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內,宋汐換好禮服迴到宴會廳,正看到沈景遇端了杯水在和人應酬。


    她記得,他幾乎是滴酒不沾的,因為一喝就醉。


    麵對他人的滔滔不絕,他似乎興致不高,隻是禮貌性地笑笑。對方見他沒什麽興致,也便知趣的走開了。


    趁著這個空檔,宋汐鼓起勇氣,主動走上前去。


    沈景遇一下便注意到了迎麵向他走來宋汐,靜靜站在那看著她走過來。她穿著一襲暗紅色漸變抹胸長紗裙,顯得鮮活而明媚。


    站定,她緩緩開口道:“喻總臨時有事先走了,還請見諒。”


    “無妨,婚姻大事,是更重要一些。”他露出一臉通情達理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調侃道。


    “你看見了?”


    “是,還不小心聽到幾句。喻子琛平時就這麽追別人的嗎?人家都沒答應,他就拿出一副無所不知、無微不至的樣子來,變著法子脅迫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宋汐心裏詫異,他在如今的位置上,麵對她這樣一個“陌生人”,竟然還能說出這樣毒舌的話來。


    她尷尬一笑,遲疑著迴複道:“也沒特別大問題吧?稍微省略了一點中間過程,結果好就可以了吧?子琛這麽和善的人,那姑娘會慢慢喜歡上的吧?”


    “子琛?和善?”沈景遇低聲尋味著這幾個字,又突然問道,“宋小姐看來和他很熟?不隻是上下級關係?”


    宋汐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們是朋友。說實話,他覺得您特別像一位故人,所以想讓我來見見您,確認一下。”


    她沒有喻子琛那樣的耐性,確認了,也不想裝了。他不承認就不承認吧,她等了他那麽多年,已經夠辛苦了,她不想再折磨自己。


    “哦?”沈景遇顯然沒有料到宋汐會這麽直接的全盤托出。


    “您和我男朋友很像。”宋汐說著便從包裏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兩人均穿著卡其色的圍裙,男生臉上沾著一點奶油,宋汐緊緊摟著他的肩膀,笑得燦爛。


    “是很像,難怪喻子琛要認錯。”沈景遇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他現在不在你身邊?”


    “我不知道。”


    宋汐沒想到,這樣明顯的證據擺在他麵前了,他竟還是不承認。


    “不說這些了,以後印瀾和盛景還有合作,還望您和他說話時注意一點,傷了和氣不好。”


    “這個自然。”沈景遇轉念又問道,“宋小姐到印瀾多久了?”


    “不久,有何指教?”


    “考慮跳槽嗎?我很欣賞宋小姐。”


    “我沒見過這麽從合作方挖人的!”宋汐這說的是大實話,沈景遇的腦迴路讓她實在難以捉摸。


    “我對宋小姐很有眼緣。”他坦然道。


    宋汐有些不解,他說這話,是在暗示什麽嗎?


    “今天這樣的場合,沈總不喝點酒?”她試著轉移話題,同時也是一種試探。


    他微微皺眉,坦誠地說:“我喝不了,你要我幫你去拿一杯。”


    “不用,我自己可以。”說著,她便朝旁邊的桌子走去。


    誰知,她站的太久了,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踩到了裙子後擺之上,才走一步便摔倒了。


    沈景遇見狀本能地上去扶起她,關切地問道:“怎麽樣?”


    宋汐感到腳後跟一陣刺痛,咬著牙說道:“腳崴了。”


    “我扶你去樓下休息!”他說著便將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宋汐沒有拒絕,緊緊摟住了他。


    她將身體依附在沈景遇身上,一隻腳懸空,費力的一步一瘸地走著。他如果願意把她抱起來,他們能走得快點,可他沒有。因此,宋汐像是賭氣般的,走得越來越慢。可他仍舊沒有任何的表示。像是在可以和她保持距離。


    曆經千辛萬苦,他們終於來到電梯前,下了樓。


    “去哪?”宋汐問道。


    “去我房間,我先給你處理一下。”


    他們貼得如此之近,以至於在那晃神的一刹那,她覺得自己抬頭就能吻到他。宋汐不知道,他為什麽離開,為什麽不認她了,可她知道,自己忘不了他。


    終於,走到門前,沈景遇刷開了門,扶宋汐到沙發上。


    “你坐一會,我給去拿毛巾給你敷。”


    宋汐很識相地安靜照做,默默踢掉了自己的鞋。


    說著,他便徑直去了洗手間。片刻後,他拿來一塊浸濕了冷水的毛巾,很是自然地蹲下,小心翼翼地將毛巾環在宋汐的腳踝上。等毛巾不那麽涼了,他又迴去重新浸濕、擰幹,如此循環了兩三次。


    “等下不要穿高跟鞋了,酒店的拖鞋你將就一下。”他囑托道。


    “怎麽樣,好點了嗎?”他彎著腰問她。


    她坦誠地說:“好多了。”


    宋汐有些不明白,沈景遇不認她卻這樣細致地照顧受傷的自己,是為什麽。他不承認自己的身份,自己縱有萬千疑問,也問不出口。


    思念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卻讓人感覺遙不可及。


    看著他,她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剛想伸手去纏住他的脖子,誰知他仿佛提前有預警似的,迅速站了起來,客客氣氣地說:“宋小姐再坐著休息會吧,我先迴去了。”


    宋汐知道自己再不抓緊就沒有機會了,鞋都沒穿好便立即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摟住了他,十分強勢地踮起腳尖去吻他。


    這個行為,可能的確不大美觀,但她覺得好歹比眼睜睜地看著衣冠楚楚的沈景遇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強。


    她確定,他就是黎深。她等了四年,不想再失魂落魄地等下去了。


    觸碰到懷裏柔軟的身體,沈景遇有些錯愕,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既熱切地沒有迴應她,也不願意去推開她,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宋汐將雙手交叉環在他脖子上,將自己拉著靠近她。


    宋汐用額頭貼著他的臉,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唿吸,隨後,用顫抖地聲音哽咽著問道:“我知道是你,你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裝作不認識我?”


    沈景遇答不上來,隻能無奈地看著眼裏滿是痛苦的宋汐。


    她眼裏的炙熱遇到他死水般的冷漠,頓時化成了灰燼。


    宋汐抬頭淚眼婆娑地與他對視了許久,得不到答案,終是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她失去了力氣,踮起的腳尖漸漸沉了下去,頭也一點點往下滑。


    怕她摔倒腳二次受傷,沈景遇主動彎腰攙住了她,並張開雙手擁她入懷。


    她以為,他終於心軟了,願意承認了,卻聽見他說: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宋汐聞言猛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那你這算什麽?施舍我一個懷抱嗎?”


    看著他抵死不認、沉默不語的樣子,宋汐頓時覺得肝火旺盛。


    “是我太傻,白白浪費四年等你迴來;你怎麽會迴來?就連我站在你麵前,你都裝作不認識我。不想見我可以直說,裝作不認識我有意思嗎!你手背上的傷疤,那天我就注意到了,難道我還會認錯嗎?是我傻,好,我走!”


    她奮力推開他,踩著拖鞋,破門而出。


    沈景遇沒有去追她,甚至都沒有轉身去看她,隻是從減弱的腳步聲中判斷出她已經離去的事實。


    他們兩個都是驕傲的人,有些事,就是不會讓步的。


    宋汐無法接受他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對待自己。同樣的,沈景遇也一時也無法接受有那麽一個人曾經與他親密無間。


    沈景遇可以嘲笑喻子琛追別人時的死纏爛打,卻不知如何麵對宋汐。


    他能理解她的生氣,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他能大致猜到,他虧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可他無從考證。在f國那家咖啡店拿到那張照片時,他明明那麽心動,可真正靠近的時候,卻又猶豫了。


    宋汐是一個性格強勢的女性,在毫不了解的情況下,他就算想關懷她,也無從下手。宋汐對他的行為是有所希冀的,可他猜不到,無法去迎合她。


    至於那些迴憶,早就不屬於他了。


    在麵對宋汐的時候,他全乎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他這麽一個希望所有事物盡在把握之下的人,怎麽能接受宋汐知曉自己的全部,而自己卻對她一無所知呢?


    失憶了四年,早些時候他不是沒有期望過生活能有些變數,他能記起些東西來。可腦部的創傷造成了永久性的記憶缺失,他再怎麽接受治療,也就是什麽都想不起來。況且,那個他稱之為“家”的地方,沒有半點那些年的痕跡。


    他從剛開的恐慌到後麵的逐漸接受、慢慢習慣,從猜疑不信任到麻木。現在,他還能夠接受宋汐嗎?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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