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依你,你能否保證天兒等人的安全?即使日後不能為皇。朕也不責怪於你,隻盼你能給天兒他們一條活路,雖說帝者無情,但他們終究是我的親骨肉,你的親侄兒,我楚家後人。”楚義看著床邊搖曳的燭火,聲音仿佛從遙遠的過去傳來,顯得悠長而悲愴。


    楚玉看著楚義,很認真的迴答:“若其賢,吾定讓之。若其不賢,吾賜其地,封其王侯,享萬世榮華。但,其若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心,天必罰之。”


    “天兒聰穎,日後必成大器,汝會讓之?”楚義緊盯楚玉的雙眼,輕聲問道。


    楚玉低垂著眼瞼,沒有迴答。過了半晌,才迴答道:“吾今尚未有嗣,百年之後,大寶自然落於天兒之手。吾亦會悉心教導,以成大業。”


    聽了楚玉的話,楚義一時無言,房間重歸於靜。


    “朕今年五十有六,從軍亦有二十餘載,一生征戰不下百餘,負傷數十處,九死一生者不下二十餘,可謂體無完膚。為帝起,醜時方歇,卯時即起,夜無完寢,三餐之食,不過粗茶淡飯,三日方得食魚肉,五日方可進夜宵,三宮六院,所取者不過五人,猶不敢自得,每日思之,皆萬民疾苦,如此十數載,方有如今太平,但天之不佑,恐不久龍禦歸天。斯之於此,無不痛心唏噓。朕知弟有大誌,但願日後承兄之誌,以造萬民之福,築我大梁千秋萬世之基業。朕自知武功之事不及弟,但文治乃得天下安樂,弟若為帝,切不可濫用刀兵,以至萬民於水火。另,邊事既起,我大梁久未動刀兵,而韃虜善戰,誠當避實就虛,切勿死戰,以免生靈塗炭。若勝,當乘勝追擊,必可收複西北四符一十七郡。若不勝,棄天平、盧天二府,屯兵於定陽,阻其南進,定陽之險,足可保我大梁基業。二則。西南之地,收複之日尚短,可派重兵駐防,調有才之士充當一府之長。三則,百姓久困於戰,非遇不可之事,萬不可動刀兵。咳咳。”


    說著,楚義急忙用一條黃絹捂住嘴巴劇烈咳嗽起來。楚玉上前,輕拍著楚義的後背,“大哥,這些我都記下了。還望兄長保重龍體。”


    楚義擺了擺手,隨手把帶血的黃絹扔在了地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弟弟,為兄自知不久於世,可能就在近日,有些話不說出來,我總歸不放心。弟弟,我知道你從小就很聽我的話,以前為兄悶悶不樂之時,弟總會舞劍,為兄還記得,你上一次舞劍還在我登基那夜,如今二十年矣,不知弟尚能劍舞?”


    “愚弟一生隻為兄長舞劍,兄長既然想看,愚弟舞之又何如、”


    說罷,楚玉站起身,從床前的劍架上取下一口寶劍。


    鏗!


    楚玉順勢拔劍,此劍長三尺七寸,劍刃寬二寸七分,可為吹毛斷發,十分鋒利。


    “好劍!”楚玉由衷的讚道。


    守在宮門外的眾人陡然聽到拔劍聲,頓時緊張起來,王直大步衝到共門口,就要率軍衝進去,隻聽裏麵傳來一聲斷喝:“無朕令,擅進者死!”


    聲音雖然不是很高,但王直聽得出來,那正是當今皇上的聲音。


    王直抬手,止住後麵的軍士,長刀在握,緊張的注視著宮裏的動靜。


    隔著精美的窗花,在燭火下,有一個人正在翩然舞劍,王直知道,那人是楚玉。


    裏麵的人影劍舞的十分精妙,就連久經沙場的王直和李乾也看得想忍不住拍手叫好。


    楚玉手中的劍翩然而舞,在燭光下閃過一道又一道清冷的劍光。楚玉的眼睛始終盯著床上的楚義,眼神中有迷茫,有不舍,也會偶爾閃過一絲殺機。


    楚玉知道,今天是除掉楚義,一登大寶的最佳機會。


    日前,楚玉得到密報,楚義在一位奇人的精心調養下,身體已經有了一絲明顯的改善,隻需數十日定可完全康複。


    楚玉暗歎,今年自己也有四十七八了,人生能有幾多春秋?皇位高高在上,一言九鼎不足道其尊。帝途是艱辛的也是最有誘惑的,想當皇帝的人何止千千萬,可最後隻能有一個人當這皇帝,其餘人不是被殺,就是卑躬屈膝,永世成為螻蟻。


    刷!


    楚玉手中的劍筆直的刺向楚義,楚義額前的幾根頭發飄起,帶著殺意的寶劍即將刺中楚義的眉心,但楚義沒有躲閃的意思,眼睛直直的看著楚玉的雙眼。


    當此關頭,楚玉劍式一變,劍尖擦著楚義的鬢角而過,幾根灰白的頭發徐徐飄落。


    楚義低頭,看著飄落的頭發,微微歎了一口氣,“你終究還是想殺我。”


    “我也不想,隻是我太想當皇帝。”楚玉繼續舞劍,聲音有些飄忽。


    “我知道,但你下不去手。”


    “畢竟你我二人兄弟一場,我下不去手。”


    “為帝者,當義無反顧,切勿婦人之仁,前朝之事不可忘。”


    楚玉身形一滯,轉瞬便又開始舞劍,隻是這次的劍勢有些淩亂。


    看到這,楚義歎了一口氣,“你心已經亂了,再精妙的劍法不過俗爾。你,你動手吧!”


    說罷。楚義閉上了眼睛。


    看著麵色安然的楚義,楚玉的手顫抖了,隨之聲音也顫抖起來,這一刻,房內的燭火似乎都有些顫抖。“我。下不去手。”


    “機會隻有這一次,今日之後,你定不能近我身,而朕日後必殺汝!”


    聞言。楚玉的身形停了下來,距離楚義隻有區區十步。


    看著床上的楚義,楚玉眼睛裏飽含淚水。楚玉艱難的抬起了腳,又輕輕的落下,雖然隻有十步之遙,但對楚玉來說仿佛天淵之隔。


    “哥,哥。哥。”


    楚玉每走一步,嘴裏都會呢喃哥哥這兩個字眼,聲音微弱卻飽含真情。


    看著向自己不斷接近的楚玉,楚義沒有害怕,臉上帶著淺笑,“此生。有你這個兄弟,我不後悔,但願來生我們還能成為兄弟,但卻不要生在這帝王之家。”


    “大哥!”


    隨著楚玉這聲嘶力竭的喊叫,閃著寒光的寶劍深深的刺進了楚義的胸口,殷紅的血水咕咕而湧,很快就浸濕了楚玉握劍的長袍,也浸透了楚玉的心。


    楚義嘴角滲血,但卻笑著,滾燙的淚水順著麵頰滑落,“好,好,好弟弟,希望,希望大梁能千,千秋..萬...世,還。還有我,我,我哪三...三個...兒...“


    說到這,楚義的眼睛緊緊的閉上了,再也沒能掙開。


    血水在湧,淚水在流,隻是人卻已不在。


    ”大哥!大哥!“


    楚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大唿起來。


    世人皆道皇家好,


    血流漂櫓爭大寶。


    骨肉相殘兄弟淚,


    來生不願兵戈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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