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已經習慣被同情了,卻還下習慣去同情別人。


    不,其實根本不需要去同情。


    因為她也沒有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啊.


    “謝謝。”


    安安這麽說。


    然後.緩緩伸出手來,以食指輕觸他的心口。


    指著心窩——


    “謝謝你.願意讓我看你的傷口。”


    她深深地,微笑著。


    眼眶含淚,卻努力地微笑著.


    為他展露笑顏。


    仿佛,刻劃在傷口上的笑容。


    這個女孩,也許可以讓自己敞開全部的心


    他默默地想.


    感到很高興。


    安安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隻要跟她在一起,就覺得很開心,也能感到安心。


    日子一天天平穩地過去,然而誠的惡夢卻變本加厲.


    原因不明。


    可以坦然讓她看自己的傷口,隻要跟安安在一起,就不曾看到不屬於人間的東西,


    但那些東西絕對沒有消失。


    於是,越來越嚴重的惡夢,使得用藥量與日俱增。


    究竟為什麽呢?明明笑得如此開心啊。


    哥哥很擔心,但他依然笑著說不要緊。


    這天,真的是不舒服到了極點。


    一起床就覺得頭暈目眩又反胃。


    哥哥要他跟學校請假,可是期末考將近,實在不能缺席。


    況且那個林田一定又會冷嘲熱諷地說他偷懶,萬一期末成績太差,就更讓林田有話可說了。


    對葉誠而言。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努力克製反胃,將加倍的鎮定劑塞入口中。


    用大量的開水一口氣吞下去。


    醫院的定期迴診時間還沒到,藥已經快吃完了.


    「唿……放學以後順便去醫院一趟好了……」


    他頭重腳輕地站起來,準備出門。


    「我看你今天遺是請假比較好.」葉山語氣凝重地對他說。


    「就說不要緊了嘛……真的不要緊啦,這點小毛病根本不算什麽。」


    為了讓大哥放心,葉誠再度展露笑容,但臉色泛青,反而讓葉山更加擔憂。


    「那我出門羅.再拖拖拉拉地又要遲到了。」


    「恩……」葉誠轉身揮揮手,走出家門,葉山目送弟弟駝背的身影離去。


    由於小時候受過的創傷,使得兄弟養戍了不喜歡讓人擔心的習慣,隻會表現出好的一麵。


    「……真是的,你實在太壓抑了啦……老是這樣子……」


    葉山自己也同樣背負著傷口。


    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走到教室的,他坐到位於上.


    感覺已經好多了。


    看吧。大哥。


    就跟你說不要緊了吧?


    他托著下巴休息。安安看到便走過來。


    「誠同學你怎麽了?一


    「啊,沒事,剛才有點不舒服,下過已經好多了。」


    這樣啊,那就好。


    她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


    隻要看到她的笑容,就覺得什麽病都好了。


    真是特效藥啊,他心裏想著,然後視線瞥到安安手中拿的書。


    頁數很厚的精裝本。


    「那是什麽?漫畫嗎?」


    「不是啦,你隻看漫畫的嗎?一


    「基本上是這樣真一一


    「看漫畫也很好,不過偶爾也看看圖比較少的書籍吧。」


    「像你手上那種嗎?」


    「對啊。」


    「那是什麽書?」


    雖然他從不看漫畫以外的書籍,卻莫名地被那本書所吸引。


    封麵的繪圖很美。


    鮮豔的藍色天空,以及逼真的耀眼光芒。


    當中站著一個人物。


    是一些詩跟文章的選集。」


    「唔……詩啊……」


    他對內容不太感興趣地.從安安手中接過書本,再度凝視那張封麵。


    書名叫做《少年之詩》。


    越看越出色的構圖。


    「這個人……呃叫做……林大輝是嗎?晤……」


    封麵比詩句更吸引入,他迅速翻閱,看看內頁是不是也有圖。


    視線凝結在不經意停下的一頁當中.


    彷佛穿透雙眼。直接浮現在腦海中的文字。


    明明不是手稿而是印刷字體,卻產生不可思議的感受。


    ——一種悸動。


    在陳舊記憶中所見。


    是泛黃的鐵鏽色。


    隻能,等待著早晨到來。


    一如往常的風景。


    隻能,等待著時間流逝.


    為了到達不同於這世界的某處。


    唯有。沉睡。


    這首詩簡直就是在講自己。葉誠相當震撼。


    而且.還有超越文字表現的東西,確實存在著。


    就在一個又一個文字上,就在字裏行間,確實存在著。


    各式各樣的能量,力量。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安安突然開口說。


    「這本——是以死亡為主題的書……」


    「咦……?」


    誠錯愕地抬起頭來。


    仿佛領悟到力量的起源。


    那正是——「生命」本身。


    封麵繪圖洋溢的生命力。


    散發光芒的藍色天空.


    是對「死亡」的沉痛。


    然而,當中卻又處處存在著——


    生命.生生不息。


    「寫下這些文字的人,都在想些什麽呢……」安安這麽說。


    從她這句台詞中,感受到潛藏的意識。


    一種.向往。


    「……人在死亡的瞬間,腦中都在想些什麽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死亡是怎樣的一迴事呢……?」


    …………不知道……


    在迴應的同時,他產生與今天早上相同的暈眩感.


    安安的表情越來越奇特。


    向往。


    幢憬的方向!|


    「我……」


    「死掉的人在想什麽,誰會知道啊。」他打斷安安的話。


    拚命克製激動的語氣。


    「尤其是那些自己去尋死的混蛋家夥……」


    憤怒的情緒和反胃的感覺一起湧上來。


    「死了就玩完了吧?就什麽都結束了吧?想說話也沒辦法說……想表達的事情也沒辦法表達……所以被遺留下來的人才會寫出如此沉痛的詩句不是嗎?」


    「誠……」


    「我才下認為自己的生命隻為自己存在著……絕對不是隻屬於自己。我的生命是為某個人而存在的,不能擅自作主,絕對不行!」


    他奔出教室。


    已經無法克製嘔吐感。


    跟前來開班會的導師擦身而過,仍不顧一切地衝進廁所裏。


    「嘔恩……咳咳咳!」


    今天早上什麽也沒吃就出門了,現在隻有胃液。


    酸澀的感覺跟刺鼻的氣味讓身體更不舒服。


    如果能就這樣把一切全都給吐出來就奸了。


    一切的一切.


    全部,都吐出來就好了。


    連同那段記憶——


    砰地一聲.有人倒下了。


    ……媽媽——


    聽見唿喚自己的微弱聲音,女人迴過頭去。


    看到無助的男孩正站在眼前.


    全身上下布滿了被揍的痕跡,青一塊紫一塊地。


    臉上帶著新添的傷口。


    女人上前抱住那名男孩。


    「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女人像念咒語似地。不停喃喃重複著。


    紅色染到小孩的衣服上。


    撫摸臉頰的手掌,以及男孩傷口流出的,同樣顏色的顏色。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不乖,我是壞孩子。」男孩這麽說。


    「你在胡說什麽.你才不是壞孩子,絕對不是!」


    女人的聲音突然歇斯底裏。


    迴響著。


    耳鳴。


    很痛。


    男孩的視線越過緊抱著他的女子肩膀,望向地上積水。


    迅速擴散的積水。


    對不起.都是我不乖。


    聲音卻出不來。


    好奇怪。


    啊,這一定,全部都是夢吧.


    因為,黑影把爸爸帶走了啊。


    帶到天上去了。


    拜托,不要帶他走。


    不乖的人是我。


    都是我太壞了。


    所以,才會一直被爸爸罵。


    爸爸隻是教訓我這個壞孩子而已。


    不要帶他走。


    ——都是我不乖。


    張開雙眼的同時,劇烈的頭痛來襲。


    「葉誠同學……」


    身旁傳來她的聲音。


    「你還好嗎……?」


    安安一臉擔憂地凝視著他。


    啊,原來如此。


    剛才他睡著了。他沒有迴教室去。而是直接到保健室躺著睡了一覺。劇烈頭痛加上


    全身不舒眼,以致於他完全沒發現自己眼角是濕的。


    「現在……幾點了……?」


    他緩緩坐起來。


    「已經午休時間了,我來過好幾次,可是你一直在睡……」


    安安聽導師說葉誠人在保健室裏,就每節下課都過來探望。


    這樣啊……那保健室的醫生呢……?


    「醫生去辦公室了,他叫我留下來看著你。」


    這樣啊……」


    「嗯……」


    兩人就這麽沉默著。


    時間彷佛靜止。白色的房間宛如一個空白的世界.


    突然——


    遠處隱約傳來了一道鈴聲.


    雖然下明所以,卻有種下得不說的感覺。


    坦承什麽——?


    那個傷痕——


    紅色的傷痕——


    如果對象是她,就說得出口。


    …………我父親會死……都是我造成的……一


    安安沒有發言,把疑問吞進肚子裏.


    不曾說出口的事情,說不出口的事情,無法割舍的記憶,此刻,誠準備把一切都說出來。也許是大量服用藥物,或是持續不斷的惡夢,讓心靈變脆弱了。


    然而他希望眼前的她。希望安安能夠,成為讓自己敞開心的人。


    「我爸跟我媽在十幾歲的時候就懷了我大哥,不顧周遭親友的反對私奔同居。爸爸是個認真的人,一開始上班眼裏就隻剩下工作……過沒多久我出生了,據說從那時候開始。爸爸就變了一個人——」


    在他出生之後沒多久。父親就職的公司便遇上財務危機。


    即使拚命地工作,公司依然經營不善。無法迴到原本的狀態。雖然是間小公司.父親卻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在艱苦的處境下。精神越來越惡化。


    開始對年幼的葉誠施暴。


    而一方麵母親則是對他漠不關心,注意力隻放在哥哥葉山身上。相對於麻煩的葉誠,葉山特別優秀,讓母親引以為傲。


    就算他向母親求助,母親也因為畏懼父親而不肯伸出援手,甚至更加疏遠他。


    縱使日子過得如此悲慘。他卻從未憎恨過父親。


    一定是自己什麽都做不好,是一個壞孩子。父親才會對他生氣。所以自己一定要更乖更聽話才行。


    心裏這麽想著,於是拚命努力做個好孩子,然而父親的暴力並未停歇.


    沒有理由的暴力持續著。


    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


    終於,有人對他伸出援手了。


    ——是葉山.


    結果,連保護他的葉山也一起遭受父親的毆打.


    於是,從那時起,他再也不向任何人求助了.


    連一聲也不吭地,默默忍受。


    隻是用哭到紅腫的雙眼繼續凝視著父親。


    隻是祈求能被愛。


    被父親所愛,以及,被母親所愛.


    「可是……這個願望……我不該奢求的……


    話尾梗住了。


    發抖的聲音。


    記憶中幼小的自己。


    存在於過去的現實——


    「媽媽她……爸爸……死了......


    而且,事情就發生在幼小的葉誠眼前,就這麽發生了。


    母親站出來保護他,與父親扭打。


    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害死了爸爸。


    她不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因為太害怕,害怕自己跟葉山也會遭到傷害。


    對下起,已經沒事了。母親用力安撫著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溫暖,是如此喜悅,如此悲傷。


    就在這時候——


    倒下的父親,被一道黑影覆蓋。


    黑影揮舞著巨大的鐮刀,將父親的靈魂帶出來,帶到天上。


    他懇求對方不要把父親帶走,但黑影隻是搖頭,沒有任何迴應.


    從此以後。葉誠就看得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他一直希望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結果卻連下想看的東西也看到了.而且還伴隨著頭痛。


    ……爸爸死了,媽媽又被警察帶走……大哥跟我被親戚收留,但沒人會歡迎私奔者生的小孩……我們很快就被送到育幼院去了……」


    之後沒多久,母親就死了。


    在看守所裏,趁管理人不注意時,短短的空擋時間自殺了。


    在他心中始終認為這是一場夢,每天都在沉睡中等待清晨到來.即使早晨來臨,也不過是又一個今天。永不消失的真實,不停地折磨著他。


    葉誠堅信,因為自己是個壞孩子,才會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葉山就看不到。


    然而葉山跟育幼院裏的大人們都認為那是一種無法醫治的心病,大家都把他當做普通的孩子,溫柔地支持著他。


    後來.他開始去看醫生,雖然需要吃藥。仍努力振作起來。失去雙親,才諷刺地得到許多愛心關懷。但傷口還在,隻是隱藏著。


    表現出開朗的一麵,若無其事地笑著。


    每天早上.從永下結束的惡夢中掙紮醒來。


    勉強撐起身體,再度隱藏傷口,展露笑容。


    「有時候我幾乎要忘了怎麽笑……卻還是笑著……應該一直都把傷口掩飾得非常好吧。雖然非常努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隻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嫵法隱藏……其實真的很辛苦,很難過。很寂寞,而且覺得很想哭……一


    葉誠坐在病床上,雙手抱著膝蓋,潔白的床單被扯出皺褶。


    這時候,安安對他伸出雙手。


    「沒關係,你不用再隱藏了……傷口一定會有愈合的一天……所以不要隱藏重要的傷痕,有我在你身邊……」


    她輕輕地,溫柔地擁抱住他。


    渴望已久的溫暖。


    就像當時母親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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