顒琰一早就承諾宛瑤,封妃這日,會來瞧她,因而早早的理完朝事,便往翊坤宮來,手裏拿著一個精致桃花紋白漆妝匣,共有三層,用鎏金蝴蝶鎖鎖著,看著很漂亮。


    宮中漆具以黑漆,紅漆居多,內務府今個兒承貢品的時候,他一眼瞧見了這個,上頭的粉色桃花像極了宛瑤的模樣,嬌俏可人。


    他那日聽了一耳朵,花嬤嬤要給宛瑤尋了櫻桃紅之類的旗裝,想著封妃後,宛瑤身份尊貴了,倒也不必連點紅色都不沾染了。


    沒想到宛瑤扒拉著肉包兒玩,隨口就說了句,她原就喜歡淺顏色的,若不是宮裏頭規矩大,她連這一水的家具擺設,都換成白漆的。


    一屋子雪白,怕是不吉利,讓人瞧見了不像樣,但隻是個妝匣,倒也沒什麽,顒琰溫厚的手掌,在妝匣上拍了拍,麵上的喜色又重了些,三個月,身子也穩當了,他可以在翊坤宮留宿了。


    前陣子,花嬤嬤,容嬤嬤兩個老婆子防他跟防賊一樣,他便是來用個晚膳,都跟兩尊門神似的,更別說留宿了。


    顒琰思及此,暗暗磨了磨牙,他瞧著就那麽急色?連孩子也不顧忌了?即便不能如何,摟著宛瑤那軟綿綿,滑如凝脂的身子入眠,也是極好的。


    顒琰一臉□□的到了翊坤宮,正琢磨著,花嬤嬤與容嬤嬤再也沒由頭將自己攆出去了,就聽翊坤宮門口熱鬧的跟菜市口似的。


    沒等顒琰發話,鄂羅哩甩著拂塵就衝過去了,哎呦嗬,哪個不長眼的,皇上盼了兩個來月,今個兒早起就跟屁股紮了釘子一樣,坐不住,好容易等到這會兒到了翊坤宮,居然還有人打擾二人世界?不想活了吧!


    鄂羅哩才抬腳進了翊坤宮,剛想張口罵人,就見一老太醫跪在院子正中間,哭得跟死了爹似的,鄂羅哩心裏頭“咯噔”一下,險些跟著老太醫一塊哭。


    哎呦喂,純妃娘娘這位姑奶奶哎,您可千萬別有什麽事兒哎,奴才還沒活夠呐!


    綠豆一眼瞧見鄂羅哩,一溜小跑過來,利落的打了個千兒:“師傅,您怎麽這會兒來了?可是皇上待會兒要過來?”


    鄂羅哩有點腿軟,將手搭在綠豆手腕上,借著點力,拂塵哆哆嗦嗦的指著院裏的太醫,眼角直抽抽,話卻問不出來。


    綠豆好歹也是跟了鄂羅哩幾年的,立馬意會了:“哦,師傅,這太醫慢怠主子,把主子餓了一整日,娘娘說了,讓他餓上五天,再來迴話,他不走,就在這兒哭開了。”


    不能不哭,這麽一大把年紀,胡子都白了,真餓五天,命是肯定沒了,關鍵在於,還是個餓死鬼,不能更慘了,還不如現在拖下去,打死了呢。


    “嗯呐。”鄂羅哩聽著宛瑤還能罰了人,那就說明沒事,一顆跳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往下落了落,等咂摸過味來,扯著嗓子喊了句:“啥?”


    哎呦喂,一顆心險些沒從嗓子眼裏跳出來,這宮裏頭餓著誰,也不能餓著純妃娘娘啊,純妃娘娘那是能餓著的嗎?還餓一天,一頓都能讓宮裏頭翻個過。


    顒琰下了轎,將綠豆和鄂羅哩這兩句話聽了個嚴實,沒等著鄂羅哩迴話呢,就一陣風似的卷進了暖閣裏頭,都封了妃,還能有人有膽子餓著她?


    顒琰一腔怒火衝了進去,就見暖閣的大炕上,宛瑤正端著一碗粥,也不用瓷勺,端著碗,大口大口吞咽呢,把身邊的三阿哥都瞧蒙了。


    “誰餓著你了?”顒琰沉著臉,餓成這樣,誰這麽大的膽子?


    宛瑤一口粥,沒咽下去,鼓著腮幫子瞧著顒琰,見顒琰一臉憐惜,才知道是顒琰誤會了,兩口咽下去,指著三阿哥道:“不是嬪妾,是三阿哥。”


    顒琰看了眼坐在一旁,穿著水紅綾羅襖褲的綿凱,就見綿凱抱著眼門前小一號的粥碗,學著宛瑤的模樣,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不一會兒功夫,一碗雞茸香蔥粳米粥,就吃完了,綿凱翻著白瓷碗,咧嘴一笑,露出兩顆米粒似的小白牙。


    容嬤嬤在旁將事情始末說了一遍,宛瑤在旁義憤填膺:“不帶這麽欺負小孩子的,他要餓,那便先餓著他再說,他若是沒餓死,再來找嬪妾說話,嬪妾再吩咐綠豆打死他!”


    宛瑤覺得自己有點兒冤,她還沒欺負三阿哥呢,就被人扣了個惡名,不用這個惡名伺候伺候這些奴才們,她冤!


    顒琰聽後,看了眼侍立一旁,誠惶誠恐的海姑姑,看了鄂羅哩一眼,鄂羅哩就將海姑姑帶下去了。


    花嬤嬤上手將三阿哥抱了起來,用臉感覺了一下溫度,與宛瑤說道:“娘娘,三阿哥已經好多了,餓了一整日,不適宜一下吃的太飽,老奴帶著三阿哥活動活動,一會兒洗個溫水澡,再用些湯藥,想來就好了。”


    宛瑤瞧了一眼,水紅的胖團子,聽見無礙,倒也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好好看顧著,順便把門口那個太醫攆出去。”


    花嬤嬤應了聲,抱著三阿哥往後頭體和殿去了,海姑姑被鄂羅哩提溜出去,能不能全須全尾的迴來,還未可知,那個五福就更別說了,花嬤嬤就沒打算讓她全須全尾的迴來。


    花嬤嬤想了想,讓豌豆跑腿,將專門伺候三阿哥的三個膳房小宮女給叫了過來。


    三個小宮女是容嬤嬤親自挑的,花嬤嬤沒過眼,原還指望這三個,可這會兒瞧著,最大的也就十四五的模樣,真不能指望她們做什麽。


    “都多大了,叫什麽名?”花嬤嬤抱著三阿哥,來迴走動著,到底不是花嬤嬤帶大的,三阿哥不過一會兒,就哼唧起來,到處找海姑姑。


    “奴婢香醋,奴婢妙鹽,奴婢豆瓣,給嬤嬤請安。”三個小宮女一道給花嬤嬤見了禮,三人以香醋為首,香醋便道:“迴嬤嬤的話,奴婢三人一般大,今年十五了。”


    花嬤嬤一時倒也顧不上瞧她們,三個人的個子最高的跟最矮的,要差一頭,沒想到竟是一般大小。


    三阿哥哭鬧的厲害,一屋子人,沒一個人是他熟悉的,見哭起來,也沒人跟五福一樣的打他,愈發的哭個沒完,花嬤嬤小意哄著,急出一頭汗來。


    豆瓣見狀,斟酌半晌,試探著說道:“嬤嬤要不要奴婢抱一抱三阿哥?”


    花嬤嬤一邊哄著三阿哥,一邊瞧了豆瓣一眼,豆瓣是三個人裏頭個頭最小的那個,但不瘦弱,橢圓臉,瞧著倒是一臉喜氣。


    豆瓣見花嬤嬤瞧過來,便咧嘴笑了笑道:“奴婢在家的時候,兩個弟弟都是奴婢看大的。”


    花嬤嬤將信將疑的遞過去,豆瓣也不急著接,先做了個鬼臉,逗三阿哥,又去撓三阿哥的癢癢肉,不過一會兒,三阿哥便露出笑顏來,豆瓣這個時候才伸手去接,三阿哥果真樂嗬嗬的伸出兩節欺霜賽雪的小胳膊。


    三阿哥不哭鬧了,花嬤嬤才算是鬆了口氣,問起今個兒的事情來:“怎麽沒給三阿哥做膳食?餓壞了三阿哥,你們有幾個腦袋?”


    花嬤嬤被三阿哥折騰的有點累,又是當著三阿哥的麵,花嬤嬤也不敢太大聲,怕嚇壞了三阿哥,再哭起來,吵到了前頭的皇上,她也跟著觸黴頭。


    三人以香醋為首,香醋也被嚇著了,耽擱主子用膳,這罪過可實在擔不得,更何況這個人是金貴的三阿哥,香醋直接磕了個頭,瞪大了眼睛說道:“迴嬤嬤的話,三阿哥今個兒的早膳餑餑是如意卷和棗泥糕,膳湯是燕窩雞絲湯,膳粥是紅豆蜜餞紫米粥,菜肴是香脆乳瓜,金絲細絨魚卷,糖醋藕絲,羅漢大蝦,鮮蘑菜心;午膳是照著薏仁米粥,番茄馬蹄……”


    沒等香醋報完,花嬤嬤就抬了抬手打斷了:“太醫院不是說,要三阿哥淨腹三日?”


    香醋幾個人大眼瞪小眼,沒人跟她們傳話啊。


    花嬤嬤不過略一想,就明白過來了,沉著臉問道:“去領膳的,是五福?”


    香醋點頭應道:“一直都是五福去領膳的……”


    妙鹽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說道:“五福姑娘有時候會點些三阿哥不能吃的膳食,實在是不敢給三阿哥用,奴婢們才不肯做,並不是好吃懶做……”


    妙鹽想著,她們這是被人上眼藥了,三阿哥要淨腹,她們還做了膳食給三阿哥,可不是找死嗎?容嬤嬤先頭可跟她們說過,三阿哥的膳食但凡出了丁點差錯,就要了她們性命的。


    花嬤嬤徹底明白過來了,她在宮裏頭多年,不是沒見過那膽大的奴才,但像五福這麽膽大的,還是頭迴見。


    花嬤嬤有心要去與宛瑤說一說,奈何三阿哥跟前離不得人,且皇上好容易來了這迴,斷不是想要聽這些個亂七八糟事兒的,花嬤嬤想了想,讓香醋尋機會將容嬤嬤喊來,兩人一道合計體和殿的事兒。


    花嬤嬤琢磨著皇上不想聽這個,宛瑤卻不管,各種捶腿揉肩喂食吧唧臉,把顒琰撩的不成不成的時候,舔著張笑臉道:“皇上,嬪妾覺得嬪妾養不了三阿哥,您覺著景馨如何?她比嬪妾賢惠多了,也比紫菡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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