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取十裏鋪的戰鬥重點不是殺人,而是攻心。


    錢麻子一個外鄉人,能以武力控製這座村寨,很大程度上靠的還是義勇軍的大義名分。當他拉虎皮做大旗,把第二支隊小隊長的身份亮出來,再謊稱q市駐軍是自己背後的大靠山,十裏鋪的老少爺們立刻打消了反抗的念頭。時逢亂世,寨子裏也確實需要這麽一號人物鎮邪禦敵,就這樣,錢麻子帶著十來號心腹在此站穩了腳跟。錢麻子坐擁險要地形,又征發村人為兵,他的實力像吹鼓的氣球一樣迅速膨脹起來,短時間內聲勢浩大,威風八麵。


    隻可惜這小子終究是敷不上牆的爛泥,有了地盤後惦記的還是基本的生理需求那點破事,整天在寨子裏欺男霸女勒索吃喝搞得人神共憤。除了他的原班手下,沒有人願意真正為他而戰,收拾小股土匪還行,真對上了紮手的硬點子,例如鐵路西站貨場那股武裝勢力就怎麽也啃不動。


    結合他在第二支隊隊部授課場的言行舉止,安秉臣早看出這廝頂多就是個有點膽量的莽夫,這樣的廢柴可以偶爾撞大運,但卻注定無法長久掌控十裏鋪。十裏鋪關係到七姑洞和墾荒田地的安危,他必須將這座村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的古訓可不是說著玩的,放任十裏鋪這個潛在的威脅任意滋長,七姑洞的秘密基地遲早會暴露。


    錢麻子是義勇軍第二支隊的小隊長,如果沒有了這個身份,他就是一普通得掉渣的土匪頭子,人人可得而誅之。十來個土匪居然能成功挾持七百戶人家的村寨,看上去很不可思議,但這就是事實,大義名分的光環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在信息渠道斷裂的戰後世界,普通人更不敢對打著政府軍名義的武裝勢力輕舉妄動。


    錢麻子以大義名分狐假虎威,攻心的第一步就是要剝掉他這層光彩斑斕的虎皮,將其與十裏鋪村人的聯係紐帶徹底割裂。


    南山山坡上,安秉臣眺望著山下黑黝黝的十裏鋪村寨。借著傍晚降臨前的最後一絲餘暉,他看見寨牆外朝南的方向,有很大一片新開的荒地,居然有人也想在這裏開田種地?這個新發現讓他激動起來,也更加堅定了要拿下這裏的決心。現在需要等待天黑,根據星網的計算,七點零八分前後,會有一顆露西亞人的軍用偵察衛星從頭上經過,他不知道這顆衛星是否帶有紅外夜視探頭,也不想去冒這個險。所有人先在隱蔽處吃點幹糧休整,卡魯們藏在山壁岩縫裏。


    “日子過得好好的,怎麽又要出來打打殺殺?”依稀可聞的女音從背後傳來,那應該是顧秀秀,她完全不能理解這種莫名其妙的戰爭。


    安秉臣大步走迴去,接過林子風遞來的半塊麵餅,耐心地解釋:“如果不來解決這裏的麻煩,我們的安穩日子很快就會到頭。”


    田老頭對徐魯生的這位女友可是從來不假以顏色:“沒錯,閨女,等錢麻子的手下殺到七姑洞,把你從熱被窩裏拖出來的時候,你就知道為什麽要打打殺殺了。”


    顧秀秀瞪著田老頭,鼻腔裏哼了一聲,挪了個位置躲到徐魯生背後。她現在扣動扳機開槍已經不怵了,昨天的射擊訓練中居然打出了十發七中的成績,甚至超過了安秉臣和徐魯生。不過,正如田老頭私下嘀咕的,這漂亮娘們兒的大腦是不是都長到胸脯上去了。安秉臣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顧秀秀高聳的胸部,心頭有點沒來由地堵得慌,每當自己的目光掃過那張白皙的臉龐時,心裏總有點小小的惴惴不安。


    他咳嗽了一聲,抖散腦海中正在蠢蠢欲動的某種*,扭頭看向林子雲正在擺弄的控製板。零號機體已經順利潛入寨牆,它現在正趴在街角的某個旮旯裏,啟動的紅外偵測器反複掃描核查當地持槍者人數,果然不多不少正是三十二人,與星網早上探測到的數據完全吻合。


    夜幕降臨,安秉臣站起來看了一眼山下的寨子,那仿佛是一隻蜷伏在凹地裏的怪獸,幾盞稀落的亮光在黑暗中搖晃,不知是巡邏者的手電,還是居民們家中的油燈。


    “你害怕嗎?”田老頭出人意料地小聲問了一句。


    “有點,但還好,能撐住。”安秉臣迴答,“你呢?有過害怕的感覺嗎?”


    “有,快要餓死的時候,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自己。”田建明審視著山下的寨子,仿佛在估算著那寨牆的厚度,“我覺得那時候自己已經快要變成一頭野獸了,為了食物什麽都能做,我可是一個大學教授啊。”


    “後來呢?”


    “你都知道的,壯著膽子去偷人家攤位上的烤洋芋,結果挨了一頓臭揍。”


    “山下的這幾百戶人家,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害怕的感覺?”


    “即使過去沒有,馬上也會有了。”田建明的語氣裏充滿了調侃。


    安秉臣看著輪廓完全沉浸在黑暗中的十裏鋪,那裏的人現在最怕的應該是錢麻子。


    他站起身來,衝鋒槍斜挎到背後,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向山下走去,林子風和田建明緊跟在後麵,最後是徐魯生。兩個女生留在山上把風。


    寨門上值班的哨兵眼神足以媲美夜視儀,老遠就看到幾個黑影,對方徑直向大門走來,看身形不像偷襲的敵人。但哨兵仍然拉動槍栓大喝道:“站住!什麽人?!”


    為首的黑影頓了一下,用洪亮的聲音迴答:“我們是義勇軍第二支隊的,前來查辦錢麻子,請立刻開門!”


    “查辦。誰?”哨兵的聲音在顫抖,有激動也有質疑。


    安秉臣按照田建明的指引連哄帶嚇:“十裏鋪的鄉親們,錢麻子目無法紀,禍害周邊百姓,義勇軍總司令孫陽已經下令將其開除,我們是來逮捕他的!上頭有令,隻要不是跟著錢麻子為非作歹的,一概不予追究,頑抗到底死性不改的,就地正法!快開門,憲兵隊和義勇軍大隊人馬很快就到!”


    寨牆上立時大亂,人聲沸雜,片刻後有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你們他媽的是什麽jb毛玩意兒,就這幾個人,也該來挑錢爺的寨子?”看來,錢麻子還是留下了心腹主持局麵。


    安秉臣等的就是這一刻,真正的敵人不露頭,他還真不好濫傷無辜。


    “錢麻子的爪牙,幹掉他!”安秉臣發令的聲音不大,但通過背包中的卡魯瞬間傳到每一個卡魯那裏。大部分卡魯全都早已潛入寨中,而且都聚集在寨門附近,寨中的燈火管製幫了它們大忙,近距離走過的巡邏者根本看不見這些隱藏的偷襲者。


    聽到星台操作者的號令,卡魯們唿啦一下全動了。


    寨門牆頭上立刻傳來一聲變調的慘唿,還有更多的驚唿聲:“怪物!有妖怪!”


    “跟著錢麻子頑抗到底,隻有死路一條!十裏鋪的鄉親們,這個時候還要幫這個欺壓你們的王八蛋嗎?把錢麻子和他的心腹們全部抓起來,讓十裏鋪恢複自由!”安秉臣竭力提升音量,讓更可能多的人聽到。


    寨牆上突然爆發出一陣怒罵和廝打聲,有兩個人甚至掉落下來,立刻被林子風和徐魯生解除了武裝。寨內傳來三聲槍響,緊接著大門咣當一聲打開,幾隻推門的卡魯閃開道路,讓安秉臣大步走入寨中。


    “所有人暫時放下武器,我們隻抓錢麻子和他的黨羽,不是來禍害十裏鋪的。人心有情,槍彈無眼,不想被誤傷的,一律放下武器!”安秉臣的聲音傳到了寨中每一個角落。


    一串火油燈從寨門牆樓上亮起,一群人從台階上走了下來,走在最前麵的是個模樣斯文的中年男子,他背後的眾人推攘著兩個被捆綁的男子,這群人的外圍簇擁著十多隻張牙舞爪的卡魯,這些人的眼神充滿驚恐,握槍的手大多在瑟瑟發抖。


    安秉臣沒有說話,隻是伸出雙掌輕輕向下一按,周圍所有的卡魯立刻伏低身軀,放下鋒利的前足肢。看到這一幕,那群人的眼珠瞪得更大了。


    斯文的中年男子上前,眼中流露出濃濃的質疑:“閣下是?”


    安秉臣把那塊做工粗劣的塑料腰牌遞了過去:“我是義勇軍第二支隊小隊長安秉臣,奉總司令命令前來緝拿匪首錢麻子,這是我的身份證明。”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謊言是否會被戳穿,十裏鋪的村民絕不會去找孫陽核對這事。從眼前所見的情況來看,錢麻子在這裏確實很不得人心,安秉臣所做的隻是順水推舟而已。


    “我是十裏鋪村長紀友貴,錢麻子脅迫著本村壯丁出去打西站貨場了,這裏隻留了他手下的五個心腹,為首的一個已經被。被它們刺死了,另外兩個捆了在這裏。村裏還有兩個,剛才的槍聲,恐怕是他們在抵抗。”紀友貴心帶餘悸地瞄了一眼周圍那些可怕的機械蜘蛛,他能看出這是些機械造物,但它們的戰鬥力剛才給予了他強烈的視覺衝擊。


    “很好,紀村長,叫村民們停止開火全部退開,把那兩個人留給它們去解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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