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人在說話。


    不,聲音就在耳邊。


    出乎意料的發展,令林輝倒吸一口氣,吃驚得忘了唿吸。


    這裏應該不會有別人才對啊,即使自己再怎麽專注,有人走到身,靠得這麽近。也一定會察覺到的。


    他全身僵,努力轉動眼球,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就在咫尺之間的距離,出現了一張臉。


    黑色大眼、淡紅色嘴唇、近乎透明的雪白色肌膚。


    沿著兩頰長長地垂落的,是白色的頭發。


    身材嬌小,感覺有些稚氣,卻又令人驚奇的夢幻少女。


    “……你……”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林輝甚至無法眨眼。


    “要飛的話,就必須張開翅膀。還是說——你想死?”


    少女用漆黑的大眼直視著他。稚氣而柔軟的嗓音,說起話來卻十分成熟。


    “從這裏摔下去會非常地痛喔。除非真的很想死,先考慮清楚吧。”


    少女微微一笑。


    林輝突然清醒過來。想要逃離少女的視線,於是離開窗邊。


    眼前的少女,仿佛一開始就隻是他腦中浮現的幻覺。


    比自己略為稚氣的容貌。


    宛如漂浮在空中的白色洋裝。搭配著顯眼的紅色鞋子。


    手中握著比身高還長的鐵棍,上端有一個灰色的大鉤。


    仔細一看。少女身旁還有一隻黑貓。


    貓眼有如夜空中的金色月光,紅色的項圈上有一個大鈴鐺,隻有向上豎起的尾巴末端,帶著一抹奇妙的白。


    黑貓動作輕巧地跳到林輝剛才抓住的窗台上。


    鈴鐺也隨之輕響。


    然後,它開口說話了。


    “哇!!這裏真的很高耶……”


    黑貓睜大眼睛,表情豐富地顫抖著。


    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名少年。


    “丹尼爾,過來。”


    少女一唿喚,黑貓便跳迴去。


    隻貓居然會開口說話,這樣不可思議的現象。少女卻若麵其事,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其實。少女本身比會說話的貓更神秘,全身散發出奇特的氣息。


    光看她在寒冬中隻穿著一件薄洋裝,就已經夠另類了。而且絲毫不以為意大方地站著。


    一股近乎恐懼的衝動在林輝體內湧起。心跳加速。


    眼前出現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啊,我奸像忘了自我介紹。”少女迴應了他的問題,似乎是聽見他心裏的聲音,又或許是大輝自己無意識地脫口而出。“丹尼爾——”


    少女點點頭,那隻名叫丹尼爾的黑貓便以兩腳站立,尾巴向前卷起。然後它前腳俐落地抓住末端白色。


    於是貓身形成一個圓圈。少女把手伸進去。


    “——咦?”林輝再度停止唿吸。


    少女的手伸入圓圈中。卻沒有從另一側穿出來,仿佛那道由尾巴圍出來的圓形是一個結界,通往異次元世界。


    “奇怪?放在哪裏啊?”


    少女完全不於理會,繼續把手往前。直到手肘都伸入圓團裏。


    “嗚噢噢噢——”


    “嗯……找到了,好——”


    “唿——”


    “不用作那麽多反應吧,你真愛表演耶。”


    少女從圓圈當中抽迴手,拿著一個白色的小盒子。


    丹尼爾已經全身僵硬,像木偶般垂直倒在地板上。


    少女依然不於理會,直接打開盒子,將盒中的卡片拿到林輝麵前。


    “——請看。”


    一張類似身分證的東西,上麵是少女板著麵孔的大頭照,旁邊印著幾個文字——


    “死神a—一〇〇一〇〇號”


    “……死、死神?”


    “如果覺得a—一〇〇一〇〇號不好念的話,可以直接叫我“白白”就好,反正丹尼爾也是這樣的叫我的,而且我也比較喜歡白白這個稱唿。”


    少女——白白她,語氣平淡地說出這句玩笑般的台詞,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她的態度非常認真。


    可惜對林輝而言,這一切實在太今人難以置信。


    “死神?”


    這兩侗字特別顯眼,微微牽動心中的某個角落。


    “沒錯,我就是死神。”


    白白非常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就太荒謬人可笑了。


    這個世界上,會自稱死神的,隻有格鬥家跟小混混吧。


    然而。他連歎息都已經辦不到了,


    我該為這種事情感到驚訝嗎?或者隻是一個惡劣的玩笑而已?搞不好這個女孩子腦筋有問題。


    即使腦中如此思考,眼前名叫白白的少女,卻既不像格鬥家,也不像小混混。她手中的確拿著一把大鐮刀。但距離死神的形象還差很遠,甚至可說完全相反。


    白色洋裝、可愛的紅鞋,加此天真無邪的少女,怎麽可能是掌管死亡的死神。


    “別開玩笑了。”林輝的喉嚨有點幹,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對她說。


    “我沒有說謊。不過,常常被誤會就是了。”白白這麽說。


    “對啊,白白是很出色的死神耶,雖然……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不像啦。”丹尼爾恢複四腳著地,立刻在一旁附和著。


    在周圍奇妙的氣氛中,貓會說話似乎已經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了。


    “哈哈,死神?你是死神?哦,是嗎?原來是死神啊,那你是來殺我的囉?”


    林輝懷著期待,鼓起勇氣問她。


    “不,我不是。”可惜白白立刻就否定了。


    “我隻是感覺到死亡的氣息,然後就看見你在這裏。”


    白白無聲無息地朝林輝走近。


    “你現在正準備要死對不對?”


    “……”對於白白的問題,林輝無法迴答,這並不是因為喉嚨沙啞的緣故。


    “真奇怪耶,你不是很想死嗎?那就死死看啊。”


    這句台詞絲毫不帶任何情感,令林輝不由得全身發顫。


    白白微微一笑,離開他身旁,伸出手比著敞開的窗口。


    “來吧,請跳。”


    稚氣的眼眸,筆直的視線,令林輝無法躲避。


    “隻要從這裏跳下去。你就如願以償了……沒錯吧?那還等什麽,快啊。”


    死亡的字眼。不停地重複著。


    丹尼爾突然緊張地對白白小聲開口。


    “白白、白白,不太好吧。這家夥並沒有在名單上耶。如果把不必要的靈魂也帶迴去,一定又會被局長罵吧。”


    “你是指天界已經爆滿了,沒有辦法再接收多餘的靈魂嗎?沒關係,反正把魂魄先放著,而且他這麽想死,就讓他死嘛。”


    丹尼爾無言以對,似乎已經快昏倒了。


    “怎麽樣,要不要跳跳看?”白白再度對林輝這麽說。


    林輝依然無法動彈。


    “你在做什麽啊?剛才不是已經準備要跳了,不是很想死了嗎?”


    白白用力歎了一大口氣。


    “結果還是舍不得死啊。剛剛隻是做做樣子而已嗎?連自己決定死亡的意誌力都沒有,真可憐……”白白的眼神充滿了悲哀。“一直這樣耗下去,你所盼望的死亡也不會到來。我看你應該是把自己周圍彌漫的死亡氣息,誤以為是自己的死訊吧?”


    這句話進入耳中,緩慢地傳達到腦海裏,像融化般擴散開來。


    “你看得到我們,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你身上也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但絕對不是屬於你的死訊,這點請你記清楚。好吧……再會了——”


    ——鈐。


    一瞬間,林輝眼前突然一片空白,令他摸不著頭緒。


    環顧四周,當然沒有任何人存在。


    剛才到底怎麽迴事?難道是白日夢嗎?


    感覺很不舒服,仿佛胃酸逆流。


    頭暈目眩,他硬撐著不讓自己昏迷倒地。


    ……是惡夢,他做了一場惡夢。


    是因為與死亡擦身而過的關係嗎?


    可惜,已經錯矢良機了。感覺像是被死亡一把推開。


    看來今天,還是先迴去吧。


    才踏上月台,身後的電車立刻發出鈐響,朝下一站出發。


    將月票放到感應器上,通過票口閘門。


    到家還有十幾分鍾的距離。林輝的頭腦已經拒絕任何思考。


    即使想思考也無能為力,腦中一團模糊。


    那棟建築物的九樓。


    從他開始畫圖的當下,記憶便開始模糊不清……


    一幕幕影像有如照片般,斷斷續續地重疊著。


    黑色線條構成的圖畫、深橘色天空、夕陽、不安,衝動。


    紅色鞋子、悲哀的眼眸、線條、麻木,衝動。


    白色洋裝、黑貓、少女、文字、風、塵埃,死亡的衝動。


    一切的一切,都遠離現實,大腦拒絕反應。


    那並不是真的,不存在於我的現實生活當中。


    “………………”


    迴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家門口。


    鑰匙、轉動、握住門把,正要開啟的那一瞬間,林輝猶豫了。


    已經很久沒有產生這樣的心情。


    曾經,當他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對於這扇門總是……感到排斥。


    如今早已沒有任何感覺,應該已經不會胡思亂想了才對啊。


    他開門進屋,踏上地板。


    “我迴來了”


    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把鞋放好走進客廳。要迴自己的房間,非要經過這裏不可。


    踏入客廳,“那個人”所偏愛的、令來訪者眩目的古董家具,擁擠地陳列著。


    在琳琅滿目的古董家具中。他看到“那個人”的背影,父親他——整個人陷在沙發裏,手邊放著一瓶白蘭地。


    父親平日滴酒不沾,隻在特殊場合或宴會當中才會酌量喝一點,幾乎不曾在家中獨飲。今天發生發生了什麽事情嘛?父親似乎心情很不錯。


    想必是第幾十次的海外個展,又大獲好評了吧。


    不愧是世界級的名畫家——林一陽。


    無論本性如何,隻要畫出好作品,就能受到世人的推崇。


    “爸,您迴來啦,晚安。”他以不帶任何情感的平板語調說道。


    林一陽維持不變的坐姿,連看都沒看林輝一眼,背對著他開口。


    “為什麽在外麵遊蕩到這麽晚?你的個展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懶?”


    低沉、卻非常有力的聲音,充滿了威嚴與強勢。


    相對地,林輝的語氣顯得特別平淡。


    “別擔心啦。我不會讓爸丟臉的,有持續在畫就是了。”


    “是嗎?那拿來我看看。”


    一陽這麽說,林輝便從手提包裏拿出素描本。


    他翻過一頁頁的作品,刹那問思緒沸騰。


    在大樓上刻出的畫麵、黑色的扭曲的風景畫……原本要成為遺書的作品。


    沒有真實感的經驗,此時真切地浮現出來。


    他拚命抵抗。


    那些事情,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那隻是一場夢而已,隻是幻覺而已。不存在於我的現實生活當中。


    “怎麽了,快拿來啊。”


    林輝還在猶豫著,素描本就被一陽抽走,停留在黑色風景的那一頁。


    一陽沉默地審視畫作。


    撲通,撲通,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怎麽迴事?為何如此焦躁不安?自己在害怕些什麽?就算被看到,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就算這個人說出什麽話。也無關緊要了。


    事到如今,我還在害怕些什麽?


    他自問自答,在內心對自己說。


    於是,林輝心中的思緒和情感,又逐漸退去。


    “……這是……什麽東西?”


    一陽的視線離開手中的素描本,朝林輝看過去。


    “你在開玩笑嗎?大輝,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怎麽迴事?”


    “對不起。”


    “這次的個展是你正式成為畫家的出發點,你自己應該也知道有多重要吧?為什麽會在這時候畫出這種像塗鴉一樣的東西?”


    “……對不起。”


    “你剛才不是有說過,不會丟我的臉嗎?”


    “是的。”


    “這種東西拿出去豈止會丟臉.根本連垃圾都稱不上。畫出這種東西,你自己都不覺得難為情嗎?你可是我林一陽的兒子啊。”說完便將手中的素描,一口氣撕碎。


    然而林輝的反應卻相當冷淡。


    “——對不起,爸爸。”


    一陽將畫紙撕個粉碎,全部丟進角落的垃圾桶裏。然後用力歎了一口氣,重新走迴沙發坐下。


    “再也別畫十這種東西了……再也不要有這種……這種……”


    林一陽似乎想說些什麽,終究沒有說出口。


    “算了,你走吧。”


    “是的,我迴房了。”


    林輝離開客廳.朝二樓的臥室走去。


    為什麽,那個人永遠都隻想到自己呢,剛才那句沒說完的話,是想叫林輝別丟他的臉,別丟聞名世界的畫家,林一陽的麵子吧?


    實在是,很沒意思。


    我隻要遵從你的旨意,當個聽話的傀僵就好,是嗎?


    這才是所謂的現實世界。


    這才是屬於我的現實。


    一直以來,我都在聽從你的引導。


    然後——我才發現,你所引領的道路,是一條沒有出口的隧道。


    真沒意思。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句,隱約的低喃。


    在懂事以前,林輝就認識了繪畫。除了繪畫以外,自己沒有其他存在的價值,但他卻也無法在繪畫中把握到自我。於是現在的他,越來越有否定自我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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