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輕輕歎了一口氣,雖然知道蘇易寧並不會聽見她們的聲音,但還是下意識地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


    隻願她家小姐這段日子能做個美夢,醒來之日亦不要太遠……


    “我們二人照做就好,時間到了,小姐肯定會醒過來的。”她如此篤定,歸雲也跟著點了點頭。


    自那一晚後,慕容甫初就一直沒召見過合歡。


    眼下她和阿喜歸雲住在一間屋子裏,三人都是女子,但屋子畢竟也不大,一來二去總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這些日子她倒落得個清閑自在,蘇易寧雖然還沒醒過來,但有她那兩個貼身侍婢在,也不要她做什麽事,隻有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會叫她過去幫個忙。


    無事的時候便在院子裏隨便走走,時間一天一天的也就過去了。


    但她現在最重要的是重新獲得慕容甫初的信任,畢竟這樣才能讓現在看上去還算平靜的日子繼續保持下去,而且她要還想迴去,就必須借助慕容甫初的權利……


    今晚的月亮格外皎潔,黑黝黝的天空,也因著這一輪明月,而顯得溫柔多了。


    合歡站在窗柩前,抬頭,便見月亮幽幽地吐著冷光,四周寂靜的很,隻有一股淡淡的中藥味兒從不遠處飄進了屋,她知道,這是阿喜和合歡她們又在給蘇易寧泡藥浴了。


    隻是,前幾日的藥味兒似乎沒有今晚重……


    上次威脅她讓她接近嚴逸的神秘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但她這幾日把事情前前後後給好好想了一遍,其中的關聯她已經有了大體的了解。


    難怪當初那神秘人和嚴逸見到自己的第一麵時都那樣吃驚,她還天真的以為他們就像以前來的客人一樣,不過是垂涎自己的美色,雖然心裏不情願,但為了離開那個地方,為了活下去,隻能照那個神秘人所說的去做,在嚴逸的食物裏下了蠱。


    直到嚴逸把自己從青樓裏贖出去,帶著她去了永京,她心裏隻覺得這大千世界,還真讓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人,本想替他解了蠱,這樣安安靜靜地伺候他一輩子未嚐不好,誰知道嚴逸居然把她送進了皇宮,讓她扮作一名自己不認識的女子,待在蒙越王上身邊。


    而他要救的女人,和自己長著一模一樣的臉,是大陳皇帝心尖上的人!


    她委身風月之地,做個賣藝不賣身的藝姬,有朝一日能從那地方出來,運氣好加之又有一副好顏色,說不定能被哪個富商大賈看中娶進門做個小妾,單單是這樣,就是她們這群人一輩子都在盼著的好結局了,直到看見蘇易寧,她才真正明白,人和人之間,隔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明明是極其相似的一張臉,卻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


    她白日裏盡心盡力討好著各種各樣刁難的客人,晚上縮在自己那張床上慢慢舔舐慢慢流血的傷口——這些傷痕暫時不會要了她的命,但日積月累,早就讓她身體流淌的血液變得冰冷了,讓胸腔裏那顆跳動的心變得麻木了;可那個女子隻是躺在那裏,就有無數人想要救她的命,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而她以為的那個人,以為是在黑暗中帶著光拉起自己的手的那個人,看見了蘇易寧,也就毫不在意地把自己給拋棄了!


    見慣了這樣的事情,心裏雖然一抽一抽的疼,但也已經早就習慣了。


    臉上冰涼的液體讓她迴了神,收迴了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揚唇,露出一個有些冰冷的微笑,跟那張有著玫紅色胎記的臉顯得不甚相襯,但又詭異地讓人深陷其中……


    她好好經營手上的牌,或許有機會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不遠處的屋子裏忽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她愣了一下,趕緊趕了過去。


    屋子裏的水灑了一地,藥味更是刺鼻,莫神醫皺著花白的眉毛站在簾子外,有些焦躁地嗬斥道:“快些把她的衣服穿好!”


    阿喜看著地上的血,隻覺得頭暈目眩,蘇易寧雖然沒醒過來,但臉色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好太多了,臉上也漸漸有些血色,怎麽好端端的泡著藥浴就吐出血來了?


    兩人手忙腳亂的把蘇易寧的身子擦幹,合歡在一邊站著也不好,便拿著掛在外麵的衣服遞了進去。


    莫神醫一邊摸著白花花的胡子,一邊神色凝重的在外麵踱著步。


    按理說隻要過了今晚,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怎麽這個時候吐血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抓起一邊書架上的醫書就眼也不眨的盯著看。


    阿喜和歸雲替蘇易寧穿好了衣服,攙著人走了出來。


    合歡望過去,蘇易寧臉上又是一片蒼白,看上去比剛來的時候還要虛弱許多。


    她問莫神醫:“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兒?神醫您可得給我們一個交代,人是您治的,可別說什麽不關您的事,要是真有什麽閃失,你們蒙越的王上會怎麽處置,您心裏比我清楚!”


    眼前這姑娘原來是溫溫順順的,現在這樣咄咄逼人,不禁讓阿喜和歸雲刮目相看。


    原來能不麻煩合歡的事情,她們就親力親為,畢竟是從外麵來的人,也不知道有什麽樣的心思,現在看來,倒是她們多慮了……


    莫神醫住在這裏,宮裏的人見到他都要恭維他幾句,就連慕容甫初見了自己,也要客客氣氣的,幾時被人這樣指著鼻子說過,何況還是個黃毛丫頭!


    當即就冷下了臉,冷哼了一聲:“那老頭我倒要看看慕容甫初那小子要怎麽處置我!”


    要真的出了事,慕容甫初會把自己怎麽樣。莫神醫還真不敢保證,但現在他手上還有救人的法子,他就不信那小子真能把自己殺了!


    倒是這女娃娃,不知道是什麽居心,還敢在這兒大聲吵鬧,真是丟了命也沒處哭去!


    阿喜歸雲趕緊拉住了合歡,生怕她再說出什麽讓這怪老頭不高興的話。


    雖然她剛剛那番話也正是她們想說的,但萬事都不能過,這話說了一遍,讓他心裏有個數就好,還是不能太較真。


    何況,蘇易寧不能再等了。


    合歡也知道輕重,故而緩和了語氣,低著頭向他認錯:“剛剛是我衝動了,隻是看見姑娘吐了血,才說了那些話,還望神醫不要放在心上。”


    莫神醫看她說的字字誠心誠意,要是自己還抓著不放,反倒顯得自己肚量小了,便揮了揮手:“你們兩個,先去取一盆幹淨的水來!”


    接著又指著合歡,道:“你去,把人給我從床上扶起來。”


    三人雖不明白其中的道道,但還是按照他說的去做了。


    氣血逆行,脈象卻正常,他皺了皺眉,把自己的藥箱拿了過來。


    合歡見他從藥箱裏拿出一套銀針出來,大小粗細都不盡相同,在蘇易寧頸部紮了一根,又在天靈蓋上施了一針。


    由於蘇易寧靠在合歡身上,穿的衣服又比較單薄,因此她能夠感覺到蘇易寧身上的體溫正在緩緩迴升。


    她雖然不太喜歡這個老頭,但還是在心裏暗暗驚歎他的醫書。


    雖是青樓女子,她年少時有幸識得幾個字,以前閑來無事的時候也看看書,知道世上有起死迴生的醫術,而今倒讓自己見識了一番。


    見她走神,莫神醫在她手上也紮了一針,把她給拉迴現實裏來了。


    她吃痛地叫了一聲,手也縮了迴去,看著蘇易寧就要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誰從側麵扶住了她的腰,慢慢把人放迴了床上。


    莫神醫也吃了一驚,偏過頭就看見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皺眉看著床上的女子。


    他似是感受到了身旁的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朝莫神醫點了點頭,便問道:“她沒什麽事吧?”


    阿喜端著熱水進屋,看見宋允出現在屋子裏,又剛好聽見他這麽問了一句,便答道:“剛剛才吐了好幾口血,也不知道……”


    說著就說不下去了,也不是在皇宮裏,心裏擔心就隻能和歸雲說說,宋公子和自家小姐本就是舊友,雖然這事本不該再和他有什麽瓜葛,可她現在認識的也隻有宋允了,一時間沒忍住,差點就失聲哭了出來!


    宋允沉聲道:“我就是聽說了這事兒才趕過來的。”


    轉身對莫神醫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不等莫神醫開口說話,合歡便說:“莫神醫已經替姑娘診治了,眼下已經好多了。”


    宋允看見她的臉,怔愣了一下,還真是像,這一路上已經有好幾次都分不清這女子究竟是誰了。


    這張臉,和蘇易寧太像了……


    “究竟為何會吐血?”把蘇易寧安置好了,幾人便去了隔壁的屋子,隻留下歸雲一人在另一邊照顧蘇易寧。


    莫神醫摸著胡子,皺著一張臉:“老夫我也想不明白,隻要過了今晚,再加以調養,過些日子元氣便能恢複了,醒過來也隻是時間問題,這個節骨眼上,按理說不會……”


    宋允冷漠地打斷了他的話:“可現在已經發生了,神醫您最好能給在下一個解釋。”


    他並沒有見過莫神醫,隻是聽慕容晚提起過,說這宮裏還住著一位能讓慕容甫初乖乖聽話的人,他那個時候也沒多打聽,今天才知道這人就是眼前的這老頭。


    慕容晚一再叮囑自己千萬要好好說話,不然這神醫發起了脾氣可就不好辦了,他這才壓住了怒氣,還算客氣地質問。


    他本來就因為蘇易寧的事情,心情很不好,這一個個的都趕在他氣頭上,這樣跟自己說話!


    莫神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朝屋外走,他今晚要好好睡一覺,沒時間再和他們廢話了!


    宋允歎了一口氣,到底還是沒忍住……


    阿喜道:“公子能過來看看小姐,阿喜先在這裏替我家小姐道聲謝了。”


    他搖搖頭:“還跟我生分起來了。”


    似是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問題,又解釋道:“我與她也有些交情,朋友出事,我既然在這兒,肯定會盡我所能,讓她平安迴去。”


    這一番解釋更是讓一邊沒說話的合歡在心底冷笑來好幾聲,她竟沒想到,自己的臉能這樣勾人!


    慕容晚穿著紅裙找了過來,見他們在屋裏說話,便走了進來,坐到宋允身邊,柔聲問:“她沒什麽事吧?”


    宋允道:“公主不必掛心,人已經睡下了。”


    “那我們邊迴去吧。這天已經黑了,一塊兒迴去還有燈,不然我也不放心。”


    慕容晚也不管還有旁人在場,就攙起了他的胳膊。


    宋允本想掙開,可想到合歡在場,便作罷了。


    這樣也好,也免得讓人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合歡已經多想了,甚至下一步要怎麽辦,也在慕容晚進來的那一刻就想好了。


    迴寢宮的路上,慕容晚卻不像剛剛那樣,隻是走在前麵,一句話也不說。


    宋允估摸著她是聽見自己說的話了,這會兒恐怕正在生悶氣呢!


    加快腳步跟上了前麵的人,拉住了她,問:“你生氣了?”


    慕容晚抬頭,反問:“難道我不該生氣麽?”


    “公主生氣,隻會傷了自己。”


    “她受傷,傷到的人是你,我生氣,傷的人就隻有我自己,宋允,我不明白這是我道理!”


    她一邊爍便一邊錘著他的胸口:“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宋允沒有放下她,所以這段時間想方設法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不讓他去見蘇易寧。


    說她自私,說她冷漠,還是什麽其他難聽的字眼,她都不在乎。沒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害怕,他會離開自己,所以才近乎絕望的想要以這樣的方式把人留在自己身邊……


    宋允把她擁進了懷裏,低聲說:“對不起。”


    他知道她的擔心,也知道她的真心,隻是他沒辦法讓自己不去想蘇易寧,聽見她吐血之後,便不顧慕容晚,匆匆從王宮的另一側趕了過來,直到確認蘇易寧已經沒事才鬆了一口氣。


    “對不起。”


    他又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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