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前腳才出正院的房門,抬眼便看見中庭顧鬱彬兄妹兩人並肩而來,一路上侍女們紛紛行禮,垂首側步。


    國公爺循著問安聲舉目望去,長子微微落後小半步,與女兒的侍女一左一右的護著她。小女兒正歪著頭,不知道與自家兄長說著什麽,笑容淺淺,十分可愛。


    顯然顧鬱彬看到了出了正房的國公爺,止住說話,疾行兩步喊了聲父親。


    顧西影也跟著乖巧的行禮,心裏卻有些悵惘。將自己從小帶大,把自己教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父親,明明是功勳卓著,救先太子與先皇有功的世襲英國公,在邊疆解甲二十多年威名不墜的顧修羅,卻在前世為了自己的婚事向多疑的皇帝低了頭。


    一步步遠離權利中央,甚至為了給周廣煜鋪路,連長樂洲僅存的死士和顧家影衛都拆散了放入周廣煜的麾下,隻為讓周廣煜在戰場上屢建奇功。


    那些忠於蕭夫人與英國公的人被下了“生死關頭不計代價保下周廣煜性命”的命令,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小女兒在京中可以稍稍寬慰。


    對於這些安排,顧西影被瞞得死死的,周廣煜更是半點不知情。可這對於顧家,卻無異於將最後的底牌打了出去。


    可是自己當時卻隻一味覺得在這場婚姻中丟臉,在整個京陽沒有臉麵。不得到周廣煜的愛誓不迴頭。仗著反正自己也不怕那些暗箭算計的衝的頭破血流。卻忘記了這個像大山一樣的男人正在一點點凋零。


    天底下最寬厚的慈父之心,自己曾經擁有,揮霍。這迴能不能好好珍惜。


    顧西影這樣想著,不禁淚結於盈。一聲父親便帶出了輕輕的鼻音。抬起頭來,微紅的眼眶在蒼白的麵色下愈發的顯眼。看的國公爺的心都揪了起來。


    可說呢,自己這看著小女兒紅了眼眶都揪心的不行了,更何況妻子昨日見著他們的心尖尖大哭呢。那種揪心,不為人父母不可知也。


    英國公焦急的脫口而出一句“怎麽了阿西,誰給你委屈受了?”一邊卻頓在原地手足無措。


    女兒十二歲了,英國公再去抱著哄哄她顯然不合適,便朝顧鬱彬使眼色。


    還是晚晴機靈,上前扶了顧西影說道:“郡主定是受驚之後一直病著,許久沒見國公爺想念得緊,一時有些激動。


    郡主,您還未痊愈,情緒不宜起伏太大,太醫說了,這樣容易驚悸反複。郡主還是保重身體要緊。不然國公爺,夫人,世子都會擔心的。奴婢可是要天天端了苦藥給您了。”


    一番話解了眾人的手足無措,也讓顧西影平複了下來,嬌橫了她一眼,口中埋怨晚晴是個小“促狹鬼”,倒是不再傷心了。又想著自己現在才十二歲,雖然不知為何前世死後沒有投胎而是重生了,卻也正好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孝順父母,過自己的小日子。又歡喜起來。


    “阿爹,您昨日也沒有來看我,阿西自然覺得委屈了。您要是將您書房裏的祿璽雙字雲鈕寶章送給阿西,阿西就不委屈了。”


    顧西影記得英國公外書房裏,有一套福祿壽財的雙字寶章,而這祿璽雲鈕寶章便是自己及笄禮過後父親贈予自己的出嫁禮物。


    自己年幼時不懂事還笑過父親用這套純金小寶章過於俗氣,隻有那祿璽上的雲鈕看著順眼,吵著要摘下來放在耳墜子上,絲毫不知那方小印的意義非凡。


    英國公隻遲疑了一下,便一口應了下來。小女兒曉得開口要東西,總比有什麽心事悶在心裏的好。那四方小印雖說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但放在自己女兒手裏,隻要好生保管也不是什麽大事。


    英國公看著顧西影歡喜起來的樣子,覺得自己真是英明極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什麽也沒問出來,顧西影壓根什麽也沒說,自顧自的覺得自己真是哄女兒的高手,心裏喜滋滋的。


    國公爺一高興就想關心關心兒子。“鬱彬啊,如今暮春時分,春夏交接,時氣不穩,你是年幼時落水的寒症,應當如何啊。”


    “稟父親,寒症反複,兒子身體本已經好了許多,隻是今日裏擔心妹妹的身體,憂慮過深,如今隻覺久站乏力,氣虛短急,等閑時不宜吹風,吃食上也頗多忌諱。”顧鬱彬微微低頭,說的氣定神閑。父子之間盡顯默契“今日宴席,隻露臉,不陪坐,請父親放心。”


    英國公看著裝病手到擒來的兒子,微微頷首,刻意加重的唿吸,故意大了一圈的衣袍使這衣衫的主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微微彎曲的脊背加上虛踩的腳步。幾乎看不出什麽破綻。


    “去給你們母親請安吧。”


    兄妹兩人笑著送走了國公爺,抬腳往裏走去。顧西影靠近顧鬱彬,伸出指頭戳了戳他的腰帶。“阿兄,方才你的肩膀,有些太正了。”


    顧鬱彬低頭看向自己的妹妹,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


    “方才,阿兄的肩膀太正了。父親在石階之上站的高,看到的自然是一副病弱之像。可是阿西矮一些,這樣往上看,阿兄的肩膀太正,卻不像是久站乏力氣虛短急之人。雖說今日宴請阿兄隻是露個臉,可就算是不陪完整宴卻也少不得要坐一會兒。站起來的時候,阿兄可要記得將肩膀放下才好的。”


    顧鬱彬驚歎妹妹的觀察入微,笑道:“倒是多謝阿西提醒,為兄記住了。我們時常站在高處,很多時候忘記了從下往上看是不一樣的。若不是你提醒我,今日有鄭王在場,指不定被他看出什麽來。”


    顧西影才不管兄長話裏的打趣,隻說:“阿西才是真正的久病未愈,比著自己的樣子看看兄長,自然比父親又有些心得啦。阿兄裝病不容易,我也要時時幫著你才是。”


    兄妹倆一邊走,一邊聊著,很快就進了上房。


    “阿娘,阿娘,敏和想一會兒同鄭王殿下道謝。”顧西影撲在蕭夫人懷裏撒著嬌。


    蕭夫人摟著自己的小女兒,看著她俏生生地笑著,眼裏星星點點閃著狡黠,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麽主意。


    “你想去就去罷。”蕭夫人隨口應下了女兒的要求。


    此時道謝還能有什麽,恩怨分明當下了結罷了。自己這個女兒啊,當真是護著家裏,一點子迴頭便宜都不想讓周老三占啊。蕭夫人其實覺得此時沒有必要將話挑明的,不過女兒想那便隨她吧,反正一個鄭王而已,不必太過如臨大敵的。


    與蕭夫人聊了沒多久,前頭院子裏有下人來報,幾位皇子的車駕離國公府不過一條街了。


    蕭夫人與顧西影兄妹對望一眼,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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