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碧曦當天晚上就給陸璧晨打了電話, 說自己就要從現在住的公寓搬出去。陸璧晨聽到這個消息十分吃驚,約她第二天上午在咖啡廳見麵, 麵談這件事情。


    蘇碧曦麻煩了他那麽多事情, 當麵感謝, 是十分必要的。


    第二天一早,蘇碧曦剛打開咖啡廳的大門沒多久, 陸璧晨就到了。


    咖啡廳二樓有一個單獨的小會議室, 是用來給客人舉行小型活動而設置的,今天並沒有什麽安排,蘇碧曦便帶著陸璧晨來了這裏。


    陸璧晨接過蘇碧曦給他倒的咖啡, 看著蘇碧曦拿過來的鬆餅和吐司, 率先開口:“暮亭, 是我做錯了什麽嗎?怎麽突然要找新的房子。”


    蘇碧曦抿了一口牛『奶』, 輕唿出一口氣,將昨天發生的事情道出,“所以,我現在需要一個可以長期居住的房子, 還需要一個比較大的儲物間……來放東西。”


    放置亡者的遺物,實在不好再借用陸璧晨的房子。陸璧晨隻是出於善意來幫她, 她並不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


    她勉強笑了笑, “陸檢察官,這段時間以來, 你對我的幫助, 已經不能用簡單的道謝來表達。隻是這件事情, 實在不好再麻煩你了。”


    陸璧晨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沒想到在一天的時間,她就又發生了這些事情。


    他曾經聽蘇碧曦提起過他們一家三口在那套房子的許多迴憶,現在東西被毀壞,她一定十分痛心。


    他看著蘇碧曦清秀白皙的臉,水光瀲灩的桃花眼,笑的時候,眼角會微微翹起來,像天上的那一輪明月一樣清婉動人,眼睛裏就仿佛閃著星辰的光芒。


    但是已經很少有什麽事情,可以讓她笑了。


    丈夫和兒子的離世,似乎帶走了她的所有生機,她現在即便是活著,也感覺不到在活著。


    凡眼中所見,皆為過去的迴憶。


    痛苦和悔恨占據了她的整個生命。很多時候,陸璧晨即便是看見她笑著,也感覺到她在流淚。


    她已經哭得太多了。


    他也是遇見蘇碧曦以後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有那麽多眼淚。


    如此慘痛的悲劇麵前,逝去的人永遠不再有未來,而那個被留下的人,其實已經是死了。


    生不如死,這個看似簡單的詞,等到真正體會到這等痛楚的時候,方知能有多痛。


    他對於蘇碧曦的幫助,在他來說,僅僅是舉手之勞。而對於此時的蘇碧曦,幾乎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現在,蘇碧曦麵臨著更大的麻煩,仍然要自己去麵對。而以他目前的身份,竟然已經不再合適去幫她了。


    陸璧晨抬起頭,忽然握住蘇碧曦的右手,道:“在我麵前,如果你不想笑,可以不用笑。”


    蘇碧曦愣了愣,看著他,笑容逐漸淡去。


    “我不會彈鋼琴,不會做飯,不會養花,不會喝茶。為人冷淡,不懂得體貼,跟溫柔這個詞沒有一點關係”陸璧晨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而後才繼續道,“但是我用我全部的生命來對你好。暮亭,答應我,讓我來照顧你。”


    蘇碧曦的視線跟他交匯,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我……我結過婚,還有過孩子……”


    在華國,結過婚的男人和女人,幾乎處在完全不同的地位,前者可以另覓良緣,而後者卻處於全社會甚至包括親人的異樣眼光之中。


    陸璧晨坦然地迴道:“我也離婚了,你莫非嫌棄我?”


    “你那天在探監的時候也聽見了,我小時候……被『性』侵過”蘇碧曦低聲道,自嘲地笑了笑,“這樣的我,你也要嗎?”


    “那是你的錯嗎?”


    陸璧晨緊盯著蘇碧曦,每一個字都有千鈞之力,“那是那個畜生的錯,是你父母的錯,是警察的錯,是無法保護無辜稚子的這個國家的錯,唯獨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長久以來背負在心中的重擔仿佛一夕之間驟然卸去,一道沉重得讓她窒息的枷鎖轟然墜落,眼淚從她眼中落下。


    陸璧晨收緊握著蘇碧曦的手,“明明是受到傷害最重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隻要稍微有良知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該受到懲罰的,是做錯事的人,而不是你。暮亭,我會更加疼惜你,愛護你,而不是因此對你有任何偏見。”


    “如果……如果你以後後悔了……”蘇碧曦顫抖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恐懼,忐忑不安地看著他。


    陸璧晨走到她麵前,直接將蘇碧曦從沙發上提起,抱進懷裏,“我隻後悔,沒有更早遇見你。”


    他從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他的命。


    蘇碧曦終於迴到這個讓她熟悉到靈魂的懷抱,伸出手狠狠地抱著陸璧晨的腰,把自己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裏,眼淚肆意地流淌,好像沒有盡頭一般。


    她在這個世界,真的是太痛了,痛得她幾乎要支撐不住,痛得她連唿吸都痛徹心扉。


    “再也不要離開我了……永遠也不要離開我了……我真得太痛了,已經承受不了了……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從來都不堅強……真的是太苦了,太苦了……”蘇碧曦痛得不能自已,就著陸璧晨還穿著襯衣的肩膀,就咬了下去。


    “你為什麽總是離開我……要讓我麵對這一切,承受這一切……我已經沒有辦法撐下去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陸璧晨下意識地開口,更用力地把蘇碧曦抱緊,“對不起……我以後會護著你,再也不離開你。”


    明明隻是相識不久的兩個人,卻熟悉到了骨子裏,仿佛已經攜手渡過了無盡的歲月。


    他心中甚至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本該把她護在手心裏,視若珍寶,細心嗬護。


    陸璧晨抱著蘇碧曦坐到沙發上,輕輕撫著她的背,柔聲輕哄著還在抽泣的蘇碧曦。


    在這之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還有哄人的天賦,做得還如此純熟。


    她合該是他命中的劫。


    待蘇碧曦的情緒安定下來,陸璧晨用濕紙巾給她擦了臉,卻見她噗嗤一聲,眼帶笑意地看著他,陸璧晨疑『惑』問道,“怎麽呢?”


    蘇碧曦指了指他被淚水打濕的襯衫,肩膀處還有一大塊的口水印,調笑道:“外麵下雨了嗎?沒有啊,還是晴天啊。陸檢察官的衣服怎麽濕了,莫非是隻有陸檢察官那方圓一米下雨呢?”


    陸璧晨:“……”


    明明是她毀了他的衣服,這個小壞蛋翻臉不認人的速度要不要太快。


    陸璧晨的衣服肯定不能穿了,待蘇碧曦到隔壁的服裝店給他買迴一件新襯衫,讓他去洗手間換衣服的時候,咖啡廳的店員敲響了會議室的門。


    陳傅良的父母,以及幾位律師,來到了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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