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茂抬頭看了看三位未婚妻,違心的搖搖頭。金婷慘然一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本想在你心中,多少還有我一絲的影子,沒成想……”。


    這個傷心的女人鬆開宋春茂,悠悠唱到:“薄命憐卿甘做妾,情深寧托負心人”。這曲《花月痕》赫然正是他們初相見時,姚金霞唱過得。


    一曲未了,金婷一張嘴,哢嚓一聲,把自己的小手指咬了下來:“別人輕賤我,我自己怎能輕賤自己”。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她蠕動著嘴唇,生生把自己的手指吞了下去,又把食指放入口中。


    宋春茂揚手一掌正砍在金婷脖項上,她兩眼一翻,暈倒在地。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即使死上十次,也抵不上她所犯的罪孽,縱然她有一顆懺悔的心。


    可她選擇自殘肢體來博取大家的同情。雖然很殘忍,效果卻好得很。


    金婷聰明的把大家對她事業上的憤恨,成功的轉移成對她愛情的憐憫。倒在地上的她是那麽無助,斷指處血流如注,嘴角的血跡還清晰可見。可在沒有人狠心下令殺掉她。


    善良的鐵觀音,對這個邪惡的女人選擇了寬恕,因此金婷活了下來。


    金婷醒來時,天已大亮。她睡在一棟單獨的房間,手指的傷口早已包紮妥當。陣陣鑽心的疼痛,讓她緊皺眉頭,床頭放著一疊幹淨的衣服。床頭的桌子上碼著一摞袁大頭,銀元下邊壓了幾張紙。


    金婷掙紮著換好了衣服,抽出紙來看了看,是一張蓋有白馬遊擊團標誌的路條,和一張寫著“悉聽尊便,不服再戰”的紙條,上麵署名鐵觀音。


    金婷知道鐵觀音不識字,可這幾個字寫的龍飛鳳舞,筆力雄健,顯然出自男人的手筆,不知是誰的大作。


    金婷把路條和字條揉成團,塞進嘴裏,幹裂的嘴唇閃著血花。已經兩天沒喝水了,唾液也少了很多。她直著脖子,費了半天勁兒,才把字條吞下去。


    金婷沒動桌上的錢,徑直向外走去,門是虛掩的,門口連個崗哨也沒放,門前就是通縣城的大路。金婷迴過頭,帶上房門,然後默默的走了。


    熟話說:三伏天,三天不下雨小旱,五天不下雨大旱。可今年都中伏了,還未下過一場透雨。太陽依然燦爛,沒有風,空氣潮濕的能擰出水來。蒸騰的水汽讓人透不過氣來,衣服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這種桑拿天讓人無比難受。


    聚義廳門前的廣場上,一個女人靜靜的跪在中間,長發遮住了她的臉龐。毒辣辣的陽光下顯得那樣萎靡,她好像失去了知覺,又好像已經死去。隻是有人經過時,她才揚起手,給自己一記重重的耳光。手上的繃帶早已被血染紅,隨著手掌的飛舞,脫帶的布條在空中劃出一個紅色的半圓。任由鮮血點點滴滴灑在身子周圍。在太陽的暴曬下,慢慢變成黑褐色的血漬,蒼蠅和螞蟻也怕了太陽的熱情,消失的一個不見。


    螞蟻全在聚義廳中,還是熱鍋上的。鐵觀音背著手,在大廳裏踱來踱去,隔不一會兒便走到門前,扒著門縫兒往外看,然後迴頭抱怨道:“這個傻女人,還不快走,在哪兒等著被太陽曬死嗎”?


    屋裏坐滿了人,新入夥兒的孔秀才也在。桌上擺滿了西瓜、綠豆湯,可沒人去動一下。


    蔫諸葛有令,誰也不許隨便走動,給那女人打臉的機會。


    鐵觀音的話大家全聽到了,隻是誰也不插話,就連一向心直口快的候七,也時不時掀起衣角,擦擦眼角兒湧出的淚水。金婷這個女人不是懲罰自己,更像在折磨大家。


    民國三十年,農曆六月二十四,關公關老爺的壽誕。前半晌,天氣熱的在搗衣石上放個雞蛋都能熟了。下午兩點左右,西北天空湧出烏雲。雨來風先行,一陣狂風過後,帶著點點雨絲,把連接二十多天的暑熱一掃而光。


    一直潮乎乎的衣服,一陣風過後,瞬間覺得幹爽了許多。


    涼風穿過聚義廳的窗戶,屋裏的悶熱頓時清爽了起來。如墨的烏雲,讓天地一片黑暗。突然一聲霹靂,幾十道閃電劃過天際,在狂風中,閃電的映照下,金婷跪在地上,垂著頭,一任長發隨風亂舞。


    風是雨頭。天空稍一放亮,雨沫從天空唿嘯而過,留下令人心悸的嗚嗚聲。


    天又暗了下來,雨點砸在地上,不到三分鍾,積水已沒過了腳麵。


    一道閃電正擊中廣場邊兒的一顆古槐,古槐像著了魔似的,半邊樹冒著電光,轟然倒地,另一邊仍傲然矗立。緊接著一聲炸雷,聲音大的好似要把天撕裂一般,嚇得人心跳不已。


    閃電中的金婷,身子歪倒在雨中,一動不動。鐵觀音像瘋了般的喊道:“宋春茂你個王八蛋,你真相把婆娘讓大雨灌死啊”。


    七八條黑影鑽進雨幕中,雨點兒密集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宋春茂憑感覺衝到金婷身邊,伸手抓住她的雙臂,彎腰把她背了起來。


    薑立柱、三國浦誌等人脫掉上衣,裸著膀子,用衣服為宋春茂撐起一片天空。金婷伏在宋春茂背上悄聲道:“茂哥,謝謝你原諒我,我還是死了的好”。


    宋春茂厲聲道:“閉嘴”。


    金婷幽幽歎了口氣,道:“我親親的茂兒哥,你心裏還是有我的”。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廣場上的積水已到小腿。在閃閃的電光和震耳的雷鳴中,宋春茂和他的兄弟們邁著並不整齊的步伐,無比狼狽的逃迴到聚義廳內。


    鐵觀音坐在桌旁,麵沉似水,手裏端著茶碗,一口不肯喝。我們的女司令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麽一向殺人不眨眼的鐵觀音,今天怎麽變仁慈了?為什麽下意識的命令宋春茂,去把那個該死的臥底背迴來。


    候七板著臉,給金婷換藥,眼睛卻盯著宋春茂,道:“獨行俠,當豬八戒的滋味如何”?


    姚金霞正拿毛巾在給宋春茂搽臉。聽了候七的話,把毛巾往宋春茂臉上一丟,撅著嘴轉身往外就走。


    薑立柱幾個正在門口,用衣服擦頭發,見氣唿唿的姚金霞衝過來,急忙給攔住了。小丫頭嘴一撇,哭出聲來:“我也要去院子裏趴在水中裝可憐,倒要看看,那個花心的大流氓背不背我”。


    薑立柱幾個人堵著門,姚金霞又抓又咬。薑立柱幾個又不好動手,眼見就要給她衝出去了。正在這時,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襟,姚金霞想也不想,迴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


    跪在姚金霞身後的金婷,臉上立刻起了五道紅紅的掌印。金婷不怒反笑:“姐姐多打我幾下,能讓你消消氣也是好的”。


    姚金霞想把她拉起來,拉了一下沒拉動,不由的又哭出聲來,道:“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我……我是生我自己的氣”。哇的一聲嚎啕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不顧地上滿是薑立柱幾個抖落的雨水。


    劉秀茹和鳳莉沒有衝到院中淋雨,來試探心上人肯不肯把自己背迴來的勇氣。但見到姚金霞無理取鬧,還打了金婷,也不禁心頭一陣歡喜,總算有人給自己出了口悶氣。兩個人走上前來,又是給姚金霞擦眼淚,又是勸慰。雖然那些話在金婷聽來句句帶著刺兒,可姚金霞聽了挺開心。


    顯然那些不痛不癢的話,沒傷到金婷。她將計就計,也加入到勸慰的隊伍中來。大家對四個女人的絮絮叨叨、相互指責不感興趣,卻偏要看宋春茂的笑話。這小子低著頭,紅著臉,就是不肯說一句話。


    三個姐姐哄一個妹妹,這個當妹妹的一定開心的要死。但三個小妾勸一個原配,這個原配的心情自然不會好到那裏去。


    姚金霞找不準自己的位置,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這樣也好,大家都高興,除了宋春茂。


    大家夥兒即羨慕宋春茂有豔福,又慶幸自己幸虧沒有獨行俠的魅力,年紀輕輕的,就妻妾成群,沒有兩把刷子,一般人可無福消受。


    這場大雨足足下了一天兩夜,史稱六·二四水災。一些地勢低窪的村莊,隻露出了房頂和樹梢,上麵還擠滿了無衣無食,等待救援的老百姓。


    繳獲日本鬼子空降兵的衝鋒舟這迴派上了用場,這玩意分量輕,載物多,吃水還淺。十幾艘小船晝夜不停,給鄉親們送水、送飯。把一些在搖搖欲墜房頂上的老百姓,接到高處幹爽地去。


    鐵觀音夥同候鋪臣連開了一百二十多家施粥棚,免費供應各地災民的飲食。以往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因為救災不及時所致。老百姓路死相望,這些屍體在高溫下幾天就會腐爛不堪。被蚊蠅叮咬後,四處傳播,瘟疫也隨之而來。


    可今年有鐵觀音的大力營救,除了年澇窪和清水窪兩個村子,因房屋倒塌死了幾個老百姓,其他各地竟沒有因災死亡一人。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金婷真心歸順鐵觀音,說實話,這個女人的本事,別人真比不了。直到抗戰結束的前一年,所有華北地區鬼子往來的電報都被她成功破譯。她用實際行動洗清了以往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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