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病房轉角兩三米的地方,秦朗聽到走廊裏兩人的對話後,剛剛邁出去的腳硬生生的收了迴來,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聽著他日思夜想的嬌人兒說,即使是和他一起下地獄,那又有什麽關係妲。


    漸漸地,秦朗身體變得僵硬無比,慢慢地,一顆早已封鎖了城門的心,開始龜裂出深深淺淺的痕跡。遮蓋在迴憶上麵厚厚的歲月塵埃,開始一點一點滑落,露出星星點點的光。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轉眼七年已逝。


    昔日那個驕縱任性的陸三小姐,早已褪去青澀和稚嫩,她眼角明晃晃的張狂亦是消散如煙,舉手投足間亦不再是年少的輕狂,取而代之的是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優雅。


    七年了,她終於長大了。


    驀地,安靜了少許的走廊裏,再次傳來陸知鬱低沉中帶著幾許探究的聲音,“雅望,秦朗對你而言就真的那麽重要?”


    秦朗像極了一個卑微的小偷,躲在轉角的位置,貪婪的偷聽著那抹如婉轉鶯歌的聲音說,“他是我的空氣,是我的陽光,是我世界的萬物,是我賴以生存的一切,如果沒有他,我將會生不如死。”


    欣喜,難過,無奈,悲哀,突然全部都湧上心頭,秦朗背靠著白色的牆壁,抬眼望著頭頂那盞昏黃的燈,淺淺壓抑的唿吸著,眼底微微溢出些許的濕潤。


    陸雅望可是他秦朗想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嗬護寵愛的姑娘,他怎麽忍心看著她生不如死?可是,七年前的那一幕,如同閃電一樣,直直的劈在了他的腦袋上,不給他一絲躲避的機會。


    陸季暄說,“自古以來,婚姻都講究‘門當戶對’四個字,我陸家雖不是達官顯貴之家,但到底也是漠城的名門望族。雅望是我陸家的三小姐,是我陸季暄的寶貝女兒,我不求她這一輩子出人頭地大富大貴,隻求她這一生錦衣玉食無慮無憂。為了她的婚事,我也算是操碎了心,千挑萬選才為她尋了城東柯家的小少爺,兩人無論是從家世學識,還是樣貌上來說,都算得上天造地設。可現在,雅望卻提出要與柯家解除婚約,我先暫且不說她此舉會給兩家造成什麽影響,單憑你自身來說,秦朗,你覺得你給得了雅望幸福嗎?”


    那個下午,明明窗外是豔陽高照,可秦朗的心裏卻是冰天雪地,陸季暄站在他麵前目光儒雅,卻似有洞穿他心底那股懦弱膽怯的力量,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的他心裏直發慌,他很想理直氣壯的反駁陸季暄的話,表明自己可以給雅望幸福的決心,可到底那些話還是生生的咽迴了肚子裏窀。


    那時的他,隻不過是一個被除去軍籍的失敗者,隻是陸家一個微不起眼的保鏢而已,在他幾乎能一眼看到盡頭的簡單人生裏,他的確沒有任何能力給陸雅望幸福。縱然他有一個與普通人相比還算得上名門的家族,可是他這個被家族拋棄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利用家族的權勢來為自己爭取幸福?更何況,他家族的權勢與陸家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大概是秦朗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絕望,母親去世的時候、被除去軍籍的時候、被逐出家門的時候,他都未曾絕望過。可是那個眼光明媚的午後,在陸季暄溫和的話語裏,他感受到了四麵八方不斷湧來的絕望,正一口一口的將他吞噬掉,連一絲的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


    迴憶突然織成一張巨大的網,深深緊緊的纏著秦朗,迎麵而來的濃濃的哀傷,將他整個人團團裹住,密不透風,讓他難受的就快要窒息而死。這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記熟悉的聲音,“嘿,你怎麽還站在這裏?”


    猛地一下,秦朗從迴憶中迴過神來,側頭往後看去,原來來人正是宋翎。


    宋翎見他臉色蒼白,額頭冒著大顆大顆的冷汗,還以為他生病了,不禁有些擔憂,“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個醫生看一下?要不你今晚先迴去休息,我留下來保護陸少?”


    秦朗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目光再次恢複成往日裏的淡漠,“我沒事,我們去見陸少吧。”


    可話音一落,他剛想抬腳跨出一步,卻腿腳一軟差點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好在宋翎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別逞強了,要是身體真的不舒服就先迴去休息吧。你放心,醫院這邊有我呢,就算我再不濟,不是還有孟程遠的人嗎?你就先迴去休息吧。”


    手中溫熱的咖啡不小心灑出了少許,白色袖口沾染了淺淺的淡棕色痕跡,秦朗借著宋翎的手重新站穩,重重的吸了幾口氣後,才恢複如初,“那就麻煩你跟陸少說一聲了。”


    宋翎拍了拍他的肩,“身體要緊,你先迴去休息吧。陸少那裏,我自然會解釋的。對了,楠楠還在醫院裏呢,你幫我帶她迴酒店吧。”


    “好。”秦朗淡淡的應了一聲,“這兩杯咖啡本是買給陸少和三小姐的,現在涼了怕是不能喝了,我待會兒讓人重新買兩杯送過來。”


    宋翎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忍不住催促,“別擔心這些小事了,你快點迴去吧。”


    秦朗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隨後轉身離去。宋翎迴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向來從容不迫的他,那身影看起來似乎有些倉惶,有些孤單。


    秦朗駕著車,幾乎是一路狂飆的趕迴酒店。顧惜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膽顫心驚的看著他闖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燈,車子就像是脫韁的野馬一般,在深夜的公路上橫衝直撞,隱隱之中似乎有一股低沉的氣壓一直籠罩在車內,壓抑的讓她透不過氣來。


    顧惜楠的後背直直的抵在椅背上,雙手緊張的捏著安全帶,在路過一個右行急轉彎時,前麵突然衝出一輛大貨車,眼看著車子就要撞上去了,秦朗卻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硬生生的避開了大貨車,和它擦肩而過。


    還好,虛驚一場。顧惜楠剛想鬆一口氣,秦朗卻又是腳下一踩,車子猶如離弦的箭一樣,快速的沒入了霓虹氤氳的夜色了。好在,維雅醫院到索菲亞酒店不過十多分鍾的車程,一路提心吊膽之後,總算平安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顧惜楠拉開車門準備下車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雙腿已經軟的沒有力氣了,迴頭看向秦朗,隻見他麵色沉鬱,雙手仍然用力的握著方向盤,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突出發白,他的目光無焦點的看向遠處,似乎在隱忍著心裏的情緒不要爆發出來。


    關於秦朗和陸雅望之間的關係,顧惜楠多少是知道一點的,明明是兩個相愛的人,卻因為門第關係不能在一起,這樣的愛情,即便是旁人說起也未免唏噓不已。想著秦朗現在大概最需要的是安靜而不是安慰,顧惜楠便悄悄的下了車,安靜的離開了。


    深夜的停車場裏,各種豪華的名車,像是即將被檢閱的隊伍一樣,安靜整齊的停成一排排的,而秦朗這輛車卻像是突然闖進這領地的異物者,突兀的停在道路中央,虎視眈眈的與黑夜對峙著。


    不知過了多久,秦朗才從車上下來,一步一步沉重的走進電梯,上了頂樓,迴到自己的房間內。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沉寂,憑著感覺摸到酒櫃旁,拉開門從裏麵拎出兩瓶酒來,再走到陽台上,借著朦朧的月光打開橡木塞子,席地而坐獨飲自酌。


    淩晨的南城,騰起一片濃濃的晨霧,深深的籠罩著整座城市。寒涼的風,唿唿的吹了過來,重重的打在秦朗的臉上,刮的他的臉生疼生疼的。


    可是臉上再怎麽疼,也比不上心裏的疼。心就像是被揉進了無數顆棱角分明的玻璃渣子,紮出了無數個小窟窿,一直都流血不止,疼得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在接連灌了幾瓶之後,醉意朦膿的秦朗抱著空酒瓶,歪歪斜斜的靠在落地窗上看著夜空中那輪朦朧的彎月,目光遊離,語無倫次,“我的小雅望啊,你終於長大了,你變得越來越光彩奪目了,也比七年前更美了。這七年,你過的好嗎?柯家小少爺應該對你很好吧?老爺說的對,你和他才是天造地設,也隻有他才能給你幸福。小雅望啊,我不甘心啊,你是我的命啊,我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與其他男人在一起呢?小雅望,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可是小雅望啊,我又能怎麽辦?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我不過是陸家的一個保鏢而已,我有什麽資格給你幸福啊。”


    迴憶如潮水,瞬間將秦朗吞噬,全能兵王七尺鐵漢,在迴想起和陸雅望的點點滴滴時,眼底也忍不住濕潤了起來,“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小丫頭一走就是七年啊,你知不知道,這七年裏,我有多想你啊。”


    迴憶中,陸雅望的每一個笑容,每一次撒嬌,每一個小脾氣,都演變成了催化劑,讓這個輕易不會在旁人麵前示弱的鐵尺男兒,終於放下了往日裏的那些冷漠和顧忌,開始低聲綴泣,“雅望,這七年裏的每一個日夜,我都非常的想你。”


    此刻的秦朗,就像是擱淺在沙灘上的魚,無力的掙紮著擺尾,卻始終遊不迴夢裏時常出現的那片江海裏。而陸雅望,就是他的江海,隻有在她的懷抱裏,他才能活下去。


    黑暗中,在他身後沉默的站了許久的陸雅望,看著他像個孩子一般的哭泣著,心抽搐般的疼,幾步上前走到他的麵前,彎腰蹲下身去,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淚,輕聲質問,“想我,那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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