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季暄風流了一生,睡過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私生女’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出現,作為一匹合格的種馬,他從來都謹遵‘雁過不留痕’的行事準則。更何況,陸家祖宗為了保持家族的血脈純正高貴,製定了非常苛刻的組訓:除非正妻無能,未能生下一兒半女以外,妾室才有資格為陸家生兒育女。


    陸季暄的正妻陳安安替他生下了一兒一女,即使喬怡然現在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可按照陸家的規矩來看,她也不過是個妾室而已,還是一個用見不得光的手段上位的妾室,即使兩人結婚了這麽多年,她就算是用盡了各種卑劣的手段,也都未能如願以償的替他生下一兒半女。


    當陸知鬱將有關於他私生女的資料扔到他麵前時,他沉默了。


    這一匹風流了半生的種馬,在看到私生女兩歲時就被生母殘忍的扔在了孤兒院不理不顧,隨後又顛沛流離了近二十年後,眼底也不禁泛起了點點濕意,“她,真的是我的女兒?”


    陸知鬱冷著臉沉默著,寒意逼人。


    陸季暄強忍著心裏的震驚,將一疊厚厚的資料翻完,最後目光落在結尾處的親子關係鑒定報告上,那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百分之九九點九九肯定父女關係。


    陸季暄閉了閉眼,頭無力的垂下去,用力的唿吸了好幾次,才將心裏的震驚和憤怒壓了下去,“你妹妹她……”


    陸知鬱抬眼,目光寒冷如冰,“我隻有雅望這一個妹妹。”


    陸季暄臉色頓時變得狼狽起來,“我……哎,她現在在哪裏?我想見見她。”


    陸知鬱輕笑一聲,“見她做什麽?向她懺悔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再將她接迴陸家,上演父慈女孝的戲碼?”


    被說中了心事的陸季暄,眼底露出幾許尷尬之色,他搓著手訕訕地笑笑,“阿鬱,不管怎樣,她也是我的女兒,就算你不承認她這個妹妹,可也改變不了她是我女兒這個事實,無論怎樣,她也算是陸家的小姐……”


    “我今天來,不是帶你去父女相認的。日後若是羅薇薇來告訴你,她替你生了個女兒,要你替她把那個孩子找出來時……”陸知鬱的生意驀地低了下去,“父親,我希望您可以直接拒絕她。”


    久違的一聲‘父親’,讓陸季暄的心顫了顫,“你是擔心,清溪她……窀”


    “是。”陸知鬱墨黑的瞳孔裏有隱隱的無奈,“清溪是羅薇薇和林正晨的女兒,而那個姓夏的,是羅薇薇和你的女兒。清溪和她是同母異父的姐妹。我怕清溪知道這件事後,會接受不了。”


    “父親,我也有想要守護的人。”陸知鬱聲音低低沉沉的,“我不想看到清溪因為這件事情難過半分,她有多難過,我就有多難過……所以,我請求您,若是羅薇薇來找您幫忙追查這件事時,您能直接拒絕她。”


    盡管陸知鬱不想承認,但是他也還是要承認,夏魚兒就是陸季暄和羅薇薇生下的私生女,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還是林清溪同母異父的妹妹。


    一個曾經三番兩次想要害死自己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陸知鬱甚至都不敢去想,林清溪在知道這件事情後,會陷入怎樣的一種為難和悲傷之中。


    這大概是陸知鬱在陸季暄麵前唯一的一次示弱,陸季暄出神了好一會兒,頭頂的燈光突然變得刺眼起來,驀地眼角處泛起了些許的濕潤,他猛的轉過頭去,避開陸知鬱灼人的目光,心裏的酸澀突然如波濤洶湧般的席卷而來,一瞬間就將他吞噬的幹幹淨淨。


    等陸季暄再次迴過頭來,他的神色已經變得疲憊不堪,“阿鬱啊,她也是我的孩子。你讓我這樣做,不就等於讓我放棄我自己的孩子嗎?我已經……”


    “清溪懷孕了。”陸知鬱聲音淡淡的,深邃的眼底卻醞釀出了一場巨大的風暴,“我這一生從未向你開口要求過什麽,你作為父親也從未給過我什麽,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你一定要固執的去認迴這個私生女的話,那麽你將失去的不僅是我這個兒子,還有雅望這個女兒,和清溪肚子裏懷著的你的孫子。”


    這大概是陸季暄這一生中麵對的最艱難的一次選擇,一邊是他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私生女,一邊是他虧欠了半輩子的兒女,還有他未出生的孫子,無論是他做出什麽選擇,都注定他的後半生要在愧疚遺憾中度過。


    陸季暄的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頃刻間像是老了十多歲般,過了好久他才緩緩的開口,聲音既無奈又悲哀,“我……答應你。”


    陸知鬱輕聲誠懇的說,“謝謝您。”


    一句‘謝謝’,陸季暄無言,他了解這個和他一脈相承的兒子。作為萬人之上的陸家家主,他骨子裏生來就有的驕傲,是不允許他輕易向人低頭的。


    同樣的,他偏執的毫無餘地,林清溪是他想要守護的人,他會不惜一切的去保護她。陸季暄的心裏很清楚,就算自己今天不答應陸知鬱的要求,他也有各種辦法讓夏魚兒銷聲匿跡。


    陸季暄欲言又止,望了望陸知鬱,想了想後還是將未說出口的話咽下了肚子裏。


    陸知鬱走出去兩三步後,又迴過頭去,驀地被陸季暄的花白頭發晃花了眼,他沉沉的吸了一口,低沉的聲音莫名的沙啞了起來,“我會把她送到國外去,隻要她不出現在清溪的麵前,我保她這一生順遂無憂。”


    在城郊廢棄工廠裏躲了兩天,喬逸黎怎麽也沒想到,最先找到他們的竟然是陸知鬱。兩人剛一見麵,他就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明天晚上,我會安排人來送你們先去漠城,到了漠城之後,我再安排人送你們去國外。”


    明明是對立的兩個人,他現在卻聲稱要幫自己,喬逸黎怎麽也不相信他會這麽好心,“為什麽不將我們送到阮君安的手裏,反而要出手幫我們?”


    “我,並不是在跟你商量。”陸知鬱聲音淡淡的,目光卻冷的如千年寒冰,“明晚之前,你們哪裏也別去,我會派手下保護你們,直到你們安全抵達漠城為止。”


    “你若不告訴我原因,我是不會離開的。”喬逸黎固執的說道。


    “你很想知道?”陸知鬱的眼神驀地變的玩味起來,瞥了一眼他陰冷的臉,冷笑一聲,“可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喬逸黎氣結,垂在身側的手緊捏成拳,“你不告訴我的話,我是堅決不會離開的。”


    “威脅我?”陸知鬱唇角一勾,神情懶懶的,“難道你就真不怕我把你和她藏身在此的消息告訴阮君安?想想看,若是阮君安因為此事遷怒於你而撤迴注資給喬氏的資金,那對我可是百利無一害,到時候,我可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喬氏收入囊中了。”


    喬逸黎被他的話激的惱怒不已,“陸知鬱,你敢!”


    隻見他話音還未落,陸知鬱一個大步上前,一雙如鐵鉗般的手緊緊的揪著他的衣領,“這天下,還沒有我陸知鬱不敢做的事情。”


    “你……”喬逸黎竟然無言反駁,因為他的心裏非常清楚,陸知鬱的確有這樣的實力。


    陸知鬱神情冷了下去,“喬逸黎,你不是很愛清溪嗎?甚至不惜在訂婚晚宴上,當著眾人的麵跟她說出那一番感人肺腑的情話?既然你愛她愛的這麽深,那就最好帶著那個姓夏的女人離開南城,離的越遠越好,最好這一輩子都不要迴來,更不要再出現在清溪的麵前。”


    喬逸黎猛地一下就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為何一定要我帶著小魚兒離開?就算她曾經做出過對清溪不利的事情,可你將清溪保護的那麽好,小魚兒還怎麽可能傷害得了她?”


    陸知鬱鬆開手,目光在四處掃了掃,確定方圓幾米之內別無他人時,他才冷冷的開口,“她,是清溪的妹妹。”


    喬逸黎被這消息震的說不出話來,明明兩個毫不相幹的人,怎麽突然成為了有著親密關係的……姐妹。


    喬逸黎不敢置信的看著陸知鬱,聲音顫抖的厲害,“這……怎麽可能。她們……怎麽可能是姐妹。”


    陸知鬱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他,“這是她們兩人的dna檢測報告。”


    喬逸黎接過去,迫不及待的翻到末尾的結論處,那裏清清楚楚的寫著:百分之九九點九九肯定姐妹關係。一瞬間裏他的眼神如死灰一般黯淡了下去,再也沒有一點光彩。


    陸知鬱掏出煙盒抽了一根香煙含在嘴裏點上,嫋嫋的煙霧後麵他如墨的眼裏閃爍著點點的無奈,“喬逸黎,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她,還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哄’的一聲,喬逸黎的腦袋裏如被驚雷劈了一般的炸了開來,“怎麽……怎麽會這樣?”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如果清溪知道了這件事,會怎樣吧。”陸知鬱連想都不敢想那後果會是怎樣,一向那樣果決的聲音此刻卻顯得有些無力,“所以,帶她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最好,這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清溪的麵前。”


    喬逸黎突然明白了陸知鬱為何要讓他帶著夏魚兒離開了。是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夏魚兒對他的愛有多深多重,她能為了得到他而毀了阮茵茵,她也會因為得到了他,而心甘情願的在異國他鄉待一輩子。


    喬逸黎默了一默,捏著報告的手指緊了緊,半晌之後才吐出一個重重的字,“好。”


    如果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那麽,他願意帶著夏魚兒遠走高飛,一輩子都不迴來。即使從此以後和她遠隔天涯,即使從此以後隻能守著和她僅有的迴憶孤獨終老,可如果這些能換來她這一生了無憂慮的話,他願意!


    即使有一天,為了她丟了性命,他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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