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風宴極其簡陋,地瓜燒烈酒配攤餅,西紅柿醬和的手拉麵管夠。酒過三巡,客人的嘴依然沒有閑著。因為,吳梓豪喝起了興,也聊起了勁。


    “京城張家二公子,中科院鬧緋聞的那位,知道麽?”


    “..不知道。嗯,不過我知道,你跟他們家很熟。”田建明麵無表情迴答。


    吳梓豪眯著眼睛,臉上表情靈動活泛,伸出右手兩根指頭虛空晃蕩著:“老田啊..還是你了解我,咱倆這就叫一見如故,這就叫緣份..”


    隔壁另兩桌招待的是郝連長那幫國防軍,主持者是紀友貴和紀友富兩兄弟,以及留守十裏鋪的幾位步兵軍官。兩桌席上都是軍人,大家很容易就談攏,喝著喝著興致更高,勸酒行令聲不時傳來。


    “喝!兄弟,今兒個喝個痛快!喝死拉倒!”


    “誰跟老子來個九連發,誰就是我親親兄弟!”


    “打仗啊,你們行,喝酒啊,我們行!”


    聽到最後這句話出自手下之口,郝連長當即眼睛一瞪,一酒杯砸過去:“混蛋,說什麽呢?你媽個巴子的!灌點貓尿就不知道自己什麽貨色了?”


    那士兵自知說錯,站起連聲賠笑道歉,接著一口氣自罰了三杯地瓜燒,然後咕咚一聲倒下不再動彈。


    田建明迴過頭來,看到吳梓豪舉著杯子還在對自己絮絮叨叨,不過眼神已經明顯不怎麽對焦了。坐在吳梓豪旁邊的外交部禮儀司副司長蕭伯昆酒量不行,雖說老臉漲得通紅,可他真沒喝幾杯,所以意識還是最清醒的。


    “田部長,這個安會長到底什麽時候能迴來?”蕭伯昆因為還肩負著對那位即將上任的駐聯合國大使的訓誡使命,所以老惦記著安秉臣的行蹤。


    田建明看了一眼自己的腕式終端:“快了,很快了。”


    “老田啊,你這塊表挺有個性啊。呃,不知是什麽牌子,是百達翡麗還是江詩丹頓?寶璣還是勞力士?”吳梓豪醉眼惺忪中正好看到田建明手腕上的那一大坨不知什麽玩意兒,撇撇嘴擼起右手袖子:“看,卡地亞鑲鑽的限量版,我有兩塊,明天送你一塊,也算哥哥我的一點心意,你.呃,你可別推辭,我這人最恨矯情,隻講交情..”


    嘀的一聲,田建明的腕式終端上蹦出一幅三維全息圖像,是信息部指揮中心調度員發來的緊急通知,安秉臣乘坐的精衛飛行器提前返迴,馬上就要抵達十裏鋪。


    “喲嗬,這玩意兒,呃,還能放高清小電影?藍牙,gps什麽的都支持吧?”吳梓豪打著酒嗝,瞪大眼睛問道。


    田建明沒理他,站起身道:“安會長迴來了,我去接接他。”


    “哦,那太好了!”蕭伯昆一臉喜色,一下子站了起來。


    吳梓豪搖晃著身體也站起來:“我也去,呃,請安會長來走幾杯,大家敘一敘,聊一聊,呃,交情就是緣份啊。”兩名隨從趕緊上來攙扶。


    漆黑的夜空中,有八個明亮的光點掠過天邊,迅速逼近。


    借著十裏鋪鎮上的微弱燈光,眾人這才看清這哪裏是什麽八個光點,原來是一個巨大的碟狀飛行物下方的八個引擎噴口之類的東西。


    那東西沒發出任何聲音,抵達十裏鋪上空後減速降低高度,隨後放下起落架緩緩落在鎮外的一片荒地上。艙腹像花瓣一樣裂開,跳板自動放下,領頭走出來的正是身著棉布藍製服的安秉臣,後麵跟著形影不離的何昌發等老民兵衛隊。


    宣慰考察團的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紛紛麵麵相覷,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也從沒有見過。


    “好多月亮啊!”人群中醉眼惺忪的吳梓豪突然興奮起來,掙開兩名攙扶自己的手下,往前邁出兩步,踩了個空,直接摔倒在田坎裏。


    安秉臣被這插曲嚇了一跳,定睛再看,前方田坎裏倒了一個爛醉如泥的胖子。


    田建明趕緊迎上去,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


    吳梓豪讓這一跟頭摔暈了頭,直接趴在田坎邊上狂嘔噴瀉起來,地瓜燒的威力,那可不是蓋的。好容易吐完了,他的眼睛皮卻再也睜不開,隻能哼哼著被兩名隨從架開。


    田建明趕緊讓紀友富帶他們去休息,但蕭伯昆卻往前靠了一步:“安會長是嗎?”


    安秉臣一看,這位精神麵貌還算正常,點點頭伸出右手:“我是安秉臣。”


    蕭伯昆高昂著頭,挺起了胸脯,咳嗽一聲,朗聲道:“你好,安會長。我是外交部禮儀司副司長,全國駐外人員培訓學院院長兼高級講師,外交部道德風範監察委員會副委員長,孔教文化全球宣傳與促進聯誼會會長,中華博愛慈善基金會名譽理事,中國書法協會華中分會副會長,東南亞理學論壇董事會副主席,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待遇,曾獲《華夏千年名人集》、《當代中國政壇最傑出人物》收錄,以及華夏脊梁、亞洲紳士、香港永遠榮譽居民等民間稱號。”


    安秉臣往後退了一小步,以避開對方飛舞的口水,然後點頭微笑致意:“久仰久仰。嗯,對了,還沒請教貴姓?”


    蕭伯昆這才想起忘了自報姓名,於是他又深吸一口氣,重新說了一遍那些令人震聾發聵的職銜牌頭,最後才補上一句:“本人姓蕭名伯昆,字鴻鈞,別號孟山齋主,因為寫得一手好草體,書法界的朋友有時也叫我羈草先生。”


    這幾日在江口碼頭那邊又招募了一批誌願耕作的難民,安置營承受的人口壓力驟減,安秉臣今天心情大好,所以並不在乎對方的繁瑣禮節:“久仰,久仰,蕭老師。”


    “安會長,你這老師真喊對了。我這次跟著吳團長過來,就是要負責對你進行外交禮儀的短期培訓,爭取在一周內把你打造成一位合格的外交人員。”


    安秉臣愣了一下:“這個,有必要麽?”


    “那當然,你出去,代表的是整個國家。我們中國人,最講的就是一個禮字。在外交場合,禮儀舉止失當,丟的是國家的麵子,丟的是民族的榮譽,真要追究起來,那責任誰也承擔不起,有時可以導致嚴重的國際糾紛,說不定還會產生曆史遺留矛盾,無論對祖國人民還是國際友邦,都可能引發無窮禍患。”


    “哦,這麽猛?”安秉臣揚起了眉毛,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有堪比核彈、台風和地震的潛力。


    “我看,咱們從明天就開始,每天..”可惜蕭伯昆還沒說完,就被田建明插過來打斷。


    “嗯,這個蕭老師,您看,今天時候也不早了,吳團長他們都歇了,您也奔忙了好幾天,趕緊好好休息一下吧,別累壞身子骨,耽誤培訓大事。至於對安會長的培訓細節,我看咱們明天再安排吧。”


    田建明好說歹說勸走了蕭伯昆,讓紀友貴領著這幫客人,都安排到十裏鋪鎮內住下。


    安秉臣走進食堂,隻看見小廳裏一片杯盤狼藉,外麵地上還躺了好幾位陪酒的互助會步兵軍官,個個喝得麵紅耳赤人事不醒,嘴角邊大多有嘔吐殘留物。


    他皺起了眉頭。


    旁邊趕來收拾打掃的食堂工作人員們小聲罵道:“這幫牲口,吃了吐,吐了又吃,跟槽子豬一路貨。”雖然看到會長親臨現場,但這些人並不在意,想說什麽隻管說,僅僅是稍微壓低了一些聲音而已。


    田建明嗬嗬一笑:“這幫傻小子想借這機會解解酒饞,沒想到壓根不是人家的對手,就他們那點酒量和心計,拍馬都追不上人家。”


    “明天要當班執勤的,如果遲到一律軍棍伺候,你來把關。”安秉臣丟下話,轉身走了。


    次日天光大亮,吳梓豪被一陣吭哧吭哧的整齊踏腳聲吵醒。


    他揉著被燒酒餘威蹂躪得幾乎要裂開的腦袋,走出房門看見好幾支跑操歸來的隊伍。他很快注意到,這些隊伍裏不僅有穿製服的軍人,也有老百姓,甚至還有女人、小孩和老人。最後,讓他目瞪口呆的是,有支隊伍的最後麵,居然還跟著三個和尚和兩名道士!


    “這大早上的,擾人清夢,折騰什麽呢?”背後傳來蕭伯昆充滿倦意的抱怨聲。


    鎮門口那邊傳來劈啪的脆響,兩人走近一看,居然是幾個互助會步兵在揮舞著膠頭棍,痛揍兩名綁在木柱上的男人,看那兩人腳下丟著的衣服,居然也是藍色的棉布製服。行刑者旁邊矗立著的,正是田建明。


    “老田,這是個什麽意思?”吳梓豪上前詢問。


    “他們醉酒誤勤,軍法伺候。”田建明不苟言笑迴答道。


    “哎呀——我的媽呀!”蕭伯昆突然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怪叫,他一下跳到吳梓豪身邊,緊抓住吳梓豪的胳膊,用顫抖的手指著鎮牆上。


    吳梓豪被嚇了個趔趄,抬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鎮牆上豎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木杆,每根木杆頂上,居然都插了一顆黑乎乎髒兮兮的人頭!


    人頭,真的是人頭!


    他頓時想起來路上見到的那大媽說過的話:“..那些敢用武力搶人傷人的,腦袋都砍下來掛在十裏鋪城牆上呢。”冷汗立刻從心裏滲出來,封住了幾乎被燒酒扯裂的頭骨。


    田建明沒迴頭也知道他們在看什麽,臉上隻有淡淡一笑:“那些都是在十裏鋪方圓兩百公裏內為非作歹的土匪和強盜,這些秩序破壞者的人頭,是最好的宣傳手段。”


    吳梓豪咽了幾口唾沫,強抑住惡心想吐的衝動,他雖然見多識廣,但也沒見過這麽多砍下來的腦袋。


    此時此刻,他的酒完全醒了,昨晚發生了什麽,模模糊糊還記得一些,自己的使命,也都想了起來。


    “安會長在哪裏?我要見他。”


    “安會長在山腳那邊的兵營裏等著你們,我跟你們一道過去。”


    吳梓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端著步子跟在田建明後麵。


    快要走到兵營的時候,山坡上傳來一陣排槍聲,他和蕭伯昆本能地蹲下,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夥村民在練習實彈射擊。山背後也傳來更多排槍聲,有單發連發點射掃射,熱鬧非凡。


    “槍械,殺人利器,如此泛濫,非民之福啊。”蕭伯昆皺眉搖頭道。


    田建明迴過頭來,笑了笑:“槍從來不殺人,這世界上,一直是人在殺人。”


    南山腳下的兵營最早是盧長安所部駐地,同時也是地下機庫的出口,但自從步兵營升級為師並移防合源機場後,這個地方現在已變成十裏鋪民兵集訓中心。周圍分散居住的平民人口早已遠遠超過十裏鋪鎮內原住民,這些人中有不少也加入了互助會組織的民兵。


    吳梓豪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兵營辦公室。幾間辦公室內人聲嘈雜,第一間屋有幾個農業部工作人員在忙著分發種子和化肥,隔壁屋裏有張放滿槍械的大平桌,兩個鄉下丫頭在管理員的幫助下挑選屬於自己的武器。再往前的兩間房裏,有十幾個人在排隊領取互助表,門口擠得水泄不通,根本看不清裏麵的狀況


    吳梓豪擠過人群,走廊盡頭還有最後一間房,門口長椅上坐了個正在看書的年輕人,看年齡和樣子應該是個警衛員之類的角色,虛掩的門裏傳來語氣嚴厲的談話聲。


    “..不想幹了,可以。但走之前他得把槍留下,東南西北,想去哪兒請自便。”


    吳梓豪輕輕推開房間門,看到幾個身穿灰色緊身“潛水服”的人,這些人或坐或站,手裏都有武器。眾人中唯有坐在辦公桌後麵的那位沒戴頭盔,這人年紀不大,眉目中果然有些殺伐決斷的狠氣,他正用手腕上那種可以投射三維全息畫麵的通訊裝置和人交談。


    吳梓豪臉衝著對方,微微一笑,右手先伸了過去:“安會長?我是救國委員會派來的宣慰考察團團長吳梓豪。”


    辦公桌後麵的那位瞪著他,看了足有半天,然後才站起身來,衝著門口嚷道:“會長!”


    吳梓豪陡然一驚,迴過頭來,看見剛才坐門口看書的那年輕孩子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光徑直往自己臉上掃來,同時開口道:“我是互助會會長,安秉臣。”吳梓豪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正主居然是他!


    安秉臣說著話,把手裏的書輕輕放在辦公桌上,吳梓豪快速一眼掃過,勉強看清書名——《基礎物理學》。這書名跟對方的身份似乎完全不搭界,讓他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安會長,你好,你好!”吳梓豪抓住對方的手指用力握緊,臉上表現得非常自然,既熱情又不失莊重:“昨兒晚上,初來乍到,和田部長一見如故,興奮得有點過了頭,喝多了,喝多了,慚愧啊,實在對不住。”


    安秉臣麵上不見客套的笑容,也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隻有一種寵辱不驚的寧靜:“吳團長遠道而來,辛苦了。我們這裏條件差,招待不周,還請原諒。”


    “為國分憂,哪裏還能講什麽條件,應該的,應該的!我們這樣的人,就該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吳梓豪慨然一笑,心中卻對對方的沉著從容大感驚訝。他沒有想到,互助會的會長居然如此年輕,更沒有想到對方毫無架子,居然把辦公室留給手下,自己坐在走廊上看書,而且,看的還是些莫名其妙的書。


    安秉臣留意到吳梓豪的目光掃過那本《基礎物理學》,淡然一笑道:“我讀的書太少了,可又擔心書到用時方恨少,所以決定趁早亡羊補牢,能補多少是多少吧。”


    吳梓豪趕緊搖頭:“安會長自謙了,如此虛懷若穀,好學上進,不愧為少年英雄!”


    他往前又跨了一步,這次連帶安秉臣的左手也拿起來握住:“我代表救國委員會,向始終戰鬥在第一線的互助會以及第92師官兵們表示慰問!我們這次帶來了全國人民的問候,也帶來的中央的意思。”


    說著話,他瞄了一眼周圍的何昌發等人,安秉臣並不以為意,領著吳梓豪與蕭伯昆等人直接從房間裏出去,擠過人群,一直來到兵營外,沿著南山腳徐徐而行,田建明和何昌發等人不遠不近地跟著。


    “救國委員會有什麽指示嗎?”安秉臣問。


    吳梓豪神色肅穆:“委員會指示,安秉臣同誌出任駐聯合國大使,與駐美大使平級,都直接受外交部領導。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也是對你的刻意培養,希望安會長能不負眾望,抓緊時間完成禮儀培訓,盡快走馬上任,把工作擔子挑起來。另外,委員會希望你能兼任內蒙古自治區特派員一職,全麵督理內蒙古地區軍政要務,雖然馬上要去聯合國赴職,但隻要你走前安排妥當,相信92師的同誌們應該能順利開展工作。你們的能力和成績,組織上都看得很清楚,隻要踏踏實實地做好本職工作,那就是勝利,那就是進步!”


    內蒙地區此刻還有一大半尚在露西亞人手中,這個特派員可謂是拿未來封賞的空銜,空銜要變成實職也可以,那必須先得把整個內蒙拿下來。另外,當時李大同統轄的北方戰區也包括了內蒙古自治區。現在來這一手,自然是想分削李大同的職權,讓那軍頭不痛快的同時,再給他一個新的對頭。


    閃念之間,安秉臣已經明白對方意圖,他隻是微微一笑道:“好的,內蒙自治區特派員,謝謝委員會對我的信任。我們肯定能完成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同時選擇適當的時機,擴展一下自治區版圖。”


    “擴展?”吳梓豪愣了一下,立刻又明白過來。委員會拿著未來畫餅封賞,這傻小子不但當了真,還想獅子大開口咬一塊更大的下來:“擴展到哪裏?”


    “當然是往北了。”安秉臣淡然道:“一直到北極圈,您看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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