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公園迎接夏景的,是一輛漆黑的轎車。


    “感覺好像漫畫情節一樣。”


    就在夏景一邊咂舌一邊如此心想時,橫停在他麵前的車子搖下了車窗,從駕駛席露麵的,是一個看似很有紳士氣質的五十多歲男性。


    “請上車。”


    對方連名字也沒確認便請夏景入座﹒夏景也乖乖照辦了。


    發車前,司機遞了條眼罩。


    “請把這個戴好。”


    夏景猜想這麽做的目的應該是為了避免泄漏所在地的位置,隻不過,萬萬沒想到迎連自己也不被信任。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夏景有逃避的前科在身,而且又是一連串事件的核心人物。砂子大概也是顧慮到他變節加入葉春陣營的可能。


    於是夏景順從地蒙上眼罩,榙車一路搖搖晃晃,整趟路程感覺約長達數十分鍾。


    “我們到了。”


    得知抵達後,夏景取下眼罩一瞧,發現車子駛進了一座地下停車場。


    下車後,看得出停車場麵積頗為寬廣。從大小來看,這裏應該是某處的高級豪宅。不過,夏景不想因為頻繁東張西望而使自己顯得形跡可疑,因此他盡可能地保持堂堂正正的態度。


    夏景把視線投向眼前那座停車場附設的電梯。


    一如事先配合好般,電梯門在同時打開。


    身穿黑色漢服的高挑女性,臉上掛著銳利的視線。


    她就是聖的當家──砂子。


    隻見她緩緩緩走到夏景麵前站定,以帶著怒意的目光瞪視著他。


    “……其真虧你還有臉敢找上門來哪。”


    砂子的聲音裏明顯夾帶著殺氣。


    “我無話可說。”


    夏景差點被那股氣勢給震懾,身體僵的不聽使喚。


    實際上,他一直沒有停止緊張過。


    不過,麵對這個視線是夏景應盡的義務。


    在這近半個月的時間,夏景隻是一直在逃避麵對自己的命運,現在他必須負起那個責任。無意義說再多,也隻是自討沒趣罷了。


    「來這有什麽事嗎?」


    「我想見麵。」


    夏景毫不遲疑地迴答了簡短的問題。


    「請讓我跟她們……不,讓我跟她見麵。」


    「如果我拒絕呢?」


    「在成功見到麵前我是不會迴去的。」


    即便砂子態度強硬、毫不保留情麵,夏景仍不因此退縮。


    「別以為找不敢在這裏扭斷你的脖子。」


    「如果你無法原諒我,等我跟那家夥見了麵之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沉默。


    隔了半晌,砂子緩緩地長歎了-囗氣。


    「……夏景。」


    她伏下眼簾。


    此時,從她的身上已感受不到憤怒與殺氣。


    「其實我也很清楚……罪不在你。鹿族矜持是不會允許怪罪於你這種行為的。我深感抱歉,還有──」


    取而代之,她向夏景致上了一如在苛責自己般的歉意,還有──


    「歡迎你來。謝謝你,女婿大人。」


    以大人對小孩的態度而言,這可說是非常坦率的謝詞。


    「隨我來。」


    「……好的。」


    夏景隨著背過身子的砂子一同搭進電梯。


    自動門關上。因為是自家用的小型電梯,即俓便隻有兩人搭乘仍顯得擁擠。


    兩人的距離之近令夏景感到緊張。這時,砂子背對著他開囗說道:「不好意思,迴程也能麻煩你戴上眼罩嗎?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不過……」


    「我不介意。戒備就是要森嚴一點才放心。」


    這跟夏景的身分到底是敵是友無關,純粹是愈少人知道這個場所愈安全。


    電梯從地下室抵達二樓後,停止了移動。


    夏景換上拖鞋,隨砂子來到分不出是起居室或者客房的五坪大房間。


    砂子交代他坐在沙發等待。夏景坐下後,砂子離開了房間。


    夏景在此隻獨處不到十秒的時間。


    首先進了房裏的──


    「……夏景。」


    是一名把頭發綁在腦後的高個子少女。


    「唷……安野。」


    感覺她似乎消瘦了些。這也難怪。畢竟她雙親被殺也才經過半個月的時間。


    安野朝站起身的夏景緩緩走近,有別於先前打電話來時的態度,她臉上掛著一抹淺笑。不對──那是半哭半笑。一雙眼睛紅通通的,眼眶還噙著淚水。


    她在夏景的麵前停下了腳步。


    「夏景。」說話帶著哭音的她,把手放在夏景的心口上。


    「我打開電源了。」


    夏景向那個帶有詢間意味的視線迴答。


    「效果立竿見影,謝謝你了。還有……喔,不對。」


    原本來到嘴邊的那句「對不起」又被吞進了喉嚨。


    我不可以跟她道歉,夏景心想。


    安野的雙親慘遭殺害確實是夏景造成的錯。


    但道歉並非正確的行動。他覺得那不是正確的。


    「總之,謝謝你。托你的福,我才有辦法振作起來。每次都要你幫忙拉我一把。」


    「……我啊。」


    隻見安野露出分不清楚是哭是笑、還是憤怒的表情。


    「聽到你來的消息時,我本來打算見到你先賞一拳再說的。爸媽的死我到現在還沒能整理好心情,今後到底該如何是好也沒有頭緒。當然我知道問題不能怪你,可是……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麽宣泄自己的情緒。」


    盡管囗頭上這麽說,安野還是搖搖頭,嘴角勾出了一道弧形。


    然後她那放在夏景心口的手揪緊了他的上衣。


    「不過,一旦看到你的臉後……與其揍你一頓,我更想抱你。」


    「……真好奇哪邊會比較痛呢。」


    「不要開那種無聊的玩笑啦。聽到女孩子這麽說,你應該要高興


    才對。」


    話雖如此,安野並未實際采取行動。


    就夏景所認識的安野──絕不是那種會隨便跟不喜歡的男生抱的女生。


    「你如果是女的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不用顧慮一些有的沒的。」


    「我才希望你是男的呢,坦白說我也忍不住想抱你好嗎?」


    到底該如何跟這個幫助自己想起重要事情的朋友表示謝意才好?


    「算了,反正跟你擁抱不是我的工作。」


    安野拭去淚水,露出俏皮的笑容。


    「你今天來,應該有做好心理準備吧?」


    「那當然。」


    夏景點點頭。


    「隻是,做好心理準備也不見得就有什麽幫助就是了。」


    「你有那份心就夠了。」


    安野放掉夏景的衣服,往後退開一步。


    「藍陽學姐和林羽也很想見你,不過稍後再讓她們跟你見麵吧。首先……」


    安野沒有把話說完。


    隻見她身子一轉,朝剛才砂子所離開的房門走去。


    「總之,謝謝你。」


    安野手握門把,轉頭迴望夏景。


    「最後你選擇了我們──單是這樣,就可以讓所有舊帳一筆勾銷了。」


    留下這句話後,她離開了客房。


    夏景默默地目送那個離去的背影。


    然後,有如一進一出般──


    一名少女緩緩從安野沒有關上的那扇門後現身。


    感覺上次跟這家夥見麵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夏景心想。


    長長的黑色直發。


    外麵裹著藍色漢服的修長四肢。


    她也跟安野一樣,身形多少消瘦了些。


    不但麵容憔悴,表情也很僵硬。大概是在緊張吧。


    不過,即便如此。闊別半個月與她重逢,仍令夏景心情激動。


    穿過房門的少女──葉亞在門口佇足。


    她垂低頭,一動也不動。


    一如苦惱著不知該說什麽話才好似地,隻是不停重複著吸氣和吐氣。


    夏景也好不到哪去,同樣擠不出半句話來。


    兩人最後一起行動是在和南宮交戰的那晚。葉春於稍後現身並揭露事件的真相,徹底擊潰了葉亞的信念。後來夏景非但沒有安慰她、鼓勵她,甚至沒有陪伴在她的身旁。對於如此窩囊、沒有擔當的自己,夏景突然開始感到火大起來。


    不隻是身為本家次任首領的立場,還有一肩扛起鹿族未來的矜持,甚至連情同家人的阿奈──這家夥在一夕之間頓失了所有依靠。


    個性倔強不服輸的另一麵,卻是脆弱得彷佛不堪一擊般的內心。


    這半個月來的時間,不曉得她是懷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度過的呢?


    「葉亞。」


    「夏景。」


    夏景情不自禁地出聲唿喚的同時,葉亞也喊了他的名字。


    「啊……」


    「怎麽?」


    「不,還是你先說吧。」


    感覺好像在相親一樣,夏景差點失笑。


    不過葉亞神情嚴肅,很難轉變成兩人相視而笑的輕鬆氣氛。夏景噤聲禮讓葉亞優先發言。


    等了一會兒,葉亞一如下定決心般開囗了﹕「那個……後來我思考過了。」


    彷佛心中有所疙瘩似的。


    「我再也不是族長,自詡族長的意義也已失去。然而,鹿族很有可能會毀在現任族長……姐姐大人的手中。」


    那語氣就像是在懺侮般。


    「雖然安野、藍陽、林羽、砂子夫人都表明願意追隨我……但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我也很茫然,也不知道當下又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才是恰當的。如果身為族長的姐姐大人目的是消滅鹿族的話,我是否該聽從她的決定?畢竟本家的次女本該輔助族長,成為族長的影子。按照規矩,我或許不該反抗才是。況且……現在連步摘都成了姐姐大人的左右手。」


    宛如在吐露內心的疑慮與猶豫一樣。


    「……可是……「


    葉亞低著頭說道。


    「可是,臣服姐姐大人的領導,也就表示我必須把安野和林羽等殘存下來的一族交出去。我不介自己是死是活。如果能治好姐姐大人的疾病,即便賠上性命我亦甘之若飴。可是……真的可以連其它人的性命也一並賠上嗎?」


    夏景的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種既視感。


    一而再再而三出現的『可是』。


    簡直就跟幾個小時前所讀過的那家夥的簡訊如出一轍。


    「你的事棈也是一樣……畢竟,你是姐姐大人一見鍾情的對象。想必你在年幼時代時應該有跟姐姐大人做了約定吧。既然如此,我也隻能斷然死心,舍棄對你的感情才是。」


    方媛過去一再重複的『可是』。


    葉亞現在不停重複的『可是』。


    兩者都是否定自己意誌、缺乏自信的表現。


    「可是……」


    然而。


    另一方麵──


    「即便知道你是姐姐大人的心上人……即便知道我必須有自知之明。」


    卻也是一種隱藏在缺乏自信的外皮底下,真實不虛假的──


    「怎麽辦……我就是喜歡你。」


    真實不虛假的──強韌意念。


    不知不覺間,葉亞流下了淚水。


    「辦不到……」


    她的頭搖了又搖。


    「我……辦不到。奴家無法割舍這份感情。」


    換作是方媛的話,應該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吧?


    哪怕喜歡的對象跟其它人成了眷屬,她大概也不會輕易說出失戀的傷痛。


    但葉亞不是方媛。


    即使繼承了方媛的思念,讓她的情感與自己的心共存,葉亞與方媛終究是不同的兩人。


    若說她們兩人的相同點,那就是始終心係夏景。


    哪怕不會有結果,哪怕夏景沒有感覺,她們仍然死心塌地繼續心係夏景──


    夏景向前邁步向前。


    朝著把方媛會埋藏在心底的心情表現出來的葉亞。


    朝著把葉亞會放棄的感情繼續維係住的方媛。


    為了迴應她們的心意。


    為了接納她們的心意。


    「葉亞。」


    夏景站在葉亞的麵前,順應自己的感情。


    「……」


    卯足力量將她抱進懷裏。


    緊緊地同時擁抱方媛與葉亞兩人。


    「夏景……」


    這和阿代交手時的擁抱不一樣。


    當中多了一份疼惜。


    也和之前葉亞來夏景家梩時的親密不一樣。


    夏景的眼中同時存在了葉亞和方媛兩人。


    「……她說什麽?」


    夏景用力撫著葉亞的頭一邊詢問。


    「方媛……在你心中的方媛說了什麽?」


    「方媛,她……」


    「那你呢……和方媛一心同體的你,想法又是什麽?」


    「我……」


    「我可是已經做好覺悟了,混賬東西!」不等葉亞迴答,夏景半自暴自棄地大喊。」


    「你們兩個我郡喜歡!我保證會同時照顧你們兩個l我在二月的時候喜歡上了方媛,然後在前一陣子又喜歡上了你!啊……這算什麽啊?我說的話明明是那麽地狗屁不通,為什麽我現在會覺得這麽痛快啊!」


    夏景想起以前葉亞所說過的話。


    不要忘記方媛。


    同時愛咱們兩人──


    「真的……嗎?」


    葉亞怔住了。


    「可是姐姐大人對你……」


    夏景斬釘截鐵地表示:「我要的是你。我要你們兩個、」


    選擇了屠殺同胞這種錯誤方式的葉春,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試圖用自己的死亡來桎梏人心的秋吟,也同樣讓人敬謝不敏。


    當然,夏景必須為葉春因他濫殺無辜的事負起貴任。而且自己也不可能逃避得了手刃秋吟的罪孽。


    不過,即使如此──


    夏景的心和感情仍在方媛與葉亞身上。


    懷裏那副瘦弱的身子發出了抖。


    那是因為自己的思念得到了夏景的理解,所以令她感到欣喜嗎?


    或是對未來即將麵對的考驗感到害怕呢?


    無論如何,夏景都想予以包容。


    不──


    我希望我可以陪她-起走過,夏景心想。


    然後。


    被夏景摟在懷裏的同時,葉亞向自己方媛詢問。


    ──你開心嗎?


    嗯,方媛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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