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靜靜地注視著孫氏兄妹,一種莫名的,淡淡的傷感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兄妹兩人的母親,就是孫義信要苦苦找尋的妻子。這麽多年,兄妹二人跟大家一齊出生入死,誰也不會想到,他們竟然是日本天皇的嫡係傳人。如果孫義信當年成功的奪迴皇位,他們就是不折不扣的公主和太子。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剛才還是親密無間的朋友,知道他們的身份後,大家就變得疏遠起來,全部有意無意的把兄妹倆個閃在一邊。


    他們的母親靜心師太,顯然對現在的尷尬場麵有心理準備。她曾救過鐵觀音的命,先和女司令打了個招唿,然後才走到抱頭痛哭的兄妹近前,把女兒輕輕地攬在懷裏。


    剛才還小聲啜泣的孫瑞玲,馬上嚎啕大哭起來,嘴裏不停地埋怨道:“糊塗的娘啊,你年輕時為什麽那麽不懂事,怎麽嫁給了日本人做媳婦”?


    人群中一陣哄笑,雖然大家都覺得沒什麽可笑的。


    靜心師太臉一紅,輕撫著女兒的後背,道:“娘年輕時是不懂事,可他畢竟是你爹啊”。


    孫瑞玲所有的狡辯都是蒼白的,事實就是事實。理屈詞窮的孫姑娘,沒法從母親那裏得到答案,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叫著撒起潑來。


    靜心師太和她名為母女,但平時散多聚少,實在不知女兒的脾氣秉性如何。孫瑞玲在地上撒潑打滾兒,老太太立在一旁,束手無策。


    孫瑞玲平時好使小性子,鐵觀音寵著她,無論她的要求是否切合實際,鐵觀音都會想辦法滿足她。


    孫瑞玲自小被人販子拐走,孫瑞良為了找到她,差點兒把命都丟了。對這個好不容易找迴來的妹妹,哥哥一直是寵愛有加,舍不得讓她受半分委屈的。


    現在鐵觀音和孫瑞良,一個為親情所困,自顧不暇。另一個長於發號施令,讓她處理這種說長道短的家務事,實在是有點兒強人所難。


    花六郎是孫瑞良的至交好友,現在隻能由他出麵來安慰孫瑞玲了。花六郎來到孫瑞玲近前,伸出手去扶她,嘴裏安慰道:“玲玲妹妹,快起來吧,你這樣會讓別人笑話的”。


    “滾,你個花心大蘿卜,大色狼,我不想見到你。”孫瑞玲說著,在花六郎臉上抓了一把。


    花六郎頭些年在江湖上,做了不少荒唐事。大家對這些事都心知肚明,但誰也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提起。現在孫瑞玲當著眾人麵喊了出來,讓花六郎十分尷尬。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在江湖上混號玉麵,小夥子長得漂亮,被孫瑞玲抓出的幾道血痕,在大家看來更是觸目驚心。


    孫瑞玲自知闖了禍,也停止了哭鬧。獨自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扯著花六郎的衣角,不停地扭動著身子,撒嬌道:“六哥,我年紀小,不小心弄傷了你,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更不要生氣哦”。


    花六郎苦笑道:“我怎敢計較妹妹的不是呢”。


    看著花六郎的囧樣,孫瑞玲突然道:“六哥,我給你做媳婦,中不中”?


    花六郎嚇了一跳,急忙擺手道:“不行,絕對不行”。


    孫瑞玲道:“為什麽不行,難道我配不上你,還是你心中有了別人”?


    “沒有,我隻是覺得我不該趁人之危,你今日母女相逢,本該高高興興才是,可是你……”花六郎一句話沒有說完,但是他的意思大家都懂的。


    孫瑞玲突然放聲大哭,一頭拱進鐵觀音的懷裏:“司令姐姐,花老六他不要我,你得給我做主啊”。


    大家都感到好笑,這丫頭太逗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不去找自個兒的母親和哥哥,卻去求一個外人。


    但鐵觀音接下來的表現,讓大家大跌眼鏡,她沒有替孫瑞玲出頭去說服花六郎,卻跑到靜心師太麵前,指著花六郎道:“師太,你看我們家六郎能配得上你姑娘嗎”?


    鐵觀音不做護法,改做媒婆,讓靜心有些措不及防,好在她心思敏捷,稍一沉吟就拿定了主意。自己的閨女當著這麽多人麵,向花六郎示好,自己這些年虧欠女兒甚多,如果在當著大家,否定了這門婚事,隻怕這輩子也得不到閨女的諒解。主意拿定,靜心師太道:“隻要玲玲自己樂意,我這當娘的什麽意見都沒有”。


    鐵觀音幾句話說服了靜心,又把目光轉向了花六郎,對他道:“還愣著幹嘛,還不快過來見過丈母娘”。


    花六郎還在猶豫,早被弟兄們強摁著腦袋,推到靜心麵前,又逼著他給靜心磕了個響頭。


    靜心表麵上強作歡笑,心裏想:他還是不樂意娶我家玲玲,這是給人逼的,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頭磕完了也算不得數的。


    母親的苦衷,孫瑞玲早就看出來了。她含著淚對花六郎道:“你和哥哥交好,我一向敬重你,誰知在你心中,竟如此輕賤與我”。


    花六郎被孫瑞玲的眼淚降服了,他結結巴巴的道:“我,我,我不是不喜歡玲玲妹妹你,而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鐵觀音道:“喜歡你就講出來嘛,非逼得人家大姑娘先開口”。


    花六郎訕訕的笑著,低著頭不說話。


    鐵觀音推了他一把,道:“快去給丈母娘磕頭請安”。


    花六郎還挺聽話,他走到靜心麵前,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響頭。


    老太太終於露出了笑容,她急忙把花六郎扶起來,道:“好孩子,磕頭不磕頭的娘不怪,隻要你是真心對玲玲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花六郎滿麵鄭重的道:“我花貴申今日在兄弟們麵前起誓,今生今世隻喜歡玲玲一個人,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若違此誓,天打五雷轟”。言語鏗鏘,擲地有聲。大家聽了,無不為他的真情流露而感動。


    突然間卻聽到宋春茂“哎喲”一聲,大家轉向迴頭看時,隻見四五隻玉手縮手不迭,宋春茂的幾位夫人神色尷尬的低下頭。


    好不容易把孫瑞玲勸的迴心轉意,破泣為笑,大家又把目光轉向了孫瑞良。


    馬鈺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她站在孫瑞良麵前,兩個人四目相望,誰也不肯先開口。在最不需要人說話的時候,侯七開口了。“咱們馬姑娘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這不,馬娘娘真成了日本娘娘了”。


    聽了侯七的話,馬鈺的身子輕輕一震,兩隻眼睛緊盯著孫瑞良,道:“九郎,我是不會再嫁給你了”。


    孫瑞良麵色平靜的道:“我早就知道了,你現在心裏有了別人”。


    馬鈺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你想錯了,那個人我隻是尊敬,絕沒有想嫁給他的意思,如果想嫁人的話,我一定還是嫁給你,可是……”。馬鈺吞吞吐吐的話語,讓大家聽了都著急。


    鐵觀音性子急,最藏不住話,她不解的對馬鈺道:“馬姐姐,你們倆的關係一直挺好,大家看在眼裏,都羨慕的不得了,可今天為什麽變主意了”?


    馬鈺兩眼茫然的看著前方,幽幽的道:“我絕對不會嫁給一個日本人,縱然他是日本的皇太子,在我眼中也是一文不值”。


    孫瑞良激動的身子有些微微發抖,一向性格內向的他,突然抓住馬鈺的雙手,道:“你確實是因為我的出身,而不是因為那個人,才和我分手的”?


    馬玉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是中國人,那個來曆不明的尤孝儒和我沒有半點兒關係,他姓尤,我姓孫,他怎麽會成了我的父親呢”。很少見到孫瑞良如此激動。


    馬鈺愛憐的看著孫瑞良,道:“不要再騙自己了,事實就是事實,一個人的性情可以改變,但出身卻不能改變”。


    孫瑞良緊握著馬鈺的手,眼睛都要瞪裂了,他沙啞著聲音問道:“事已至此,什麽都改變不了你的決定,是不是”?


    馬鈺被他看得垂下頭,想抽出手,卻被他攥得更緊了,她低低的聲音道:“你也不必太在意,沒有什麽人是忘不掉的,就當咱倆從來沒有認識過”。


    孫瑞良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看了馬鈺一會兒,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鬆開了馬鈺的雙手,轉身就跑。孫瑞良從小練武,鐵砂掌功夫出神入化,這樣的硬功,一定要下盤紮實。但此刻的他腳步虛,飄渺的很,跌跌撞撞,顯示出他此刻已經方寸大亂,心智迷失。


    大家不知孫瑞良是什麽意思,都有點兒錯愕的呆住了。倒是馬鈺和他在一起呆的時日良久,深知孫瑞良外冷內熱,是個性情中人,隻怕這一去,是要跳無底洞,尋死去了。因此一刻也沒有耽誤,緊跟著追了下去。


    開始大家還以為,一對兒小情侶鬧別扭,當著大家有些抹不開麵兒,找個僻靜的地方去彼此交心去了。待看到他倆去的是無底洞方向,才如夢方醒,一齊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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