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順著臉頰滑下,董淮隻覺得胃部一陣刀絞般的疼痛,眼前一片昏黑,他用力的閉上眼睛,再艱難的睜開,視網膜呈現的景色卻還是一道道重疊的虛影。


    他搭在桌麵上的手也隨著身體的低伏而下移,最後緊緊的扒住桌角,臉色愈加蒼白,窒息似的痛感,讓他無力迴應隊友們的驚慌失措。


    大概人就是這樣,在沒有確切知道自己病得有多嚴重時,多是可以忍耐並充滿希望的。


    可一旦知道了自己確切的情況,就會不自覺地恐懼、不自覺地想些有的沒的,董淮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病情並沒有在短時間內惡化,隻不過是自己心中的害怕在與日俱增罷了。


    失去了勇氣的自己,在這些疼痛麵前,毫無一戰之力。


    鄭巡像瘋了似的蹲下腰身,用力的環抱住董淮的肩膀,眉頭皺成個死結,眼神中盡是茫然和無助,嘴裏不住的叫著董淮的名字,一聲比一聲輕,一聲也比一聲絕望。


    周禹肖到底是年紀小,遇到事情大腦直接停止運行了,他的目光繞過藺澤君和秦疏浪,傻呆呆的看著自家輔助和adc,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似的,一臉狀況外的樣子。


    他淮哥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他們還一起拿下了一節比賽的勝利,雖然mvp還是他君哥的,但是淮哥也拿到了第二高的評分啊。


    怎麽突然就這個樣子了。


    秦疏浪抿了抿嘴唇,他狹長的眼尾有些下聳,眼角也有點兒發紅,定定的看著明明痛苦到不能自已,卻仍咬緊牙關不肯哼哼一聲的董淮。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個來迴,看了眼後知後覺跑過去攙扶董淮的藺澤君,終是下定了決心。


    “我們棄權吧。”


    坐了太久的車,再加上長時間太陽底下的暴曬和缺水,董淮能堅持著打完一局比賽已經很好了。


    秦疏浪的語氣十分平靜,無視了一臉難以置信表情的周禹肖,他冷靜的開口道:“這個情況,阿淮不能再比賽了,我們以後還有機會。”


    周禹肖張了張嘴,卻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他重重的低下頭,心裏堵疼得難受。


    他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太多強隊,經曆了太多驚險,每一次的勝利,都絕對無法用‘運氣’兩個字來概括。


    所有的勝利,都是他們憑實力贏來的,現在他們離全國賽就隻剩下了臨門一腳,隻要再贏一局,他們就可以進入全國賽了。


    可進入了全國賽又有什麽用呢,周禹肖咬著下唇,心裏突然升出一片悲涼,好像又迴到了吳雲蹤剛接手他們的那天。


    那時候他們總覺得吳雲蹤咄咄逼人得厲害,危言聳聽、挑撥離間,可真正到了這一天,周禹肖卻發現,吳雲蹤說的話,沒有一個字兒是假的,也沒有一個字兒有誇大的成分在。


    雖然很想贏,很想進全國賽,很想拿冠軍實現自己的夢想,但那是董淮啊。


    給初次離家什麽都不懂的他,鋪床單收放行李的董淮;帶他熟悉周邊環境,對他從來耐心十足的董淮;會做好吃的給他吃,還會給他洗衣服的董淮...


    他永遠都記得,在他揣揣不安的跟著平哥到那個出租屋後,這個戴眼鏡的大哥哥,舉手投足間的溫柔。


    周禹肖深深的吐出口氣,嘴角牽動臉頰,露出了一個招牌可愛笑容:“好嘛,贏了一次肯定會贏第二次的,我們下賽季再戰!”


    秦疏浪欣慰的輕輕彎了下眼睛,就想轉身去和工作人員說一下,dxc棄權。


    “疏浪,我沒事了。”


    少年臉色依然蒼白,卻可以單靠自己坐得筆直,看上去確實是沒什麽事兒的樣子,好像剛剛他崩潰的瞬間,不過是其他人的錯覺。


    他依舊溫和的笑著,衝著已經走出去好多步的秦疏浪,招了招手:“經常這樣一陣兒一陣兒的,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現在好啦。”


    漂亮少年有些猶豫,蹙著好看的眉頭,認真的打量著董淮,像是在分析著他的話有沒有造假的成分在。


    藺澤君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的手還搭在董淮的胳膊上,手下那無聲的顫抖,像是練習冊背後被撕掉的答案。


    隱秘,又直白。


    這些顯而易見的欲蓋彌彰下,大概是這個溫柔大男孩,對於自己那份尊嚴的倔強吧。


    “疏浪,迴來。”藺澤君將搭在董淮胳膊上的手,緩緩收了迴來,站起身,她的語氣格外堅定:“二十五分鍾,結束戰鬥。”


    這是吳雲蹤絕對不允許的打法,既不尊重對手,又十分的冒險,但凡沒有在前期推掉水晶,後期不管拿多高的經濟,都是無力迴天。


    “這局輸了,我們棄權。”這話看著像是在對秦疏浪說的,但此時此刻,就坐在藺澤君旁邊的董淮,卻清楚的知道,這是她對他下的最後通牒。


    她尊重他的選擇,卻不允許他肆無忌憚的傷害自己的身體,董淮忍俊不禁的笑了笑,這大抵就是藺澤君掩藏在冷硬氣質下的,獨家溫柔吧。


    秦疏浪自然不會反駁藺澤君什麽,這位素來最有自己主意的中單選手,隻是遲疑了片刻,便依言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比賽場上,藺澤君有些時候和吳雲蹤很像,她要求自己必須完全掌控全局,像極了一位暴君,不容他人質疑。


    “中單位也拿ad英雄,上單和輔助都拿肉,我們速推。”她下達命令的語氣強硬,看上去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其實隻有藺澤君自己知道,連吳雲蹤這種老牌選手,都覺得沒底的打法,她握在手裏,能有多大的勝率呢。


    不過是賭罷了。


    比起直接棄權,她相信董淮自己也很希望,能夠在搏一把,否則他也不會強忍著痛苦,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得知可以再打一把的周禹肖,簡直就是如聞天籟,他蹦高著舉起了手,喊了句:“了解!”


    在小少年心中,隻要能比賽,在藺澤君的指揮下,他們就會贏,哪來的那麽多彎彎繞繞,勝率這種東西是人打出來的,而不是上天注定的。


    就像藺澤君的風王科洛林,就是百分之百的勝率,那是藺澤君自己打出來的,而不是上天注定的,倘若上天注定,那麽藺澤君的風王勝率,也該是平均的百分之四十多才對。


    鄭巡心裏想的,卻遠沒有周禹肖那麽簡單。


    一方麵他怨他大哥,攔住了要去跟工作人員說棄權的秦疏浪,如果董淮在這局比賽中出什麽問題,誰都擔待不起這個責任,誰都會痛苦一生。


    另一方麵,他又感謝他大哥,他知道董淮的自尊心有多強,如果dxc真的因為他而失去了進入全國賽的名額,依照董淮的性子,自閉都算是好的。


    “這局,大家務必全力以赴,你們的敵人是那些塔,不再是wi。”調整環節的最後一秒,藺澤君活動了一下手腕兒,囑咐了一句:“一級傳中直接推,我去升級,然後團一波。”


    她把壓力,全留給了自己,作為隊伍中,這套體係內唯一吃經濟發育的人,哪怕她有一絲一毫的失誤,都有無限失敗的可能。


    秦疏浪忍不住,偷偷瞥了坐在自己左側的少女一眼,她眉宇間的淩厲,並沒有受任何其他東西的幹擾。


    她像固執衝向目的地的茅,無視風向,衝破一切阻礙,秦疏浪忽地有些好奇,比賽場上的藺澤君,究竟有沒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


    張廣陽看著dxc這局比賽給出的陣容,也是嚇了一跳,一臉蒙圈,這種明晃晃的速推流陣容,是比賽場上的大忌。


    他並不認為對麵是在嘲諷他們什麽,從第一局這個dxc用出的實力來看,應該是真正的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對手,給予他們尊重,同樣的,把他們打的滿頭是包。


    “老張,對麵ad狀態好像不太對啊...”一號檸檬精,也就是wi隊內的adc王子鑫皺著眉,手指一翹,點了點坐在自己正對麵的少年。


    黑邊兒眼鏡,襯得少年的臉頰更加蒼白,連著嘴唇都好像沒什麽血色似的。


    板寸兒頭的二號檸檬精,聞言也直直的順著王子鑫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他心裏一緊,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就對麵adc的那個臉色,如果放在晚上的話,肯定很下飯。


    正義之士狠狠的拍了下,坐在自己身邊的一號檸檬精翹著的手指,低聲訓斥道:“王子鑫,你少沒禮貌。”


    王子鑫像受了什麽大冤屈似的,坐地直接嚎了起來:“沒天理啦,無良輔助欺負人啊!手都給我打殘了,這局打不了了!”


    正義之士曹斌同學一臉冷漠,除了幹嚎和群毆,他真不知道自家adc還有什麽可取之處。


    “嘖,小崽子們實力比咱強太多了,用速推流也算在情理中讓讓咱們,大家不要有心理壓力。”張廣陽知道,自家隊友看似在憨憨吵架,秀著智商,其實是沒有人願意麵對身體不適的對手,哪怕是贏下比賽,也總覺得勝之不武。


    上單楊韌靦腆的笑了笑,頂著張老實人的臉,慢吞吞的補刀道:“他們速推流的話,可能會讓我們輸的更慘啊...”


    一直在糾結自己會贏得非常不光彩,完全沒考慮過自己如果輸,會很難看的檸檬精團夥:...好像塔碼的,有那麽點兒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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