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能感受到風的流動。


    湛藍清澈的天空。


    轉瞬即逝的薄雲。


    “——既然不會飛,那就用走的吧。”


    然而,周郎卻如此迴應。


    那是以前祖父曾經說過的話。


    “我爺爺說過,如果沒有翅膀,那用走的就好啦。我們有一雙手,還有一雙腳,就算用爬的也可以想辦法爬到——爺爺是這麽說的。嗯,當然,有翅膀的話一定很方便吧,不過真要講起來,那直接在背上裝火箭不就更厲害了嗎——”


    周郎咧嘴朝她笑。


    “就算不知道路的前方是什麽,也絕對不能怯懦,一旦怯懦就會走投無路,反正走下去就知道了啊,笨蛋!爺爺是這樣講的。”


    「什麽意思?」


    林小雅伸出手接住迎風飛舞的長發。


    「嗯,衝向目標勇往直前——差不多就是這意思吧?」周郎聳聳肩,隨口說道。


    「那也是你爺爺說的嗎?」


    「不,這是木說的!」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幸好有林小雅在這裏。


    為什麽她要跟著來,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她已經在這裏了嘛。


    這時候,周郎在安祥的氣氛中,忽然感覺到一股奇異的視線。


    他雙眼骨碌碌地轉動,東張西望著。


    「怎麽了?」看見他表情瞬間改變,林小雅擔心地問道。


    「不……沒什麽……」


    周郎嘴裏這麽說,雙眼仍四下張望著。


    隨即——他看到在隔了一小段距離的地方,站著那對在電車上坐他們隔壁排的少年跟少女。一瞬間,那對人影就像海市蜃樓般,朦朧地晃動著。


    記億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逝。


    ——剛才那是什麽?


    他追問腦中的記憶寶盒,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但記憶深處確實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鈴。


    這個聲音……


    是風鈴嗎?


    「——周郎,你到底怎麽了?」


    「咦?」


    聽見林小雅的聲音,他迴過神來。


    再看一次,那對少年少女已經不見人影了。


    是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走掉的嗎?


    已經感覺不到那股視線了。


    怎麽迴事,究竟搞什麽啊,這種奇異的感覺——


    難道找我知道些什麽嗎?


    那個什麽,究競是什麽呢?


    ——爺爺,你來告訴我好不好?


    就像往常一樣,來告訴我吧。


    就算聽不懂也沒關係。


    就算很無聊也沒關係。


    就算是騙我的也沒關係啊。


    什麽都好,來跟我說說話吧。


    爺爺……


    周郎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低著頭不說話,林小雅無法得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不過,想必是跟祖父有關的迴憶吧。


    她一時語塞,找不到話可以對他說。


    很不甘心,難以忍受。


    她壓抑住自己的心情,努力擠出笑容開口說道——


    「周郎,我們該迴電車上了吧?」


    聽見她說的話,周郎點點頭。


    兩人迴到電車裏,過一陣子,電車終於開始運行了。


    那個大眼睛的男孩子,以及戴帽子的紅發女孩,已經不在座位上,消失了蹤影。


    ——鈴……


    ——我快等不及了啦,明明好像就要發現了,結果又沒發現。


    ——是嗎?我倒覺得他應該已經發現了。


    ——即使我們還沒跟那兩個人說過話?


    ——就算不經由言語交談,他心中也會有所感應的,因為,這是屬於「他們」的故事嘛。


    最後一段路程,由電車轉乘巴士,好不容易終於到達目的地,已經是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了。


    紫色的天空,映著山間的紅葉,美得令兩人忍不住看到入迷。


    這是一個,非常鄉下的鄉下地方,名符其實的鄉野。


    田園相當遼闊,四周都被山脈包圍著。


    兩人下車的巴士站附近,想當然耳是什麽也沒有。


    比之前電車受到火災影響而被迫暫停的那個車站,還要更加偏僻更加荒涼。


    眼前的道路似乎隻是鋪上柏油的田埂,理所當然地,並沒有街燈之類的照明設備。


    「在太陽下山以前,得想辦法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吧。」


    周郎說完,兩人步行了約十幾分鍾。


    嘎——嘎——


    有鳥在叫,卻連一個人影也沒看見。


    沒有任何人經過。


    沿途有看見住戶,但房屋彼此之間的距離卻相當遙遠。


    在都市的大廈或公寓裏,鄰居的噪音問題可說是家常便飯,然而在這個村莊裏,應該完全沒有類似的問題吧。


    「唉——看來今天是迴不了家了——」


    周郎脫口而出這句話,林小雅隨即反應道——


    「迴家?你本來打算要當天來迴的嗎?」


    「也沒有啦,隻不過,現在還有你啊。」


    「有我在,所以怎樣?」


    「咦?」


    「這又沒什麽,大不了就隨便找個地方露宿嘛。」


    什麽叫沒什麽啊!他在心裏激動地吐嘈著。


    周郎原本希望至少要讓她先迴家的。


    居然會從她口中冒出「露宿」這個字眼,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你、你說真的嗎?露宿?」周郎問她。


    「嗯。」


    果然,林小雅非常幹脆地點頭了。


    嗯什麽嗯啊!


    「露宿在荒郊野外耶……拜托,你——」


    「那我問你,周郎,為什麽你要帶睡袋來呢?」


    「那、那是因為,因為我想說隻有自己一個人啊……況、況且,睡袋也隻有一個吧?」說完這句話,周郎終於察覺事態嚴重。


    大事不妙!


    兩個人不可能一起擠睡袋啊!


    應該說——根本就行不通嘛!


    「總、總之先去找住的地方——話說迴來,我本來是打算要露宿在外的,所以也沒帶住宿的錢啊……」


    這時候——


    「錢我身上有一些,昨天才去銀行領的。」林小雅果斷地說。


    「真——不傀是班長!可、可是……要去哪找住宿啊,這個村子裏,會有旅館之類的地方嗎?」


    「——?沒有嗎?」


    「你覺得會有嗎?」


    兩人緩慢地環顧周圍。


    山、山、山,然後,還是山。


    ——好像沒有啊啊啊啊啊啊~~~~~!


    不對——


    「………有耶。」


    某種奇跡似的存在——真的有耶。


    孤零零地,建在前方不遠處。


    乍看之下,雖然是相當古老的房舍,但上頭確實掛著「民宿蘿卜泥旅社」的招牌。


    走近一看,發現那不純粹隻是間老舊的房屋,而是非常具有懷古情調的建築物。


    為什麽要取名為「蘿卜泥旅社」,兩人不得而知,總之真是謝天謝地。


    正感到慶幸的刹那——


    「——呃?請問是……住宿加早晚餐……一個晚上,五百?」


    周郎和林小雅忍不住異口同聲地重複一次旅社老板娘所說的話。


    老板娘是一位滿頭白發,端莊優雅的老人家。


    身上穿著淡紫色的衣服,與旅社的氣氛相當融合。


    話雖如此,


    「所以說,兩間房就要……」


    「不,我們沒有兩間客房,這裏原本就隻有唯一的房間,隻接受有預約的客人來住宿,今天正巧預約的客人取消了,而且兩位似乎很煩惱的樣子因此才特別破例的。」


    對林小雅的疑問,老板娘麵帶笑容地解說。


    看來這間旅社,似乎是在近年盛行的鄉村熱潮帶動下,人氣迅速提升的家庭式民宿。


    因此,以退休的高齡人婦、或是厭倦都會喧囂的上班族為主要客群。


    加上整間旅社都由老板娘獨當一麵,負責打理所有事務,平常隻接待有預約的一組客人,所以住宿費用也稍微高價了一些。


    一晚上五百元。


    對初中生而言,可是一筆相當大的金額。


    而且還隻有一間客房。


    「那、那我們,要怎、怎麽——」


    周郎正要問該怎麽辦才好,林小雅卻說「好的,既然如此,那就麻煩你了」。


    然後爽快地開始登記住房手續。


    周郎從旁偷瞄一眼她寫的資料,發現年齡那些全部都是亂掰的。


    她將眼鏡摘下,努力表現沉穩,裝出一副大人的模樣。


    並且對老板娘說——


    「我們兩個是兄妹,來鄉下探訪祖父,不小心迷路了才會走到這裏來的。」


    老板娘似乎完全相信她的活,絲毫沒有對兩人起疑心,就讓兩人住宿進來。


    這一切,都是托了林小雅的福,多虧她始終一臉「我已經滿二十歲的表情,言行舉止都落落大方,從容不迫。


    事實上,拿掉眼鏡又穿著便服的她,看起來的確相當成熟,像個大人。


    實在難以想像,剛才走進旅館前——


    「不要緊嗎,你真的確定?我們看起來不會像小孩子嗎?真的沒問題嗎?」


    那個戰戰兢兢不停追問他的家夥,會跟眼前是同一個人。


    嗯,真不愧是班長,身經百戰的勇者。


    或者應該說,女孩子實在了不起。


    要跟男生共住一個晚上,居然能夠那麽果斷地作出決定……


    唔——突然感覺……好像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


    還是說,我根本就完全不被當成男的看待?


    難道我,是個徹底的安全牌嗎?


    出乎意料地,天然無害?


    笑起來連牙齒都會閃閃發光嗎?


    ……不、不可能的……太離譜了,光用想像自己都覺得惡心……


    在這時候,心情比行李還沉重的周郎,並未察覺一件事情。


    為什麽林小雅,身上會帶著那麽多現金呢?


    為什麽在參加學校補習營的前一天,必須要去銀行領前呢?


    女孩子真是……有夠大膽啊!——可惜周郎當下隻顧著緊張,頭腦簡單的他,是不可能會明白的。


    「洗澡間是男女共用的。」老板娘說。


    在這間不接待團體旅客的民宿裏麵,隻有一間浴室。因此——


    「絕對絕對,不準偷看喔,這位少年!」


    林小雅帶著警告的語氣,笑裏藏刀地說完這句話,便朝浴室走去。


    據老板娘說,浴室裏還附設露天浴池。


    「……露點……呃不對,是露天……唔……」


    縱使心理想著不可以,但周郎就如林小雅聽說,終究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健全少年。既然還有空蓋露天浴池,那把浴室分成兩間不就好了嗎——此時此刻這類吐槽的話全部不見了。


    各種遐想在腦中浮現又消失,浮現又消失,然後又再度浮現出來。


    在寬廣的和室客房中,周郎莫名奇妙地正襟危坐著。


    非常地,臉紅心跳。


    非常地,鬱悶苦惱。


    非常地,不該有的遐想。


    非常地,不該有的衝動。


    非常地討厭啦~


    「——呃啊啊啊!不、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下行!」


    周郎慌慌張張地猛然站起,走出房間打算去吹夜風。


    這裏是偏僻的角落,房間外麵就是庭園。


    一座照顧得非常周到,景觀相當雅致的庭園。


    隻要眺望著園中的景致,心情就會平靜下來。


    仿佛有種心靈被治愈的感覺。


    似乎能夠明白,為什麽人們要到鄉間來尋求心靈的平靜了。


    今天遇到的,車先生、站長、以及老板娘。


    每個人都悠然自得地,從容不迫地,和那些仿佛被人推著背不知在匆忙些什麽的都市人比起來,實在大不相同。


    明明身在同一個國家,時間流動的速度卻仿佛截然不同。


    此時此刻,班上的同學們,都正擠在學校安排的場所裏,埋頭用功著。


    對了,說到這個,雖然自認對學校跟家裏都交代得萬無一失,不過應該沒露出馬腳吧?


    林小雅也說過沒問題了,不過真的沒問題嗎?


    話說迴來,她有說過沒問題嗎?


    不知道是否受到這塊土地悠閑的空氣影響。思考很難集中,感覺腦筋似乎不太靈光。於是——


    「唉……算了……無所謂,現在想這些也沒用。」


    周郎放鬆自己融入鄉野的氣息當中,這時候,突然有樣東西映入眼簾。


    「那是……是那兩個人?」


    在通往主屋的正廊上,出現了之前在電車跟海邊看見的那一對大眼少年和紅發少女。


    兩人趴在地板上,不知在做些什麽。


    為什麽,他們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我會如此注意他們的存在?


    其中一個答案,似乎就藏在記憶裏,卻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明明隻差一點點就要想到了。


    周郎眯起眼睛集中視線。


    那兩人正用手指彈著地板上滾動的東西。


    每彈一次,就會發出啪、啪的聲音。


    是正在玩彈珠。


    很複古的遊戲。


    對了,記得以前,爺爺曾經說過。


    他小時侯常常玩,所以也教了周郎怎麽玩。


    而且,那個男孩子,那種用雙手中指去彈的方式——跟爺爺的玩法相同……?


    ……跟爺爺……相同……?


    這時候,原本趴著的少年站起身來,轉過頭麵對周郎。


    接著,微微一笑。


    是因為贏了彈珠很高興,所以才微笑的嗎?還是在迴應周郎心中的疑問呢……


    周郎搖搖頭。


    爺爺已經不在了,他深刻感受到,產生寂寞的心情。


    居然會在年紀那麽小的孩子身上,看見祖父的影子……


    自己在幹什麽啊?


    周郎轉身背對少男和少女,準備走迴房間。


    正巧遇上從浴空裏來的林小雅。


    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林小雅穿著旅社的浴衣。


    剛洗完澡,雙頰泛著紅暈。


    微濕的頭發還帶著水氣。


    長發挽起,可以清楚看見後頸。


    應該早已看習慣的青梅竹馬,在月光下顯得特別明豔動人。


    「怎麽了,周郎?」


    「咦?」


    突然與她四目相接,周郎從先前的遐想當中清醒過來。


    他慌慌張張地,快步走進客房裏去。


    林小雅一臉的莫名其妙,重新將眼鏡帶好。


    黑夜完全占據了世界。


    蟲鳴聲輕傳入耳,感覺很舒服。


    空氣涼爽,是最適合讓疲累的身軀休息的環境。


    隻不過——周郎是不可能睡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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