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國早上八點,光芒重新照亮這一個小鎮。陽光透過被木質橫欄隔開的窗戶灑進來,在趙婷雅臉上投射出田字格狀的陰影,仿佛細密的漁網一樣束縛著她的麵部表情,也束縛著她的精神意誌。


    她表情僵硬,雙眼無神,麵朝窗外的方向,眼神卻不對焦,讓人猜不到她在想什麽。


    趙婷雅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臨時向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因而現在每天就呆在福利院。她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麽,也不知道這件事會怎樣收場,更不知道今後的路該往哪裏走。她有些慌張,可也已經在學著如何把自己的恐懼隱藏起來。然而,她拙劣而生疏的演技騙不過任何一個通曉人情世故的人。她能保持沉默,卻做不出任何迴擊。


    上午八點半,有人來訪。


    小姑娘聽到開門聲,警覺地盯向門口。


    “趙婷雅,這位先生是來看你的的。”一位長得人高馬大、麵容和善卻有些虛胖的工作人員說道。


    “你是誰?”趙婷雅站了起來,卻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躲到了她自認為安全的地方,仔細端詳起了眼前這人的麵容。然後,她默默在心裏告誡自己,長得好看的,未必是好人。


    沈景行笑得溫暖而燦爛,儼然一副鄰家大哥哥的樣子,“你好啊,趙婷雅小姑娘,我叫沈景行,最近遇到點事,想請你幫我個忙,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合作。”


    沈景行沒有把趙婷雅放在被救助者的位子上,而是站在一個平等的地位上與她交流。趙婷雅遇到了這些事,不會相信誰會好心地主動給她提供幫助,沈景行如果表現的像一個慈善家,會讓她直接把自己和偽善的柯氏連係在一起,這樣不便於他行動。


    趙婷雅擰緊眉頭問道,“我這麽小,能有什麽好幫你的?”


    趙婷雅沒有放鬆警惕,卻能讓人從字裏行間中聽出來她在讓步。


    沈景行:“那就要細細說了。不知道你願不願給我個機會,和我單獨談談?”


    趙婷雅在猶豫。


    “當然不是在房間裏談,外麵陽光這麽好,我們正好到花園裏逛一逛,好不好?”沈景行敏銳地看出了她的擔憂。趙婷雅抵觸和異性單獨呆在一個房間裏,長得好看的也不行。


    趙婷雅向工作人員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於是,那工作人員中氣十足的說道:“你放心,沈先生不會對你做什麽。”


    趙婷雅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陽光暢通無阻地撒進病房,窗欞的投影映照在了木質地板上麵,將所有的黑暗鎖在了房間裏。


    室外,剛修剪過的大草坪散發出特殊的草香味。那是一種貼近自然本真的氣味,一種香氛模仿不來的淳樸的味道。遠處的草地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金黃色,像是一片被保護的聖地。


    “那有個長椅,你覺得坐那裏好嗎?”沈景行問道。


    趙婷雅目光凝視遠方,兩秒過後,略有些遲鈍地點了點頭。


    “說吧,你為什麽來找我?我隻是個小姑娘,又沒什麽價值。”趙婷雅和沈景行並排而坐,她目視前方,盡力表現的鎮定而冷靜。


    沈景行聽得出來,她後一句話,是一種掩飾,一種出於慌張而故意“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掩飾”。


    “我先給你講我的故事吧。我母親去世的早,從小就隻有我、我大哥還有我父親三個人生活在一起。我父親是公司老總,工作忙,成天應酬,平時迴到家裏的時候也總是一個人板著張臉,好像我們兄弟兩欠他似。其實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他一個老板有什麽好忙的,有事不能讓手底下人幹嗎?可我哪敢說出口。好在我大哥挺不錯,長兄如父嘛,一直都很照顧我。可是後來吧,我記得大概是我初三那年,那時候我中考剛結束,我大哥就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和家裏鬧翻了。然後吧,他那個時候也大學了,後來就一直在國外讀書,偶爾給我打個電話,從來沒迴家。不過說起來,由於後來我也出國了,所以他有沒有迴過家,我好像也不是很確定。”


    趙婷雅對有些不耐煩的打斷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別急嘛,小姑娘要有點耐心。”沈景行不緊不慢的接著講,“後來,我大哥突然迴國了,我父親知道的那種。可誰想到,他半路出了車禍。司機和車上另一個人都死了,他死裏逃生活了下來,卻什麽都不記得了。我父親在他醒來之前,因為心血管疾病,一下子沒喘過氣來,就這麽走了。”


    說到這,沈景行稍微頓了頓,趙婷雅在這個間隙悄悄側臉看向他,小聲說了句:“節哀。”


    沈景行苦笑了一下,“我沒什麽好難過的,都過去那麽久了。”


    “那後來呢?你大哥他想起來了嗎?”趙婷雅好奇地問道。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啊!天真的可以,不是什麽失憶都可以哪一天突然想起來的,大腦的損傷,永遠想不起來。”沈景行說到這,也默默的低下了頭。


    “你鋪墊了這麽久,想獲得我的同情嗎?”趙婷雅像個大人一樣敏銳的問道。


    “你要覺得就這麽覺得吧!講故事總是需要鋪墊的,不然怎麽能把前因後果講清楚?”沈景行坦然地說道。


    沈景行:“那一場車禍,不是偶然的,是人為的,有人在車裏麵裝了炸彈。不過,其實我剛才說那些都隻是個開頭。”


    “說事情說一半,這麽吊人胃口,你一點誠意都沒有,要我怎麽幫你?”趙婷雅嘟著嘴說道。


    沈景行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大哥迴家以後,就接手了公司,其實這幾年過的都挺相安無事的,就是最近,柯氏集團來接觸我們,想把青城山居賣給了我們,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這個項目不幹淨。”


    趙婷雅不以為然的說道:“既然這樣,不接受不就完了。你們這些人,就是因為對一些利益耿耿於懷,貪心不足蛇吞象。”


    “雖然知道有問題,我們還是接手了,因為我們懷疑他和當年的車禍有關。說的直白點,那場車禍可能是柯氏幹的。”


    沈景行毫不隱瞞地說出了實情,趙婷雅雖然年紀不大,可她的經曆也不少,不會喜歡聽假話的。而且,沈景行可以確定,趙婷雅這麽小心翼翼的一個小女孩,絕對不會把他今天和告訴她的話說出去,她會把它當做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一直藏著。


    沈景行趁熱打鐵,繼續說道:“這個柯氏集團,就是你父親就職的那個公司,青城山居,就是你父親跳樓的地方。你覺得你父親真的是心甘情願地自殺的嗎?他背後是藏著不能說的秘密吧?那個秘密,壓死了他,現在又壓到了你身上。”


    談到這個話題,趙婷雅開始沉默了。


    沈景行表現出一副非常善解人意的樣子,“我明白,你不願意談這件事,每個人都有不願意揭開的傷疤。可你想想,這件事不解決,你能好好生活嗎?你母親和你弟弟能好好生活嗎?你父親難道希望他用死亡換來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委屈求全嗎?”


    “你別說了!”趙婷雅煩躁地打斷他,“快別說了。”


    沈景行語氣平和地說道:“其實你應該很清楚,背負著這樣巨大的秘密,你很難像這個年紀其他青春洋溢的姑娘一樣,好好地生活。你有恐懼,因為你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弱小,對抗不了他們。現在我可以幫你,同樣的,我也希望你能幫我。告訴我,逼死你父親的那個秘密。”


    趙婷雅緩過神來,眼神依然有些空洞,“我媽和我弟弟還在他手上。”


    “我知道,柯氏的人現在可以隨時聯係到你,畢竟網絡這麽方便,可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敢動你的家人。他們想用你們彼此威脅,不允許任何一方出意外的,你懂嗎?”沈景行側過頭去看向她。


    “你真的能對付他們嗎?”趙婷雅抱著懷疑地心態問道。


    “如果你願意幫我,我們就是一條線上的人了。再說了,要對付柯氏的可不止我們,還有警察,我們不是勢單力薄的。”沈景行盡力勸說道。


    趙婷雅抿緊了的嘴唇,似乎在做著艱難地思考。


    “你想要怎麽做?”趙婷雅問道。


    “那需要先看你能給我提供什麽消息,在事情結束之前,我會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沈景行迴答道。


    “你能把我的母親和弟弟救出來嗎?”


    沈景行誠懇地說道:“暫時不能,這樣會讓他們懷疑,但是我保證,我會讓人看著,不讓他們遭遇到生命危險。”


    “我考慮考慮。”趙婷雅說著,便一言不發地起身走迴房間。


    沈景行跟了上去,她卻改為了跑步前進,這樣的反應,讓他意識到,自己今天的開導失敗了。


    有個段子這麽說得來著,顧客說“考慮考慮”,就擺明了是拒絕的意思;而銷售聽見“考慮考慮”,總會以為是同意的意思。可沈景行有很強的自知之明,別人到底什麽意思,他不會看不懂。


    然而沈景行還想做最後的掙紮,他跟在後麵,慢慢踱步走到她的房間門口,敲了敲緊閉的房門,對裏麵喊話。


    “你別急著躲起來,好歹先記一下我的聯係方式,想清楚了好聯係我。”


    “時間很緊的,你如果相信我說的就要趕緊抓住機會,不然到時候可能來不及行動的。”


    “小姑娘不要怕,有什麽擔心你先開門,我們接著聊嘛。”


    “等事情結束了,我也可以資助你上學,我親自負責,絕對不讓人有機會騷擾你。”


    “你看在我長的這麽靠譜的份上,和我說句話行不行?”


    沈景行在門外好說歹說地站了十幾分鍾,裏麵沒有一點反應,他這下算是沒有辦法了。


    難道這次就要铩羽而歸了?不行啊,一旦這條線索斷了,再想遇到這麽好的機會,可就難了。


    趙婷雅一直躲在裏麵,他這樣死皮賴臉的站在門外,怎麽說都會讓她反感啊。可他都已經在大哥麵前立下軍令狀了,總不能真的空手而歸吧!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沈景行焦慮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出乎意料,這個電話竟然來自秦臻臻。


    沈景行:“喂?找我有什麽事嗎?我不是和你說了嗎,這兩天不在國內。”


    他實在是好奇,秦臻臻為什麽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


    秦臻臻:“我在福利院門口,你能不能帶我進去?”


    沈景行:“好好的,你來幹嘛?你一個學生不好好上課,來湊什麽熱鬧?”


    秦臻臻一針見血地說道:“你有本事說服那個小姑娘嗎?”


    沈景行:“是有點困難,但你怎麽知道我要說服一個小姑娘,還找到福利院來?”


    他昨天是和她說了自己要出國,但也隻說了這一件事而已,至於什麽福利院、趙婷雅他根本沒提過。


    秦臻臻:“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你就說想不想我幫你就是了。”


    沈景行:“我出麵都沒用,你有什麽辦法?”


    在這個問題上,沈景行並不是很相信秦臻臻能夠提供給他合適的幫助。


    秦臻臻滔滔不絕地說道:“我怎麽就沒有辦法了?受害者是一個小姑娘,一個大男人去勸有什麽用?你了解她的心理嗎?你知道她最需要什麽,最想要保證什麽嗎?你不要自以為你很懂女人,是可能你接觸的比較多,但那都是成年女性,小孩子不一樣的。你不要總把她當大人,和她慢條斯理的講道理,她說到底才是一個中學生,就算聽得懂道理,也未必能做出合適的選擇。”


    沈景行頓時啞口無言。


    秦臻臻:“快到門口來,帶我進去。我來之前沒做調查,沒人接應。再說了,我在門口站太久,也容易被人察覺,影響你的計劃。”


    沈景行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遠處的大門,最後,選擇走向為他敞開的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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