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來這兒的理由嗎?”


    有些頹然地低了頭,抵著她的額間,輕聲問道。


    不想再同皇宮裏的一切有任何瓜葛,不想再同這打打殺殺,風雲詭譎的人世有什麽瓜葛,也不想……再同她愛過的,恨過的人有任何瓜葛,隻想在這佛像的庇佑下走過後半生,這,是她如今的願望嗎?


    男子溫熱的鼻息噴吐在她臉上,她起身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看麵前的佛像,迴他:“看在往日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上,哀家勸你一句,適可而止吧。”


    “你也知道,你說的話我是沒心情聽的。”


    他伸手想要撫平她皺起的秀眉,卻被她躲開了去。


    自嘲的低笑了一聲,走到了門邊,迴頭道:“往日情分,全在太後娘娘這一句話裏了。”


    “沐青雲,害你沐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已經死了,執念不僅會害了無辜的人,也會害了你自己。”


    君太後背對著他開口,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是說了之後,心裏的那塊石頭也放下了似的,讓她鬆了一口氣。


    當年的債,她君家已經還清了。


    背後的人沉默良久,她以為他已經走了,卻又聽見他的聲音,在青天白日裏讓人莫名覺得冷冽。


    “若是真把我自己也害了,不過應了一句老話,一報還一報罷了……”


    她迴頭,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


    佑安寺正好建在永京城外的一座山上,春日裏萬物複蘇,生機盎然;日子過得快得不得了,春天好似一眨眼的光景,夏天就翩躚降臨了。


    君太後走到門邊,眼裏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耳邊蟬鳴不已,往日在宮裏,高高的宮牆,偌大的宮殿,隔斷了這天地間的天籟,現下能聽見,又是另一番感受。


    生離死別經曆太多,她幾近麻木。


    幼時記憶一股腦湧上來,淚在眼裏打轉。


    如煙正要去把她住的地方再收拾一遍,當年尚在君府時,小姐是個精致的美人兒,對那些髒東西是最見不得的,經過走廊時,卻見君太後穿著單薄的衣裳,肩膀聳動,似是在哭。


    她微怔,大人行刑那日也沒見她這樣傷心。


    快步走到了她身側,擔心地問道:“娘娘,您……”


    “哀家沒事,隻是看見這樣的好時令,不免想起一些事情……”


    她對如煙笑了笑,又半開玩笑道:“幸好隻帶了你一個人,要是讓別人瞧見了哀家這副模樣,不知道又要怎麽編排了!”


    “哀家這兒沒什麽事了,你去做你的事就好。”


    如煙不放心地看著她起身進了屋,想要安慰幾句,可是這些日子的糟心事委實是太多,隨便提哪一件都隻是讓人徒增傷感罷了,思及此,讓娘娘一個人靜一靜也好。她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


    日子像是流水,蘇易寧還是沒醒過來,沐青雲仍然還沒被找到,平西王也不知下落……


    慕容甫初在大陳待的時間過長了,便帶著慕容晚一行人來向雲封辭行。


    雖然兩人以前不對付,但現在有些冰釋前嫌的意思。


    雲封特地設了晚宴,來為他們踐行。


    宋允雖然擔心蘇易寧,但畢竟是蒙越的駙馬,也沒有繼續待在這兒的理由。


    宴飲過後,雲封讓眾人退了下去,隻留下慕容甫初一人。


    他抿了一口酒,讚了一句“好酒”。


    雲封也舉杯致意,一口喝盡,對他道:“此次出手相助,朕會記著的。”


    慕容甫初大笑了幾聲,才道:“本王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上次你救了蒙越,這次算我還你人情,現在兩清了。”


    “不過,你這大陳早晚還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二人嘴上不饒人,酒也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


    不一會兒,兩人都有些醉意。


    慕容甫初忽然開口問他:“你那妃子你打算怎麽辦?”


    聽見他說到蘇易寧,雲封原本有些沉的腦袋瞬間就清醒過來,警惕的看著他:“別打她的主意!”


    慕容甫初裝作沒聽懂他的話,繼續說道:“要不你讓我把她帶迴蒙越去吧。”


    “你再說一遍,這餞別酒可是會封喉的!”雲封敵意滿滿,原本還算輕鬆的氛圍瞬間就劍拔弩張起來。


    他的樣子,像極了領地受到侵犯的狼。


    慕容甫初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女人在他心裏的地位還真是讓人驚訝啊……他不過是說了一句玩笑話,就讓這喜怒不動於色的男人著急了……


    不過,她還是會被他帶迴去的。


    “若是能救她,你也不願意讓她跟我迴去?”


    這麽誘人的條件,他應該沒辦法拒絕吧……


    雲封聽他這樣說,果然冷靜了好多。想了很久,才問他:“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他又喝了一口酒,挑了挑眉毛。


    “有什麽要求?”


    他看上去實在不像是會給人恩惠,不求迴報的人。


    但是隻要有希望,什麽樣的代價他都可以付。


    “還記不記得上次我潛入你這皇城,那天晚上突然冒出來的女人,你把她送給我,我就替你救你那個寵妃的命。”他眯了眯眼睛,這交易也不虧,賣了這大陳皇帝一個人情,還能把那個有趣的女子帶迴自己的蒙越皇宮裏,以後的日子就不會像之前那般索然無味了!


    他並不知道那人就是蘇易寧,雲封心裏卻清楚得很。


    於是他直接就拒絕了。


    慕容甫初心裏疑惑,明明是隻賺不賠的買賣,用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來換他最愛的女人的命,不是很值當嗎?


    但雲封一步也不退讓:“其他條件朕都可以答應,這個不行。”


    慕容甫初也強硬起來:“隻有這個要求,若是不行,那就免談。”說完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反正現在躺在那裏的是他的人,又不管自己什麽事兒,他愛答應不答應!


    見雲封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他邪氣地笑了笑,道:“你要是想著把我抓起來,去威脅我蒙越的子民,我可誠心誠意勸你早些打消這個想法。”


    “因為——隻有我知道誰可以救她,並且隻有我可以命令他們,若是你把我抓起來,你的人就沒救了。我保證,她就算吊著命,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雲封不知道他前半句話的真假,但後半句,就算他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接受,如果再沒人知道續命的方法,單單是用藥護著她的身子,是維持不了多長時間的。


    他微微斜躺在座椅上,腦子並沒有想象中的澄明,抿了一口酒,挑著眉,淡淡道:“給朕一點時間,朕要好好想想。”


    慕容甫初起身,朝他用大陳的禮節施了一禮:“皇上和我都等得起,不過有的人可等不起。若是想好了,告知我一聲即可。”


    等人離去,原本喧囂的殿中忽然鴉雀無聲,這般的清寂讓人愈發焦灼起來,他的寧寧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可是他怎麽舍得,把她拱手讓人……


    宋允提前離席,帶著慕容晚迴了家,和張大爺見了一麵。


    宋韶十分高興,拉著宋允連說了好幾遍“就知道貴人姐姐沒騙我!”


    宋允心裏一咯噔,知道他口中的“貴人姐姐”便是蘇易寧,定是上次他托她送東西迴來的時候,這小家夥問他什麽時候迴來,蘇易寧不好直說,便含糊著將這問題混了過去……


    張大爺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二兒子迴來了,自然也高興的不得了。


    張羅著要做些東西給他們倆吃,宋允將老父攔了下來,道:“我和晚晚已經吃過了,爹您不必再忙活了。”


    宋韶見二叔身邊的女子穿著一身碧翠色的襦裙,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慕容晚見宋韶盯著自己,於是走到他身邊,彎下腰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笑著對他說:“我們以前可是見過一麵呢,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忘記了!”


    她活潑的讓人有些不適應,宋韶嘀咕了一句,一點也不像這兒的姑娘。


    張大爺橫了自家孫子一眼,宋韶趕緊跑到二叔身後躲了起來,他又沒說錯,祖父這樣瞪自己做什麽!


    “坐!”張大爺身子骨這些日子比以往要弱上許多,手腳也有些不利索,但還是拿了一個凳子讓慕容晚坐,“姑娘不要把老頭家這混小子的話放在心上,他不懂事,等會兒小老兒再教訓他!”


    慕容晚連忙擺手:“您言重了,我家裏人也說我這性子確實是活潑了些,他說的也是實話,沒什麽的。”


    她可不想才剛見宋允的家人,就給他這小侄子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宋允也揉了揉宋韶的頭,道:“堂堂男兒,可不能這樣說自己的長輩!”


    “長輩?”宋韶探出腦袋,往笑意盈盈的慕容晚看過去,又不解地仰著頭問他,“二叔為什麽說她是我的長輩?”


    宋允示意慕容晚到自己身邊來,拉著她跪下:“兒子不孝,自古以來,嫁娶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子未征求爹娘同意,便和晚晚成了親,今日特此向爹娘請罪!”


    說著,就磕了一個重重的頭。


    張大爺讓宋韶把二人扶起來,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對二人道:“我老了,你是個有主張的孩子,娶的姑娘也是個清白人家的姑娘,爹隻對你說一句,別辜負姑娘家就好。”


    慕容晚有些羞澀,也不說話。


    他從未在別人麵前這樣說過自己的身份,雖然已經拜堂成親,但她心裏始終是有個疙瘩的。


    如今他帶著自己來到了他從小成長的地方,這樣鄭重的把自己介紹給了他的家人,心裏的缺憾也淡了許多。


    她知道自己這顆心是全在他身上的,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心裏究竟有沒有她的位置,今天這件事讓她心裏湧起希望,或許,他正在慢慢接受自己……光是這樣想想,她就覺得自己幸福的不得了!


    得到張大爺的認可,更是讓她覺得高興。


    宋允讓張大爺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又拿出一些銀錢給他。


    “爹,我和晚晚明日便要離開永京,這些銀子您拿著,我不能在您身邊盡孝,這些雖不能彌補,但日後您也就不必再像往日一樣勞累了。”


    又對在一邊的宋韶道:“二叔不在家的時候,就靠你照顧祖父和祖母了!能做好嗎?”


    宋韶立刻挺直了背,像個小男子漢一樣說道:“二叔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祖父和祖母的。”


    看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樣,慕容晚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宋允對她道:“你先去我的房間吧,我再同爹說些話,便和你迴去。”


    她點點頭,宋韶領著她去了宋允以前住的屋子。


    張大爺見她走遠了,才問宋允:“這次去了,什麽時候能迴來?”


    宋允見老父親華發叢生,臉上卻是期冀神情,隻好斟酌著答道:“我有時間便會迴來看看,爹不必掛心。”


    張大爺有些失神地看著桌子,良久才說道:“有時間迴來看看,你娘和我都在這兒等著你。”


    眼見著說到了傷心處,連忙轉了話題。


    “明日就要走,這一路上你要照顧好那姑娘,也要照顧好自己。”


    宋允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爹是過來人,最明白一件事,咱們活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兒子明白。”


    ……


    宋韶走在宋允身後,自二叔從祖父房裏出來,好像有些悶悶不樂,這一路上竟一句話也沒跟自己說。


    他停了下來。


    宋允問:“你怎麽了?”


    “……二叔可還記得那個貴人姐姐?”


    他記得二叔以前見到那個姐姐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忍不住沾上了笑意。


    今天他帶迴來的這位,雖然長得好看,笑起來也漂亮,古靈精怪的,但是說不上來為什麽,他還是想自己的二叔和那個貴人姐姐在一起。


    宋韶隻是隨口一問,卻讓宋允亂了心神。


    “……以後莫要再問了。”


    望著二叔有些頹廢的背影,他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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