後麵馬車的簾子被“唰啦”一下掀開,從車上跳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少年郎。


    那位少年一身朱紫緞麵錦袍,束著個少年常見的發髻,鑲著珊瑚石的發帶襯著他玉璋般的臉潔如滿月,腰間的襟步隨著他的動作繞上了旁邊的玉玔,還未站定,便又迴身衝車裏的人喊道:“七哥,快點下來,快點下來。”


    這位率先跳下馬車的,就是當今田皇後的幼子,九皇子周廣銘,他口中的七哥,就是顧西影一直惦記的周廣煜了。


    此時的周廣煜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似是宮牆裏的新竹般蒼勁挺拔,一身芝蘭玉樹般的品格,又是田皇後長子,便是天底下女子心中頂好的夫婿人選。


    周廣煜口中應和著弟弟,緩步走下馬車,看著前頭的鄭王周廣炤也下得了馬車,溫和的衝弟弟笑了一下,上前兩步開口叫了聲:“三哥。”


    他目光清明,笑容灼灼,拉了周廣銘也打了招唿,便沒有看到在他身後的四皇子一閃而過的嘲弄,也沒有看到手邊矮他半個頭,垂首與幾位皇叔問好的周傾臉上的神情。


    周傾輩分小,同幾位雖是一道來的,下了車也要一一的與皇叔們打過招唿,才默默走到了最側邊。


    幾位兄弟並一個侄子下了車稍稍理了理衣衫,舉步往已經等在府門口的國公爺處走去。


    互相見了禮,鄭王走在前頭熟稔的與國公爺說著話,後頭一左一右跟著四皇子與七皇子,九皇子與祥康郡王又落後他們半步。


    四皇子周廣櫟封了荊王,開府已經近十年。生母慶修儀原是先皇後身邊的宮女,因侍奉先皇後生下先太子有功才被陛下收用封了個正六品寶林。


    可宮裏曆來品階低的妃嬪地位比起中宮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隻有不如的,要不是荊王的生母不論境遇皆對先皇後忠心耿耿,生下皇子也謹守本分,皇後時常照拂能照拂一二,在那吃人的深宮裏,這宮嬪別說等到兒子封王建府了,四皇子縱然是生下來了,養不養的大還兩說呢。


    繼後田氏,書香門第出身,後宮在她的管製之下平和安樂了不少,甚至慶修儀能位列九嬪也是田皇後一力請封所致。


    可這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後宮也是一樣的道理,先皇後的親信,在繼後這裏就算是得到了優待也不會擁有信任的。表麵的地位與真正的榮華從來不會劃上等號。


    荊王從小就明白自己與先皇後先太子還有鄭王綁在一起,心裏對田皇後與田皇後所生的兒子自然親近不起來。可人家偏偏又也算是嫡子,自己這個王爺真正說起來又有多少分量。


    荊王抬頭望了一眼與英國公正說到怎麽突然把祥康郡王也帶來了的鄭王,複又收迴了眼神。可惜三哥有了正妃,這顧懷仁也沒有庶妹。不然三哥要是娶一個出身顧家的王妃,這英國公府還愁不會全力支持三哥麽。


    可是誰都知道國公府的掌上明珠與七弟從小就要好,要是這門親事成了,縱然沒得中宮皇後,那皇位落在七弟手中也多半是十拿九穩了。


    這英國公除了是西疆戰士的主心骨,府裏可還有位出身長樂洲皇室的當家夫人呢。真要說起來這顧西影和周傾也是發小,怎麽就沒看上大侄子呢。就連小九那個小胖子也比大侄子跟顧西影的關係好。


    難道是因為出身太好,瞧不上庶出的周傾?那也看看是誰的庶子啊。這可是陛下頭一位皇孫。是被陛下親自抱過的。


    荊王自顧自悶頭想心思,在他看來,出生之後被陛下親自抱過已經是受寵的表現了,卻忘記了周廣煜那可是在陛下的膝頭上長大,被陛下手把手教騎射的。


    英國公與先太子親如兄弟,幾次舍命相救的事情,在坊間在軍中都是佳話,周傾作為先太子唯一的子嗣,又是遺腹子,自由失孤,按理來說,如此孤苦是能得到英國公的照拂的。


    周廣櫟此次將周傾帶在身邊也是有喚醒英國公對先太子情誼的意思,畢竟三皇兄是先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英國公有些偏向難道不應該麽。


    胞弟,獨子。那都是照拂對象啊。


    那一邊,周傾也在想,今日本是幾位皇叔得了皇祖父的準話,來國公府裏求教的。不說自己本是個徒有虛名的郡王,就是得寵如九皇叔也因著年歲不夠,根本去不了西疆。


    說的開疆拓土還是祖宗榮光,沒得上戰場一切都是虛妄。那央央皇宮金碧輝煌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自己的金籠子罷了。隻是自己的父王乃是先太子,被西疆的細作暗害在了邊陲蠻荒之地,自己作為他唯一的遺腹子,往後再長大些,也總要去西疆會一會那些蠻人的。


    也不知道昨日深夜四皇叔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傳話進來,讓自己務必今日上皇後處請安是為了什麽。


    開了府的王爺夜裏私通宮禁,被發現了可是重罪,一個窺視內緯的罪名下來,別說是得了封的荊王吃罪不起,就是宮裏的慶修儀隻怕也會受到排煊。


    周傾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臉上掛著笑的鄭王。又想到這位三皇叔是自己父親的親兄弟,在朝中素有賢名,親近武將也禮賢下士,再頂著元後嫡子的名頭,根本就是七皇叔的頭號勁敵,怎麽中宮一點不見針對他,反而對鄭王妃也是親近有加,一副婆媳融洽的樣子。究竟是現如今皇後真的賢德大度,還是無意讓自己的兒子登得大寶呢?


    周傾,想不明白,也不相信當真又什麽都不圖的皇後,什麽都不爭的皇子。


    隻是,自己自出生起,就養在皇祖母身邊,在宮中也多受皇祖母照拂,封號,名位,安定富足,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後殿下給的。


    自己這位年輕的皇祖母,待自己真的算是很好了。若不是她的庇佑,自己這樣特殊的身份,恐怕一出生就卷進無邊的算計中去了。


    先太子的死,是陛下心中永遠的傷痛,卻也是一把隨時可以要人性命的利器。


    且看吧。反正自己目前也起不到什麽作用。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生活,怕是一去不複返。


    周傾低垂著眼眸,看著腳下與宮中截然不同的磚石,心中沒由來的有些向往,又有些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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