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警察趕到案發地點時, 即便是最冷硬的東北大漢,鼻間都泛酸, 眼眶控製不住地紅了。


    整個客廳都是血腥味, 鮮血凝固在布置得溫馨的房間裏, 斯文俊秀的男人身上無端出現了好幾個血洞,而不到膝蓋高的孩子身上沒有一件衣服, 被侵犯的痕跡觸目驚心。


    客廳牆壁上大幅的三人全家福上, 一家三口的幸福仿佛還在上一刻,映襯著當下的慘狀,簡直就像是一場猝不及防的噩夢。


    門並沒有關, 跪坐在客廳門口的女子發覺有人進來, 在她看過來的一瞬間, 走進來的警員們發現她的臉上都是被人扇出來的掌印, 從角度和大小來看,分明是她自己打的。


    她眼睛已經紅腫得看不出來原來的形狀,雙手不停扣著客廳的木地板,已經在地上扣出來無數道血痕, 她的雙手已經都是鮮血。


    她不停地在流淚,卻好像發不出來聲音似的, 寂靜地可怕。


    她的所有生機都好像隨著亡者離開了。


    你聽不見她說一個字, 但是隻要看著她,就覺得世上沒有比這更深切的苦痛。


    現場安靜地讓人窒息。


    刑警隊長江天向閉了閉眼, 壓下眼中的酸澀, 示意跟來的女警員去安撫一下跪坐在那裏的受害者家屬, 就叫住警員們開始勘察保護現場。


    鑒證科的警員快速地拍攝現場的照片,其他人拉起警戒線,封鎖現場。


    當今的新聞媒體如此發達,剛才他們來的時候就發現有路過的鄰居拍攝照片。恐怕現在社交媒體上早就出現了各種消息,而媒體定然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法醫在現場照片拍攝完畢後,就開始在實況錄像下檢查兩位死者的遺體。


    所有人的說話聲都放地極低。


    江天向在蘇碧曦麵前蹲了下來,盡量柔和地開口:“白暮亭小姐?剛才是你報警,說你的……”他頓了頓,喉頭的話都無法一下說完,“你親眼看見,你的丈夫和孩子,被你的學生所殺。他還特意等你迴來,等你看見這一幕。這名學生叫什麽,你能告訴我們嗎?”


    一時間,房間裏所有人都看向蘇碧曦。


    房間裏安靜地針落可聞。


    就在江天向以為蘇碧曦不會迴答的時候,蘇碧曦抬起滿是淚痕,紅腫不堪的臉,“他叫陳傅良,爾東陳,師傅的傅,良心的良。他今年15歲。他因為喜歡我,所以殺了我的丈夫和孩子”蘇碧曦的眼睛裏有種徹骨的冰冷,她拿起手上的手機,打開手機錄音,“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話。”


    蘇碧曦在陳傅良走之後才穿越過來。


    她先是用遠超當今的**偽造了陳傅良當時的錄音存進手機,然後在網絡上盜取了一個千萬粉絲級別,而且都是活躍粉絲,所有發帖和轉發都毫無破綻的大v原創發布了這條慘案的第一手照片,並使用了諸多聳人聽聞的用詞。這條微博的轉發在警察接到報警趕來的時間內,轉發量已經超過六位數,兇手在網絡上引起了極大的公憤,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淩遲處死等詞屢屢出現在評論裏麵,網友們還在評論裏主動@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國家電視台等機構。


    江天向在問了蘇碧曦才幾個問題,他的電話便不停地響起來,一位又一位警局裏的領導親自電話他一定要盡快破案,避免引發更大的不利影響。


    江天向掛了最後一個電話後,聯想起蘇碧曦所說的兇手隻有15歲,心頓時就沉了下去。


    如今的華國是一個君主立憲製國家,議會正在為廢除死刑這個世界『性』命題爭吵不休。而現行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犯法,即便是量刑足夠處以死刑,也都是以無期徒刑為最終判罰。


    如今的華國,根本沒有判處未成年人死刑的先例。


    但是今天這個案子假如真得像蘇碧曦所說的,兇手是一個15歲的少年。這個少年殺了蘇碧曦的丈夫,再虐殺並強-暴或者『奸』-屍了一個4歲的幼童。這樣滅絕人『性』的惡行,已經到了不判處死刑根本不足以平民憤的地步。


    等到江天向從保安那裏看到了今天的進出錄像,再對比蘇碧曦手裏的錄音,從係統裏調取的陳傅良的所有信息,再看著居民樓外麵圍著的一層又一層的媒體,腦子裏冒出了一個不好的猜想:這個看上去一目了然的案子,隻怕沒那麽容易了結。


    勘察完現場,蘇碧曦要前往警局進行筆錄,協助相關工作。盡管江天向在她走出居民樓的路上安排了好幾名警員清道,仍然沒有攔住外麵數以百計的記者和媒體人員。


    “**,你是親眼看見了殺你丈夫和兒子的兇手嗎?“


    ”兇手是出於什麽理由這麽殘忍地殺害他們呢?”


    “**做了什麽不合適的事嗎?”


    “兇手是否因為跟**結仇才這樣報複?”


    “**的丈夫是否跟人結仇?”


    “**是不是要為你丈夫和兒子的死負責?”


    “兇手是不是本打算殺**,你丈夫和兒子其實是替**去死呢?”


    ……


    記者們充滿惡意和刻薄的問題一個個地問出來,每一個人都想要弄一個獨一無二語驚四座的報道頭條。好幾個記者都衝上來想要攔住蘇碧曦,讓她迴答他們的問題,都恨不得手有幾米長,把話筒舉在最前麵的位子。


    從出居民樓到警車不過十米不到的距離,蘇碧曦他們竟然走了近二十分鍾。直到他們上警車,記者們還不斷在試圖衝破警察的攔阻。


    護著蘇碧曦的警員親眼看見了現場的慘烈,也看見了蘇碧曦刻骨的自責和憂傷,知曉內情的他們聽見記者越來越惡意的揣測,一個接一個質疑蘇碧曦的品『性』和人格,恨不得把蘇碧曦說成是千夫所指的十惡不赦之徒,心裏恨不得立時把真相說出來,卻隻得更快地護著蘇碧曦離開這裏。


    而蘇碧曦心裏則不停冷笑。


    當今的路人,一旦圍觀他人遭受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首先指責的竟然已經不是為惡者,而是質疑受害者是否自身不檢點,做了什麽錯事才招來這樣的傷害。


    好比姑娘在地鐵裏遭到了猥褻的新聞,有的圍觀者會站出來說,是不是這個姑娘穿熱褲超短裙。這麽不檢點的人,被猥褻是自找的。


    同樣的,蘇碧曦一家如今受到了如此大的慘劇,夫死子亡,死得還是如此淒慘。圍觀者在驚懼的同時,就一定有人會覺得是蘇碧曦一家自己的原因,才招來這麽殘忍的兇手。


    這些人如此自我安慰的同時,下意識地迴避了這樣可怕慘案背後更為可怕的社會現實,自欺欺人地認為這隻是個別人自己行為不端,永遠也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隻有當災難真得降臨到他們身上的時候,他們才能意識到,他們當初的惡意究竟會給當事人帶來多大的傷害,承受這些惡意究竟是什麽樣的痛苦。


    鑒於案件已經引起了廣大的社會關注,龍城警察局當晚確認兇手為陳傅良,執行逮捕之後,召開了緊急新聞發布會,宣布兇手陳某已經捉拿歸案,作案原因為兇手個人原因。隻是兇手為未成年學生,不適合公布姓名及具體信息。


    發言人在說完這一通話後,對記者們的問題均含糊其辭,便宣布發布會結束。


    然而無孔不入的媒體僅僅過了一天,便知道了兇手是蘇碧曦的學生。


    蘇碧曦第二天到學校請假,遞交年假申請,以便處理後續事宜的時候,周圍老師看她的眼神就不僅僅是同情了。


    學校領導當場就同意了她的年假申請,並委婉地提出,可以給她一段更長的假期,等到事情處理完了,她再考慮是否迴來上課。


    這就等於讓她自己提出辭職了。


    一個老師出了這麽大的事,無論老師本人是否無辜,學校都不願意這樣的新聞跟學校扯上關係,但是又不願意背上辭退受害者家屬的惡名,便讓蘇碧曦自己識相走人。


    這本在蘇碧曦的預料之中。


    她安靜地在同事們的慰問中拿走了自己的東西,遞交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辭呈。


    她在迴家的路上去取了給丈夫孩子做的遺照,買了祭拜的物品,便迴了家。


    隻是她沒想到,等她到家門口的時候,迎接她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你這個天殺的掃把星,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你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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