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行周末有約,打算和一個見了沒幾麵的小姑娘談他的愛情哲學。是那姑娘主動約的他,她為了約他還把話說得冠冕堂皇、聲情並茂的,好像她是真的崇拜他那東拚西湊出來的哲學理論一般。不過,哲學係畢業的沈景行隻在兩種情況下才會覺得自己特別像個哲學家:考試的時候以及和別人聊感情的時候。


    他自然是知道這種小女生約他是什麽心思的,不過,他當然不會戳破。他一直認為,被詳細安排好的人生簡直是個悲劇。被別人“撩”這種滿滿都是驚喜的事,沒什麽不好的。


    於是,他非常隨便地同意了,自己選了時間,讓對方選地點。對方倒是很上道地選了家鬧市區新開業的名叫“12.3”的咖啡店,地理位置好又不至於人太多、私密性差從而引起他反感的那一種。


    到了約定的時間,他掐著表過去,恰到好去地遲到了5分鍾。


    進到店裏,他沒有急著上樓赴約,卻是被店內裝潢吸引住了。這色調、這布局、這桌子椅子櫃子,他怎麽就覺得這麽熟悉呢?


    他在腦海裏仔細檢索,終於想到了使他產生這種熟悉感的源泉:他剛從他哥那要來的設計稿。


    他拿去做會所,還要對設計稿有所改動呢,這家店倒好,看起來一點不差,怎麽越看越像那設計稿的實體版。


    難道他哥會抄襲?他立馬否定了自己可怕的想法,沈景遇絕對不可能幹這事。就算是借鑒......也沒可能!他一沒目的,而沒動力,況且這個設計稿是他八年前寫下的。關鍵是他怎麽能懷疑他親哥。


    他環顧四周,老練地在店裏找了個不像普通店員的人去搭訕:“美女,你們這店我看起來很眼熟啊,給我一種家的感覺,我覺得在哪兒見過。”


    “是嗎?國內隻有這裏一家,新開業,怕是您以前沒有來過。國外倒是還有一家一樣的,開了有六七年了,說不定您去過那?”被搭訕的周婷笑著迴應道。


    “說不定我真的去過,在哪?”沈景行對於某些事特別執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把它挖出來。


    “f國。”周婷拿出一張卡片,指著上麵的標簽說:“叫這個名字。”


    tranquillité。


    沈景行覺得更熟悉了。


    “謝謝!”


    他隨便點了杯咖啡,坐下便開始查它的相關資料,越差越覺得:像,實在是太像了。


    他仔細翻看了這家店的資料,果然,這家店創立的時間是在他親哥的設計稿以後。難道有人敢抄襲他哥的創意?直覺告訴他,這家店,有問題。


    國外他哥要是沒有申請版權也就算了,可國內絕對不行。


    他要維權!


    沈景行毫不猶豫地打了電話給律師顧則清。


    “沈二少?稀客啊,怎麽找我。”那邊的聲音聽起來驚喜中帶著疑惑。


    “有空嗎?出來找你有事!正經事!”


    顧則清聽到沈景行如此嚴肅的樣子,心裏委實納悶,遲疑地說:“怎麽了?遇到什麽麻煩了?”


    “那怎麽可能!”他果斷地迴答道,“說來話長,你來了我慢慢和你講。你就說吧,幾點有空?”


    “好,好,我忙完給你打電話,大約八點?”


    “你就不能早點?”沈景行略微有些不滿。


    顧則清聽了無奈地說:“二少,我周末加班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和沈總說說,給我放個假?”


    “算了算了,就七點吧!先不說了,掛了。”


    沈景行還想囑托他兩句,卻因為看見了來人,匆忙掛了電話。


    是秦臻臻。


    她穿了牛仔短褲加一件蕾絲露肩上衣,褐色的卷發隨意地搭在肩頭,倒是顯得十分活潑。


    “原來你在樓上啊,我還想你怎麽遲遲不露麵呢!”沈景行搶先開口道。


    秦臻臻慢慢悠悠地走過來,拉開他旁邊的凳子坐下,用慵懶地聲音開口道:“遲到了半個小時,你打算怎麽補償我?”


    “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沈景行心想,又是這種一上來就變著法子要禮物的套路,但誰讓他遲到理虧呢。


    “今天這麽熱,我們去滑冰怎麽樣?”秦臻臻真誠地提了個建議。


    “你確定?”這和他原來想的不一樣,倒是值得一試,就是不知道她想幹什麽。


    “一句話,去不去?”秦臻臻沒什麽耐心解釋,果斷地說。


    “走!”沈景行可沒什麽顧慮,反正就是玩嘛!


    沈景行領著秦臻臻出去,在地下車庫,他讓秦臻臻上車時卻被她拒絕了。


    “你不是等下約了其他人嗎?我自己開車,迴來也就不用你送了。”秦臻臻很是通情達理地說道。


    “喲!這麽為我考慮,剛才聽到我打電話了?”


    “我又不聾,你那麽大聲我怎麽就聽不見了。”秦臻臻反駁道。


    “嘿,我約了別人,你也不生氣?不挽留我一下?”沈景行故意調侃道。


    秦臻臻頓了一下,開口道:“這就生氣我還會來約你?誠心和自己過不去是不是。”


    “心胸夠開闊,我喜歡。”沈景行坦然道。


    “主要是知道你不好那口。”秦臻臻說著便舉起鑰匙給自己車解鎖,迴頭道,“你帶路吧,我跟著你開就是。”


    “什麽!”沈景行頓時意識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有口難言。不過,一想到顧則清那張油光裏藏著點褶子的臉,他就覺得毛骨悚然。


    他找的滑冰場距離不遠,幾分鍾就到了。


    下車後,秦臻臻十分自然地纏在了沈景行手臂上,舉止親昵。


    他心想,這下她總算露出真麵目了。不過,對於他這種“泛愛”主義者來說,他自然絲毫不會吝嗇自己的博愛。


    “你知道我喜歡你哪一點嗎?”秦臻臻邊走邊說。


    他還真猜不到。


    加他幾秒沒有迴複,秦臻臻自己補充道:“正直!”


    “你開玩笑吧!”沈景行聽到這答案便樂了,就算她違心誇讚他,也不應該用和他這麽不搭邊的詞語啊,他聽著感覺秦臻臻挽著的好像不是他似的。


    “我說實話。”秦臻臻看著他的臉,真誠道,“你不裝,玩玩就是玩玩,不會表現地像真的一樣,讓人誤會,給人希望,又打碎它。”


    “你這什麽意思啊?覺得我是個好人,所以想來浪費我感情?”沈景行半開玩笑地說道。


    他是真的有點不懂秦臻臻的腦迴路了。


    “這怎麽能叫浪費感情,我是覺得你看得透徹,才什麽都不在乎。”


    “行,行,我確實是個好人。”沈景行選擇接受秦臻臻的恭維。


    進入滑冰場,沈景行才發現,對來這裏表現的十分熱切的秦臻臻實際上並不怎麽會滑冰。他紳士地一下下地攙扶著,總算不至於讓她摔倒。


    “我說,你不會來這做什麽?消遣我?”他抱怨道。


    “你不能耐心點教我,不會我可以學。你既然答應了和我出來,這段時間就應該屬於我。”秦臻臻義正言辭地說。


    沈景行有口難言,心裏想著下次再也不見這麽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了,卻不知哪裏來的耐心一直陪著她。盡管有些心不在焉,卻沒有直接走人。


    兩人走走停停地繞著滑冰場溜了兩圈,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休息。


    “在我眼裏,約會約的隻是那個人而已,做什麽,都是無所謂的。”秦臻臻認真道。


    沈景行暗自感歎,他怎麽招來了想和他來一段柏拉圖式愛情的小姑娘,真是罪過,他們簡直無法溝通。


    “那你可能找錯了人,我不是這麽想的。”


    “那你願意和我出來,是為了什麽?”


    沈景行一把摟上了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道:“這種事,你不清楚?”


    秦臻臻有些不適地將他推開,冷靜地說:“我覺得你追求的不僅僅是欲望的暫時滿足。”


    “我就這麽放蕩不羈一人,你對我哪來的這麽多偏見?非得給我找個理由,多虛偽。”沈景行鬆手,略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秦臻臻一雙眼睛微微眯起,單手撐著下巴,好一陣子後才下定決心開口道:“我保留我對你的意見,你不想陪我就先走吧。”


    說完,她迅速起身滑了出去。這次,她動作協調連貫,顯得大膽而果斷。


    沈景行看著她瀟灑的背影,突然覺得她的行為也不是這麽不可理喻。隻不過,看到她離他而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並不能用原有的經驗來揣測她。於他而言,她是一個謎。帶著新鮮感和誘人的魅惑。


    不過,沈景行很快就從那短暫的迷茫中走了出來。對於自己看不透的人,躲遠點就好了,何必讓自己沉醉其中,惹上一身麻煩。


    他想著秦臻臻反正自己有車,便提前離開了,稍微消磨一下時光,便到了和顧則清約定好的時間。


    城市的喧囂越到晚上越是能讓人體會得真切。那種一層蓋過一層的細碎聲響在夜裏不絕如縷,仿佛沒有哪個地方能擁有片刻的安寧。


    一陣急促而匆忙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沈景行看了看表,七點零三分。


    抬頭,他懶散地抱怨道:“遲到了三分鍾,顧大律師。”


    “行行行,待會賠罪,先說正事。”顧則清不等人招唿,自己坐了下來。


    “你們這些人每天從早忙到晚,一點體會不到生活的樂趣。生活在別處,人生還有什麽意義?要活在當下。”


    “您都對,我們能開始了嗎?”


    沈景行微微歎了口氣,開始用盡量客觀的語調敘述了從拿到他哥設計稿到看到一模一樣的咖啡店的整一件事,說完,拿出了文件和拍的圖片佐證。


    顧則清看完資料,猶豫地說:“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誰敢抄襲沈總的設計稿?主要是,對方是怎麽拿到的稿子?”


    “反正就這麽個事實擺在這,我要告他們侵權。”


    “要不要再問一下沈總意見?”


    “不用,他授權書都給我了,我全權負責。這點小事,怎麽還能讓他操心。你迴去研究一下,沒問題,就給對方發律師函,讓他們要麽整改,要麽關門,反正我看著不舒服。”


    “行,我迴去了解。”


    顧則清理了理沈景行給的資料,放進自己公文包裏。


    躊躇再三,顧則清還是試探著問道:“你哥他,最近怎麽樣?”


    沈景行聽到他的話突然變得異常嚴肅,方才散漫的神情一掃而光。


    “他很好。”他正色道,“我知道你好心,但這話以後別說了。多少人盼著他出事,好趁機大撈一筆。他這幾年下來不都挺過來了。要我說,人生苦短,哪有那麽多東西要記著,忘了就忘了,少點負擔。”


    “他能想開就好。”


    “他要像我這麽超然,哪來這些煩惱,他就是想不開,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我倒是有心開導他,難啊!”沈景行思考一下,又補充道,“誒,我約你出來,你怎麽不問我最近怎麽樣,光關心我哥啊?”


    “您超脫嘛,再多的問題在你麵前也會被消解掉,變得不像一個問題。”


    “你這是諷刺我還是恭維我?”


    顧則清疲憊地搖了搖頭,平靜地說:“是羨慕。”


    沈景行知道他話裏的意思。他羨慕的不是沈景行自身有多麽逍遙,是羨慕他有這麽一個大哥,為他撐起偌大的家業,為他擋風遮雨。


    知道顧則清這陣子忙,沈景行沒再多留他,兩人閑聊幾句便各自迴家了。


    沈景行迴國後就一直和他哥住一起,因為怕冷清。有的時候,他也會時常感慨,他並沒有想象中自在,他也不喜歡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書房內,沈景遇站在一個擺著舊物的架子前,拿著一塊毛巾一件件的輕輕擦拭著上麵的灰塵。


    沈景行看著他神色悵然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說道:“哥,何必執著於過去的事。過眼雲煙,忘了不好嗎?”


    沈景遇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身道:“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你不用強撐著,何必一直掛念著,徒增煩惱。”


    “你很閑?”


    沈景行被他一句話噎了迴去,搖了搖頭,無奈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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