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群欣喜若狂的露軍步兵湧入公路大橋橋頭,他們發射的數枚單兵火箭筒摧毀了橋頭最後抵抗的敵方火力點。那是一台一米多長的四足戰鬥機器人,它背上由單芯片處理器控製的彈鏈供彈機槍被炸斷了槍管,垂頭喪氣地歪斜著躺在一堆金屬廢渣中。


    這東西雖然射擊精度很高,但也極容易被反裝甲火力摧毀。露軍在戰鬥中早已掌握了這些特點,所以參加進攻作戰的步兵幾乎人手一杆火箭筒。


    帶隊的露軍營長是個老練謹慎的軍官,他最先做的不是向後方師部報捷,而是派出幾個小兵,仔細查看橋麵和橋墩是否埋設有**。


    中國人炸掉上遊的水電站大壩給他所在的部隊造成了慘重傷亡,整個城北現在大水才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腐爛的味道。為了保證自己和手下的安全,他不得不格外小心。


    緩慢推進到南岸附近的小兵們舉起了右手橫向揮動,這是約定的一切安全信號。他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看來,中國人逃得太倉惶,或者他們根本沒打算炸掉這座大橋。


    營長激動地放下了望遠鏡,趕緊吩咐通訊兵:“立刻跑步去告訴師長,公路大橋現在是我們的了,中國人退到了城南!”


    為了避免被無孔不入的敵方機器人窺探到機密軍情,投入作戰的露軍不得不暫時放棄無線電通訊,改用人手傳遞的古老通訊方式。隻有在急需後方炮火支援的情況下,前線部隊才會毅然使用無線電發出死亡唿喚。事實證明,這招果然好用,自從改用人肉傳遞軍情後,中國人再也無法準確找到己方指揮部實施斬首突擊,而露軍的多路推進屢屢令他們措手不及。


    緊接著,這位營長下達了快速過橋搶占南岸橋頭陣地的命令,他手下的這個營還有兩百人不到,渾身汙泥的士兵們從街麵上唿啦啦爬起來,一個接一個衝上了公路大橋。


    現在,拿下公路大橋的頭功,居然被自己拿到了。這位露軍營長昂首大步走在過橋的隊伍中時,忍不住咧開嘴露出無聲的得意微笑。


    他完全知道,奪取這座大橋對露軍發動全麵反攻,奪迴城南有多大意義。


    中國人終於撐不住了,盡管他們有武器裝備上的優勢,但從北麵源源不斷趕來的激光坦克群徹底壓住了那些不知好歹的黃猴子。


    “露西亞,我們神聖的國家!露西亞,我們摯愛的祖國!”


    “頑強的意誌,輝煌的榮耀,是你永恆的財富!……”


    加快腳步的人群中,響起了輕微的吟唱聲,有人在小聲唱著《露西亞,我們神聖的祖國》。營長沒有嗬斥阻止這種可能會導致暴露的違規行為,根據他以往的帶兵經驗,詠唱國歌對穩定士兵情緒,激發戰鬥意誌方麵,比那些做彌撒灑聖水的東正教牧首們效果更好。


    他的部隊傷亡近半,雖然攻克了這座夢寐以求的大橋,但過橋之後收複城南的戰鬥肯定還會更加艱苦。他需要小夥子們保持士氣,所以沒有阻止手下士兵詠唱國歌。


    從北麵傳來了隆隆炮聲,在黃昏降臨的落日餘暉中,橋上的士兵們可以清楚看到從西側天空拖著尾部流光飛過來的一連串炮彈,那些致命的死神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連續不斷落入城南地區,隨後傳來出地動山搖的巨響,巨大的塵土煙柱如雨後春筍般從爆點升騰而起。


    在如此強大的火力打擊下,那些中國人顯然支撐不了多久。他們沒有遠程火炮,沒有空軍,居然就敢到新西伯利亞來撒野?


    露軍營長帶著勝利者的愜意,把視線投向拓寬了至少兩倍的鄂畢河河道,心中略微帶了一些惋惜。這場殘酷的戰爭,對腳下這座原本魅力繁華的城市造成了嚴重的破壞,這些該死的黃猴子!


    緊接著,他的注意力被南岸偏西方向,一個閃光的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藍色的,微微向天空凸起的渾圓光球。


    它的亮度並不算很強,藍色的光芒略偏黯淡,不過在傍晚時分已經足夠醒目,所以一下子就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身邊的士兵們開始發出驚唿,無數隻手臂伸出來指著那數公裏之外的奇跡景象。


    真正讓大家驚訝的,不是那光球散發出的藍色幽光,而是它在持續膨脹!


    光球所在的地點距離公路大橋應該有五公裏左右,它的底部被無數的樓房建築遮擋,完全看不清具體是什麽位置,但它幽藍色的光輝卻清楚無遺地照亮了周邊建築物。藍光映照範圍內的建築物越來越多,光球的頂部距離地表的高度也越來越高。這些現象充分表明,這東西在膨脹!


    從橋上看去,光球擴張的速度並不快。但是,那是在五公裏之外的遠景。如果不考慮距離帶來的速度滯後感,光球膨脹的真實速度恐怕相當驚人。


    僅僅幾秒鍾,藍色光球的高度就超過了城南地區所有地標建築,那邊最高的索科夫斯基酒店大廈,似乎隻有它高度的三分之二。


    那就是說,光球的底部距離地麵至少不低於三百米。


    橋上的露軍們全都停住了腳步,張大了嘴看著這個膨脹的藍色光球。許多人的腦海裏都冒出一個念頭,那玩意兒真像小孩子吹出來的一個肥皂泡,隻是尺寸要大數萬倍!巨型光球散出的幽深藍光,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非同尋常的妖異氣息!


    “那到底是什麽?”有士兵忍不住嚷了起來。


    營長大聲吼道:“快,大家加速過橋,到南岸尋找掩蔽物!”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類似的東西,但軍人的直覺讓他感到大事不妙。


    在情況不明的時候,唯一該做的就是盡快隱蔽起來,保護好自己。


    聽到營長的命令,士兵們開始撒腿狂奔,有人甚至丟下了武器和背包,不要命地向著南岸衝去。奔跑中,有人被丟棄在地的裝備絆倒,摔倒後又被同伴踩踏發出痛楚哀嚎,但這些倒黴鬼很快又爬起來,加入到奔跑的隊伍中。


    冥冥之中,似乎有個倒計時的鬧鍾在催促著他們,必須用盡全力奔跑,為自己的生命而奔跑!


    所有人的心中,隻剩下麵對未知的恐懼。


    不知何時,那藍色的光球停止了膨脹,就這樣靜靜矗立在鄂畢河南岸的城中。它的藍色光芒依然幽深黯淡,映照在不遠處的索科夫斯基酒店大廈玻璃牆麵上,恰似一輪墜落凡塵的皓月,隻是顏色有些對不上號。


    站在教堂樓頂走廊上的鄧天寶難以置信地抬頭望著天上那層藍色的光圈,他看了看自己的,從頭到腳都沐浴在藍色的黯淡光輝中。他又看了看旁邊的盧長安、高懷亮和宋飛等人,每個人身上的戰術防護服和武器全染上了一層幽藍色。


    “這東西,管用嗎?”他喃喃地問道。


    盧長安的笑聲從通訊頻道裏傳來,聽不出是譏諷,還是得意:“哈哈,如果不管用,我們幾個當頭的先掛,大家一起到閻王殿再慢慢辯理!”


    “托比完成能量防護屏投射。”耳機中傳來智庫優雅動聽的聲音。


    鄧天寶把目光從天空中收迴,掃了一眼教堂停車場中心的地麵,那裏蜷伏著的托比已經消失在一片熾烈藍光中。即使在防護服頭盔內置的視效輔助強化模塊幫助下,他也仍然無法看到那片強光中的托比現在是什麽樣子。


    就在剛才,藍色的巨型光球尚未出現之前,他最後一眼隻看到托比正在把自己蛇狀的身軀頭尾相連,銜接成一個無比完美的圓環。


    這之後,無數明亮得幾乎要把人眼晃瞎的強光就從停車場地麵向著四麵八方迸射出去。


    隨著距離的延長,這些強光的亮度迅速衰減變暗,但它們的實質形態卻始終未變。


    最初出現的光球雛形隻有兩三米高,那時,它隻是一個看上去渾圓可愛的球狀物體。


    兩秒鍾後,這個可愛的光球變成一個半徑足有十米的碩大物體。


    十秒鍾後,碩大物體膨脹成了一個三百多米高的巨型球狀世界。整個東正教教堂,甚至周邊的建築物和街道,都被這個藍色的世界納入腹中。


    不光樓頂上近距離觀察的鄧天寶等人震撼不已,公路大橋上遠眺這一幕的露軍官兵同樣心驚膽戰,甚至城北地區隔河相望的露軍也紛紛發出鼓噪聲。


    “昭君,出塞!”這是樞密院院長林子雲的聲音。


    光球世界邊緣外的一處街道上,那台改裝過的二號機體四足外撐,腹部貼緊了地麵。它的背上突然間紅光崩現,一枚短粗的宛如小型太空艙一樣的東西噴吐著火光和濃煙拔地而起。


    火光和濃煙其實來自這東西周圍附加的火箭助推器,九組臨時加裝的小型火箭助推器將這枚一噸多重的核彈頭推上了天空。


    這些助推器的功率並不大,從助推器與彈頭銜接的亂七八糟的合金固定環來看,整個改裝工程相當匆忙,完全沒有追求美觀精致的專業態度,甚至用粗製濫造來形容都不算為過。也許,這東西的製作者們從來沒有想過要重複迴收利用。


    “最高級別警告,所有人員嚴禁脫離防護屏範圍!起爆倒計時開始,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鄧天寶睜大了眼睛。


    一瞬間,他發現本來已是黃昏的天空,瞬間變得比白晝還要明亮。


    站在教堂樓頂走廊上的他,看清了隔河相望的城北建築樓群,看清了那些交錯縱橫的街道,甚至看清了遙遠地平線上的森林和沼澤。


    他頭上一千米的高度,出現了一個比太陽還要明亮的光團。


    頭盔裏的視效輔助強化模塊發出刺耳的吱吱警告聲,光線過濾遮蔽已經開到最大效果,但他仍然不敢抬起眼皮仰望天空中那團毀滅之光。


    除了光,其它所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這一幕景象永遠留在了樓頂幾位互助會軍官的腦海深處,並成為新西伯利亞最後存在的證據。


    半秒鍾後,藍色光球外的世界猛然抽搐扭動起來,像夢境一樣開始支離破碎。


    那些宏偉的建築群顫栗著猶豫著,隨後突然分解崩裂,化作無數碎片殘骸,最終消失於虛空。在起爆投影點的附近,地麵像被巨人踩下的奶酪那樣凹塌下去,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見的漣漪衝擊波卷起沿途飛舞的碎片和塵土,攜帶著火光、狂暴和死亡,怒氣衝衝地橫掃著試圖阻擋自己的一切障礙物。


    從天而降的核爆光輻射最先籠罩了整個光球,原本黯淡的幽藍光球突然變得異常明亮,光球的最外層發出宛如燃燒一般的熾烈光芒。樓頂上的盧長安等人本能地閉上雙眼,包括他們的隨行警衛人員在內,每個人心中都隻剩下一個念頭:這下完蛋了!


    從天空到地麵,隻剩下強烈的亮光,再沒有一絲陰影,沒有一丁點的黑暗可以存在。


    最終,來自天空的強光消失了。


    樓頂上的人們驚魂未定地發現,自己的*居然還在,隻是精神卻已接近崩潰的邊緣。剛才那一幕僅僅發生在須臾之間,但對他們來說,卻像有一百年那麽漫長。


    空中爆點迸射出的死亡之光,與近在咫尺的藍色光球完成了某種肉眼不可見的較量。最終的勝利者,果然是藍色光球!光輻射的衝擊,僅僅是讓藍色光球變得更加明亮刺眼,仿佛一輪出線在地麵的太陽。


    當樓頂上的人戰戰兢兢睜開雙眼,再看四周時,卻發現已經宛如隔世。


    唯一能和托比防護屏光球比高的索科夫斯基酒店大廈僅用十分之一秒就徹底消失在光輻射和衝擊波的交織搓揉中,這座五星級的豪華酒店原址變成了一片平坦至極的荒漠,除了因為高溫晶體化的石英砂,那裏看不到任何有宏偉和奢華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橫跨鄂畢河麵,連接城南城北兩地的東側公路大橋在昭君爆炸的瞬間直接被光輻射熔化。剛剛奪取這座大橋的露軍,無論是僥幸跑到南岸躲到斷牆背後的幸運兒,還是因為頻繁摔倒而落在後麵的倒黴蛋,全都在融化一切的光輻射中與大自然合為一體。


    地麵在搖晃,在劇烈顫動著,向著教堂鋪天蓋地奔湧而來的氣浪和沙土狠狠砸在藍色光層上,這些狂亂的力量雖然未能穿透那道看不見的屏障,但卻成功阻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光球外麵,從頭頂到四周,全是肆虐飛揚的黃黑色塵埃。


    鄧天寶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輛飛舞在空中的卡車,但那卡車隻剩下一個燒得焦黑的車頭。緊接著,他又隱約看見半截數十米長的公路路麵從光球外麵的沙土中一掠而過。因為速度太快,他甚至不敢確定那是不是真的是公路路麵。


    整個教堂仿佛被裝在玻璃水晶球裏,然後又被扔進了深深沙土之中。


    盧長安已經蹲在了地上,他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那樣瘋狂而急促地喘息著,嘴裏吐出的話連音調都變了:“我操他媽……下次老子再也不來看了……”


    比起這幾位膽大妄為想開眼界的軍官來說,奉命躲在教堂和地下停車場裏的士兵們無疑才是幸運的。


    高懷亮比92師師長好不了多少,他癱坐在地上背靠走廊支柱,還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仿佛那頭盔有千斤之重。


    宋飛已經趴到了地上,雙手緊緊抓住走廊外沿的石護欄。一向老成穩重的三團團長的聲音現在充滿了驚恐:“這教堂的地基穩當嗎?”


    “托比的防護光球可以深入到地下,應該能護住這片地方。”耳機裏傳來了工程部部長沈莉的聲音:“恭喜你們,你們是世界上第一批近距離目測觀察千萬噸級核彈爆炸現場的人類。”


    從遠處眺望核爆的宏偉壯觀景象,和身在其中直視毀滅風暴的震撼,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鄧天寶發現自己的姿勢比別人也沒好到哪裏去,他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跪了下來,手腳並用趴在地上!


    他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胃裏在翻騰,一種嘔吐前的惡心讓他難受無比。


    院子裏的那幾輛足肢戰車都沒有異樣變化,頭盔內屏上顯示周圍的輻射強度也無異常,溫度、氣壓和濕度讀數都沒有任何變化,但他就是感覺不舒服,而且是瀕臨崩潰的難受。


    鄧天寶用力吐出了這輩子最長的一口氣,用宛如醉鬼一般的聲音問道:“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


    “你們不要著急,半小時之內,爆炸區域的能見度就能恢複正常。但考慮到後期核輻射沾染等危險因素,我們必須等到六小時後才能關閉托比防護球屏。即使到那時候,外麵也不會有任何生物存在。”沈莉耐心解釋道。


    “我要下去了,不想再待在這裏了。”宋飛在衛兵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站起來扶著牆柱下樓去了。


    高懷亮也像個瞎子一樣,貼著牆摸索著下去了。


    重新站起來的盧長安把頭盔扭向鄧天寶這邊看了一眼:“震撼不?”


    鄧天寶點了點頭,突然忍不住打開頭盔防護罩,對著護欄外一陣狂吐亂嘔。


    “那我們都下去吧,安排一下搜索隊,準備清點戰果。”盧長安幫著拍打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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