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不乖,我是壞孩子。”男孩這麽說。


    “你在胡說什麽.你才不是壞孩子,絕對不是!”


    女人的聲音突然歇斯底裏。


    男孩的視線越過緊抱著他的女子肩膀,望向地上積水。


    迅速擴散的積水。


    “對不起.都是我不乖。”


    聲音卻出不來。


    好奇怪。


    啊,這一定,全部都是夢吧.


    因為,黑影把爸爸帶走了啊。


    帶到天上去了。


    拜托,不要帶他走。


    不乖的人是我。


    都是我太壞了。


    所以,才會一直被爸爸罵。


    爸爸隻是教訓我這個壞孩子而已。


    不要帶他走。


    ——都是我不乖。


    張開雙眼的同時,劇烈的頭痛來襲。


    「葉誠同學……」


    身旁傳來她的聲音。


    「你還好嗎……?」


    安安一臉擔憂地凝視著他。


    啊,原來如此。


    剛才他睡著了。他沒有迴教室去。而是直接到保健室躺著睡了一覺。劇烈頭痛加上


    全身不舒眼,以致於他完全沒發現自己眼角是濕的。


    「現在……幾點了……?」


    他緩緩坐起來。


    「已經午休時間了,我來過好幾次,可是你一直在睡……」


    安安聽導師說葉誠人在保健室裏,就每節下課都過來探望。


    這樣啊……那保健室的醫生呢……?


    「醫生去辦公室了,他叫我留下來看著你。」


    這樣啊……」


    「嗯……」


    兩人就這麽沉默著。


    時間彷佛靜止。白色的房間宛如一個空白的世界.


    突然——


    遠處隱約傳來了一道鈴聲.


    雖然下明所以,卻有種下得不說的感覺。


    坦承什麽——?


    那個傷痕——


    紅色的傷痕——


    如果對象是她,就說得出口。


    …………我父親會死……都是我造成的……一


    安安沒有發言,把疑問吞進肚子裏.


    不曾說出口的事情,說不出口的事情,無法割舍的記憶,此刻,誠準備把一切都說出來。也許是大量服用藥物,或是持續不斷的惡夢,讓心靈變脆弱了。


    然而他希望眼前的她。希望安安能夠,成為讓自己敞開心的人。


    「我爸跟我媽在十幾歲的時候就懷了我大哥,不顧周遭親友的反對私奔同居。爸爸是個認真的人,一開始上班眼裏就隻剩下工作……過沒多久我出生了,據說從那時候開始。爸爸就變了一個人——」


    在他出生之後沒多久。父親就職的公司便遇上財務危機。


    即使拚命地工作,公司依然經營不善。無法迴到原本的狀態。雖然是間小公司.父親卻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在艱苦的處境下。精神越來越惡化。


    開始對年幼的葉誠施暴。


    而一方麵母親則是對他漠不關心,注意力隻放在哥哥葉山身上。相對於麻煩的葉誠,葉山特別優秀,讓母親引以為傲。


    就算他向母親求助,母親也因為畏懼父親而不肯伸出援手,甚至更加疏遠他。


    縱使日子過得如此悲慘。他卻從未憎恨過父親。


    一定是自己什麽都做不好,是一個壞孩子。父親才會對他生氣。所以自己一定要更乖更聽話才行。


    心裏這麽想著,於是拚命努力做個好孩子,然而父親的暴力並未停歇.


    沒有理由的暴力持續著。


    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


    終於,有人對他伸出援手了。


    ——是葉山.


    結果,連保護他的葉山也一起遭受父親的毆打.


    於是,從那時起,他再也不向任何人求助了.


    連一聲也不吭地,默默忍受。


    隻是用哭到紅腫的雙眼繼續凝視著父親。


    隻是祈求能被愛。


    被父親所愛,以及,被母親所愛.


    「可是……這個願望……我不該奢求的……


    話尾梗住了。


    發抖的聲音。


    記憶中幼小的自己。


    存在於過去的現實——


    「媽媽她……爸爸……死了......


    而且,事情就發生在幼小的葉誠眼前,就這麽發生了。


    母親站出來保護他,與父親扭打。


    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害死了爸爸。


    她不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因為太害怕,害怕自己跟葉山也會遭到傷害。


    對下起,已經沒事了。母親用力安撫著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溫暖,是如此喜悅,如此悲傷。


    就在這時候——


    倒下的父親,被一道黑影覆蓋。


    黑影揮舞著巨大的鐮刀,將父親的靈魂帶出來,帶到天上。


    他懇求對方不要把父親帶走,但黑影隻是搖頭,沒有任何迴應.


    從此以後。葉誠就看得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他一直希望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結果卻連下想看的東西也看到了.而且還伴隨著頭痛。


    ……爸爸死了,媽媽又被警察帶走……大哥跟我被親戚收留,但沒人會歡迎私奔者生的小孩……我們很快就被送到育幼院去了……」


    之後沒多久,母親就死了。


    在看守所裏,趁管理人不注意時,短短的空擋時間自殺了。


    在他心中始終認為這是一場夢,每天都在沉睡中等待清晨到來.即使早晨來臨,也不過是又一個今天。永不消失的真實,不停地折磨著他。


    葉誠堅信,因為自己是個壞孩子,才會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葉山就看不到。


    然而葉山跟育幼院裏的大人們都認為那是一種無法醫治的心病,大家都把他當做普通的孩子,溫柔地支持著他。


    後來.他開始去看醫生,雖然需要吃藥。仍努力振作起來。失去雙親,才諷刺地得到許多愛心關懷。但傷口還在,隻是隱藏著。


    表現出開朗的一麵,若無其事地笑著。


    每天早上.從永下結束的惡夢中掙紮醒來。


    勉強撐起身體,再度隱藏傷口,展露笑容。


    「有時候我幾乎要忘了怎麽笑……卻還是笑著……應該一直都把傷口掩飾得非常好吧。雖然非常努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隻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嫵法隱藏……其實真的很辛苦,很難過。很寂寞,而且覺得很想哭……一


    葉誠坐在病床上,雙手抱著膝蓋,潔白的床單被扯出皺褶。


    這時候,安安對他伸出雙手。


    「沒關係,你不用再隱藏了……傷口一定會有愈合的一天……所以不要隱藏重要的傷痕,有我在你身邊……」


    她輕輕地,溫柔地擁抱住他。


    渴望已久的溫暖。


    就像當時母親的溫暖。


    「不要緊的……其實我也——」


    安安正要對他說什麽,可惜就在下一瞬間——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校醫迴來了,立刻注意到葉誠縮著身體的模樣。


    「隻是有點難過而已。」


    安安一語雙關地隨口迴應。


    而她溫柔的手.始終不停輕撫著葉誠的背。


    現在,他隻想要多感受一點溫暖。


    此刻的他,尚未察覺到更重大的事情。


    葉誠決定早退。


    雖然身體舒眼多了,頭痛卻還持續著。


    當安安跟其他同學都還在教室裏追逐黑板上的字跡時,他一個人獨自走在迴家的路上,有種奇特的感覺.


    「對了……今天本來打算去給醫生看看的……下午的門診時間還沒到……先迴園裏一趟吧……」


    平常定期看診的醫院,就在他小學到中學期間所住的育幼院附近。下午的門診時間開始以前,他想先休息一下。於是轉個彎朝車站走去。


    ——鈴


    轉過街角,旁邊突然出現一塊雜草叢生的空地。


    一名少女靜靜地站在空地上。


    穿紅色鞋子的白色少女。


    ——是白白。


    那個畫麵,讓人聯想到草原上從天而降的天使。


    仿佛要徹底顛覆夢幻般的形象,白白纖細的手中拿著比自己還高的大鐮刀。


    光憑這一點,就使他意識到這名少女是死神。


    跟當時的那道黑影手中拿著同樣的東西。


    他忍耐著頭痛,朝白白走近。


    「奪取性命的工作真是辛苦啊。」葉誠開玩笑地說出這句嘲諷的話來.


    輕率的,帶著惡趣味的玩笑話。


    白白的大眼睛盯著他看。


    然後,腳踝處傳來刺痛的感覺。


    「好痛,」


    「——哼!」


    剛才完全沒發現丹尼爾就在他腳邊.此刻正狠狠咬住他的腳.


    「你這笨蛋人類,白白可不是因為喜歡才做這種工作的耶.她是有想要尋找的東西.所以對人類,人類的事情才——嗚哇啊啊啊,說到最後開始嚎啕大哭.根本聽不懂它在說些什麽。


    丹尼爾流出乒乓球般大顆的眼淚。


    「丹尼爾,好了啦。


    白白說著,將它抱起來。


    「可是,這家夥……這家夥,根本什麽都不懂嘛……嗚嗚嗚」


    「好啦好啦,你不要哭嘛。」


    她溫柔地安撫丹尼爾.


    「……對不起……」


    葉誠坦率地道歉。


    從丹尼爾火大的模樣看來,自己應該是說了非常過分的話吧。


    「我才不原諒你咧,可惡~~!」


    丹尼爾不接受道歉,豎起尾巴強烈抗議。


    「丹尼爾,你不要鬧了拉。」


    「真的很抱歉.」葉誠再次愧疚地低頭賠罪。


    「沒關係。也沒什麽好不原諒的啊。」


    白白稚氣的聲音用成熟的語調說。


    「不好意思……」


    抬起頭來,看到白白正輕拍著啜泣的丹尼爾,跟它說乖不要哭了。


    與最初相遇時冷淡的印象截然不同,充滿溫柔的表情。


    葉誠曾經形容白白是「另類」,這個說法並沒有錯。


    父親死去時,他看見的那道黑影,那名死神,感覺更加冰冷,更加恐怖。


    而白白從一開始就不曾讓他有過那樣的感覺。


    此刻他甚至認為,白白其實是勉強自己裝出冷淡的外表.


    「剛才它說,你有想要尋找的東西……」葉誠隨口問道。


    「難道你沒有嗎?你沒有想尋找的東西嗎?」


    沒想到白白反過來問他。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想要尋找的東西,你不這麽認為嗎?」


    「這個……恩……」


    「你下想去尋找嗎?」


    「咦……?」


    「你不是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嗎?為什麽會沒看到呢?你不想找到自己身邊最重要的東西嗎?你應該可以看到的啊。」


    「什……什麽意思……?」


    「遺不懂嗎?你為什麽會開始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讓你看見的理由原因是什麽?你沒有好好想過嗎?」


    「…………我不知道……」


    「是嗎……那你是絕對找不到的.明明就在身邊,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你找不到——就會再度失去。」


    少女和黑貓,在白色光暈中消失.留下虛幻的殘影。


    「啊,是阿誠耶.怎麽啦,臉色那麽難看?」


    剃平頭的男孩眼尖地看到葉誠,馬上跑過來打招唿。


    「我臉色哪有難看啊!好久沒碰麵了,應該高興都來不及吧,阿伸。」


    葉誠轉眼問就被園裏的孩子們包圍。


    所有的孩子,都是因故離開雙親,來到這裏生活。


    其中阿伸儼然是孩子王。其實當誠還住在這裏的時候。阿伸曾經因為離開親人而陷入寂寞的情緒中,整天鬱鬱寡歡。


    然而在園裏所有人的陪伴下,也逐漸開朗了起來。


    「嘿,阿誠。不要無精打采地,一起來玩嘛。」


    阿伸對他說。


    自己的臉色真有那麽差嗎?


    頭痛確實還沒好,再加上剛才那名少女死神白白所說的話。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啊,對不起。阿伸,其實我今天頭有點痛,想在去醫院以前到這裏休息一下的。」


    「什麽嘛,真沒意思。好吧那就算啦……啊,對了,阿誠,一起吃晚飯吧,今天是你最喜歡的。園長特製咖哩飯唷。阿伸興奮地說.


    「真的嗎,」


    葉誠忍不住也跟著興奮起來。


    他去醫院看完診。因為一個女孩子的存在,讓他覺得自己可以繼續往前走,過去不曾說出口的話也終於說出來了。


    而且還有美味的咖哩飯在等著他呢。


    頭痛稍微減輕.他打電話告訴大哥『今天要在園裏吃晚餐』。


    這麽一說才想起來,自從那天決定要吃咖哩飯以後,已經過了好幾天,居然都還沒吃到咖哩。


    如此炎熱的天氣,園長還會想到要做咖哩飯,真是感激不盡。


    想到這裏,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


    已經是日落時分,她急忙迴到家裏.


    今天爸爸比較早下班,會早點迴家。


    必須動作快一點,把晚餐給準備好。


    她走到家門口,發現裏麵沒有燈光。


    「咦?還沒到家嗎?」


    手握住門把,卻發現沒有上鎖。


    她覺得很可疑,慢慢打開門,窺視屋裏的情況。


    有東西發出聲音。


    從客廳的方向傳來.


    ……爸爸……你迴來了嗎?


    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她走進屋子裏。


    戰戰兢兢地走到客廳,看見一個人影。


    「啊……爸……爸爸……?」


    窗簾拉開的客廳被夕陽照耀著,燃燒紅色的光芒.


    一個人正癱坐在地板上。


    「爸……?」


    對方沒有迴應她的唿喚。但看起來應該是她父親沒錯。


    然而父親手中的東西,卻令她全身一僵,心涼了半截。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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