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柏林天氣仍然十分陰沉, 灰蒙蒙的天空籠罩在柏林的上方,雲幕低垂, 整個空氣都有一種壓抑的氣氛。


    祥瑋穿著黑『色』的大衣, 緊皺著眉頭, 臉『色』緊繃著,顯得怒氣翻騰。赫爾穆特甚少看見他這個樣子, 忽然覺得他好像迴到了十八-九歲的時候, 有了少年人的衝動而熱烈的意氣。


    赫爾穆特年長祥瑋一些,又經曆過許多感情,很能體會祥瑋此時的感情, 卻並不認同的氣話。他先出去給祥瑋倒了一杯冷水, 讓祥瑋喝下去冷靜一下, 細細看了祥瑋調查的資料, 過了一會兒才說:“克裏斯,如果黃夢澤是弟妹的親生母親,那事情就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了。血緣是世界上最難說得清楚的東西,華國又是一個那麽重視孝道的地方。就算你認為弟妹有那麽一個母親還不如沒有, 但是你怎麽知道,弟妹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擺手攔住想說話的祥瑋, 語重心長地說道:“而且世界上總有那麽一些父母, 把子女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認為自己為子女付出良多, 是不把子女榨幹最後一滴血, 是絕不會罷休的。我們現在狙擊黃夢澤的所有產業, 固然可以讓她失去所有,但無論如何,她仍然是黃家的女兒,程家的媳『婦』,弟妹的親生母親,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你讓她失去了事業,假如她因此變本加厲,更加想『操』控弟妹,謀奪弟妹的東西。就憑她是弟妹的親生母親,她可以對弟妹做的事情,絕對超出你的想象。你能護得住弟妹一時,但你能讓黃夢澤從此再也不打擾弟妹,能讓黃夢澤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嗎?”


    祥瑋聞言,本就黑沉的臉『色』更加陰鬱,眉頭蹙得更緊,“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母親。”


    赫爾穆特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咖啡杯,嘴角勾了勾,諷刺地笑了笑:“地球上那麽多人,什麽樣的人沒有。你忘了我們那年去非洲,救下的那個逃避家人給她施割-禮的四歲小姑娘了?我們要是沒有救下逃出來的小姑娘,就他們拿著生鏽的刀,對小姑娘進行了割禮,那個衛生條件,那個小姑娘還能有命活著?能對自己幾歲的親生女兒下得了這種手,這種父母哪裏配當父母?仗著自己是父母,就對自己的孩子為所欲為,不管是打罵也好,虐待也罷,就算是殺了,好像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了。”


    祥瑋的心緒冷靜下來,胸腔裏翻滾的怒氣漸漸緩和,“投鼠忌器。”


    “是啊,總不能為了弄死螞蟻,而傷了珍珠。說起來,你還沒說弟妹究竟是誰了,我認識嗎?” 赫爾穆特揶揄地笑了聲,八卦地問道,“看你這個樣子,八成還沒讓弟妹點頭,就一個人氣成這個樣子了。”


    想起自己心上的那個人,祥瑋臉上的線條都柔和了起來,“她就是我們樂團新來的第二小提琴組首席,華國程家的女兒,程落晚。以後有機會,我帶她來見你和嫂子。”


    “我正在追求她。她很好,非常好,我不想嚇著她。”


    赫爾穆特看著祥瑋這柔情似水的,覺得牙都酸了,趕忙打斷道:“好好好,我知道她很好,你眼裏她肯定全世界最好。隻是克裏斯,按照你的調查,弟妹的母親就是黃夢澤,這可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盡管如果弟妹不點頭,黃夢澤所謂的訂婚都是笑話。但你也知道,地球上有一種人,眼中隻有自己,尤其擅長惡心別人。除去範家不難,難的是如何避免黃夢澤對弟妹的傷害,這其中的根源在弟妹身上。”


    祥瑋坐在沙發上,『揉』了一下額角,閉了閉眼,應了一聲,道:“赫爾,你說得對,我的確欠考慮了。我的確不知道,落晚是否願意我『插』手這件事。再怎麽說,這都是她的親生母親。再者,現在的我,還沒有立場來替她做些什麽。”說到最後,祥瑋的語氣低沉,略有些懊惱的情緒。


    赫爾穆特起身走過去,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和聲安慰:“你想明白就好,這事關鍵要看弟妹怎麽想,打算怎麽做。不過克裏斯,換個角度想想,你這還沒有讓弟妹點頭,就急衝衝地琢磨著怎麽對付未來的嶽母了。我看啊,日後你們家的家庭成員地位,已經可以預見了啊,哈哈哈……”


    祥瑋也笑了笑,挑了挑眉,神情愉悅地承認道:“不可以嗎?”


    ……


    自從蘇碧曦在阿倫特皇後的生日音樂會上與祥瑋成功合奏後,祥瑋便有意地讓她在柏愛眾人麵前展『露』自己的小提琴實力。


    柏愛是一個可以容納天才的地方,柏愛的眾人也願意從更加出眾的同伴中學習進步,祥瑋也是一個樂於提攜有天賦才能後備之人,何況這個人還是蘇碧曦。


    經過柏愛的幾位領頭人商討,柏愛眾人鼓掌通過,蘇碧曦當選為柏愛的另一位助理首席。


    像柏愛,維愛,紐愛這樣的國際知名交響樂團,通常不僅有首席,副首席,助理首席,還可能設有聯合首席這樣的位子,以構成一個更完整的樂團組合。如今的柏愛沒有聯合首席,卻僅僅有一位助理首席,就是因為助理首席的位子往往是通過樂團內部提升,而不是公開對外招聘的。


    這一日,柏愛音樂廳並沒有所有人都進行排練,所有的小提琴手都聚集到一起,進行柏愛的一項傳統項目——演奏《無窮動》。


    《無窮動》是匈牙利小提琴家、作曲家諾瓦契克所作的一首小提琴名曲。當今世界上一些人之所以誤解《無窮動》是帕格尼尼的作品,是因為帕格尼尼把這首曲子收入到了自己的《24首隨想曲》之中。《24首隨想曲》作為帕格尼尼的巔峰作品,許多小提琴家終其一生都難以望其項背,為世人所周知,導致很多人都混淆了這首曲子的原作者。


    《無窮動》這首曲子,對於小提琴演奏者左手手指起落的反應、彈『性』、速度、換把及耐力,右手的跳弓、換弦、控製及雙手配合等等,都有極高的要求,是用來檢驗小提琴演奏者水平的保留曲目。


    帕格尼尼是目前已知的,演奏《無窮動》最快的小提琴家,他隻用3分3秒就可以演奏完《無窮動》。要知道,《無窮動》全曲共2212個音,相當於2228個十六分音,就是說,他的速度是每秒個音。


    當今的小提琴家裏麵,演奏《無窮動》最快的方到3分30秒,距離帕格尼尼的成績實在是相差甚遠,無法相提並論。柏愛的眾多小提琴手在今天演奏《無窮動》,成績多在3分45秒到4分之間。


    他們雖然能夠完整演奏《無窮動》,卻實在無法做到帕格尼尼那樣的魔鬼速度。


    蘇碧曦並沒有在柏愛眾人麵前演奏過《無窮動》。但是在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這些日子裏,她沒有一日不用《無窮動》來鍛煉自己,每天單調重複地持續練習三個小時以上,以恢複自己的巔峰水準。


    她一直堅信,所有的天才都來自於從不停歇的努力。


    輪到她演奏的時候,她拿起日常排練用的仿斯式琴,從容地走到了台上。


    一陣流暢奔放的琴聲傳來,台下的眾人幾乎是剛剛聽清上一個音符,下一段旋律就如疾風驟雨一般奔襲而來。


    人們仿佛置身於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中,在翻騰的激流中跌宕起伏,渾身的血『液』都隨著奔揚的琴聲流動著,又仿佛看見了從雲端而來的巨大瀑布,從天的盡頭而來,一瀉千裏,帶著震撼人心的無窮威力。


    蘇碧曦的手以人眼難以描繪的速度在小提琴上移動,琴弓跟手指都隻能看到移動的虛影。


    坐在一旁的柏愛首席尼科拉斯也流『露』出讚歎的目光,他已經可以預見,以蘇碧曦現在的演奏速度,絕對能夠達到3分35秒的成績。樂團的另一位常駐指揮弗蘭克先生也仿佛感歎般的,跟經紀人費力克斯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歎。


    他們見證了一個當世小提琴天才的崛起。


    祥瑋的注意力一刻也沒有從蘇碧曦的身上移開過。


    他緊緊注視著台上演奏的人,神情仿佛比正在演奏的蘇碧曦還要緊張。


    當曲子結束,安靜得仿佛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的柏愛排練大廳傳來了一道帶著不可置信的叫聲:“神啊!28秒!?竟然有人到了28秒!”


    此起彼伏的聲音不斷響起。


    “上帝啊!我記得最快的隻有30秒啊!”


    “我親眼看見了有人演奏《無窮動》到了28秒!”


    “程是不是跟帕格尼尼一樣的外星人啊!”


    “簡直不是人!”


    外星人*不是人*蘇碧曦:“……”


    各位,我還在這裏,能聽見你們說的話。


    坐在台下的首席指揮祥瑋看著蘇碧曦從台上下來,神情自然地闔上剛才不經意打開的,蘇碧曦的樂譜。


    蘇碧曦上台前,祥瑋正在跟她談論關於不同人對於樂譜的不同注記習慣。


    在這麽多的音樂家中,有的人會在幾乎是每一個音符上都加上注記,把哪個地方應該用半拍全拍都牢牢標注出來,而有的人的樂譜則幹淨地一個字也沒有。


    蘇碧曦的樂譜則是前者。


    厚厚的一本曲譜裏麵,她細細地標注了每一個認為需要注意的地方,乃至於很多時候不同的見解都寫了上去。


    祥瑋和她交換各自的樂譜來看,祥瑋剛才在聽她演奏前不經意翻到了最後一頁,目光便長長地停留了下來。


    隻見一行娟秀的字跡寫著:木落江寒秋『色』晚,平生瑰瑋有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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