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戀愛了。


    沒什麽特殊的理由,也有可能是我對他一見鍾情吧。


    自從和他同班以後便莫名受他吸引。


    有時候,我主動找他攀談,兩人交情愈來愈熟。


    直覺也不見得都是一文不值的,和他談得愈多,我心中愈是肯定。


    不會有錯,就是這個人,非他莫屬。


    可是,當我知道兩天後他碰到了逃進學校的葉亞時,我十分吃驚。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會喜歡上他其實是命中注定。


    所以我想要得到他。


    絕不把他讓給葉亞和方媛。


    一定要讓他專屬於我。


    心理有缺陷不正常的我居然也會戀愛,這或許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事實上,繁榮派那幫人似乎把我會對他那麽執著的理由,歸咎於不過隻是好奇心的趨使,或我對葉亞的忌妒。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也是會跟常人一樣談戀愛的。


    ……


    午後的咖啡廳門庭若市。


    僅管今天並非假日,上門的顧客依然川流不息。有購物途中的主婦和跑業務的上班族,也有貌似大學生的團體等等,形形色色的客人各憑己意,度過午後的時光。


    即便在這樣亂哄哄的店中,有兩人依然格外醒目。


    雙方都是少女。


    其中一人身穿水手服。長度齊肩感覺整潔的發型,以及戴了副眼鏡但難掩銳利目光的雙眸,給人一本正經且頑固的印象。


    至於另一名少女的打扮則特別引人注目。


    染成了粉紅色的頭發,頭上戴了頂附有兔耳的縮小版高禮帽,右眼則掛了副眼罩。除此之外還有項圈型的項鏈,繡上十字架圖騰的連帽外套,添了荷葉邊的招搖裙子,身上所穿的一切都和這座民風純樸的鄉下小鎮顯得格格不入。


    兩人中間夾了張桌子麵對麵而坐,不發一語。雙方的視線都無比冷峻。


    這畫麵用被訓斥的不良少女和風紀委員來形容可謂十分貼切。


    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走龐克風打扮的少女阿代。


    「……你是認真的嗎,阿夜?」


    她一邊用手指撥弄手邊的冰咖啡玻璃杯,一邊詢問製服裝扮的少女。


    「對。」


    另一個少女,阿夜迴答得簡潔有力。她直視著對方,語氣堅決。


    「不好意思,我不會再幫助你們了。」聞言,阿代貌似心浮氣躁地咂了聲嘴。「哼,好個見風轉舵啊。」


    阿代語帶嘲笑地奚落道,但仍無法完全掩飾滿腔的怒火。


    「算了,這樣一來我也用不著客氣,可以跟你好好廝殺一番了。」


    「你不要誤會了。」


    阿夜與之相反,始終保持冷靜,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也沒有投靠葉亞她們的打算。」


    「啊?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要成為人類。」


    阿代啞口無言。


    「你這家夥在說什麽……?」


    「如我所言,我要以人類的身分活下去,不再幹涉鹿族的鬥爭。」


    沉默又一次籠罩了雙方。但也隻維持了短短數秒——那僅是阿代理解阿夜想表達的意思所需的時間。


    她的表情霎時砌滿了憤怒。


    「少胡說八道了!」


    這一聲大吼嚇到四周的客人,引來好奇的目光。


    然而阿代無視周遭的反應,眼神冷峻地咄咄逼人。


    「要成為人類?別想用蠢話轉移焦點!說穿了不就是你怕死吧!」


    這話說來充滿挑釁的意味。阿代本身應該也很明白事實絕非如此,阿夜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


    「隨便你愛怎麽解釋都行。」


    或許是否沒有察覺阿代感情的變化,也或許是明知她正在氣頭上仍刻意這麽迴話。


    阿夜的迴答單純明了,沒有任何欺瞞。


    「總之我要退出這場鬥爭。就隻是這樣而已。」


    「……說的倒簡單。」


    阿代咂了聲嘴。


    「你以為憑那種無聊的結論能說服我接受嗎?我們可是連村落都狠下心燒掉,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沒有參加縱火行動,挑起戰端的是你們。」


    「還不都是一樣!」


    阿代好歹仍保有顧慮旁人目光的理智,音量又壓低了一些。然而,她視線裏所夾帶的殺意則又更高了一層。


    「你曾要求我們幫忙你一次。所以我們是一丘之貉。」


    「……說的也是。」


    阿夜低頭承認。


    「我想我以前隻是在逃避而已——安野說的沒錯。」


    「啊?」


    「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我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接著重新抬起了臉來。


    她的表情顯得堅毅磊落。一如要與阿代那兇惡的獨眼對抗似的。


    「我已擺脫了迷惘,也不會再唯命是從。往後絕不會再插手幫助繁榮派或本家側。不過我也不會尋求你們的援助,我該保護的事物將由我自己……隻憑我的力量來保護。」


    阿代將眼睛眯成縫作勢威嚇。


    「你的盤算不關我事。我問你的問題是……你以為我們會眼睜睜放你半途退出嗎?」


    「我不這麽認為。」


    「所以你怎麽做?和我們為敵……」


    「要開戰也是可以。」


    阿夜打斷阿代的話逕自宣言道:「如果你們堅持不肯放過我,那盡管放馬過來吧,我隨時奉陪。不過你們現在有這個餘力嗎?」


    「……嗚。」


    遭反唇相譏的阿代一度語塞。


    「現在不僅聖返國了,連安野家的先代也跟著出手,局勢對哪方有利還很難下定論。雖然我不清楚上周日廢墟一戰的結果如何……可是至少安野他們還好端端地活著。我看到他們全都平安無事地迴到學校上課。」


    雖然阿夜試圖拐彎抹角地探聽詳細的經過,但阿代默不作聲。


    可能是想保密,也有可能是秋吟什麽都沒跟她透露。


    「況且……繁榮派是一盤散沙。」


    阿夜接著說了下去:「過去,我和你都是遵照秋吟的命令行動,即便如此,那跟團結一致又是兩迴事。南宮……的動向甚至從沒告訴我們。」


    或許是心中也存有同樣的疑惑吧,阿代稍稍地別開了視線。


    「阿樂和秋吟在打什麽主意,我們一樣不知道。從頭到尾我隻是默默聽從她們的命令在行動而已……我想你應該也一樣吧?」


    「我有義務迴答你嗎?」


    「你為什麽會加入繁榮派?」


    經這麽一問,阿代蹙起了眉頭。


    「可以不必再避諱人類,自由地活下去——你真的相信這種莫名奇妙的謊話嗎?」


    「……你給我住嘴。」


    阿代悄聲製止,阿夜不肯就此打住,話衝口而出。


    她說出了直指阿代心底的——決定性的一句話。


    「應該不是吧?你隻是想向人類複仇而已。」


    眼見心思被三一道破,阿代終於按捺不住大叫:「我叫你住嘴!」


    阿代揮拳敲打桌子。手邊的玻璃杯應聲翻倒,裏頭的冰咖啡隨著冰塊一同灑了出來,但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滿口蠢話也就算了,這迴又一臉得意地想跟我說教是嗎?好啊,來分個高下如何?就算當場開殺戒我也無所謂!」


    「你的複仇應該早就結束了吧。」


    阿夜夾雜著歎息垂下眼簾,阿代更加粗聲粗氣。


    「少囉嗦。」


    「你憎恨的對象早已不存在,可是你卻……」


    「你說夠了沒!」


    阿代終於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總是這樣!每次都一副旁觀者清的嘴臉故作清高,站在離一步遠的地方觀察我……不是隻有你。還有葉亞、李崎、南宮……你們全都半斤八兩。隻會說什麽死心吧,沒有辦法,那是意外這種話……然後對人類忍氣吞聲!」


    阿代此時不再是以阿夜做為說話的對象,而是試圖向某個不存在於這個地方的東西宣泄自己的深仇大恨。


    「累積在我心中的怨氣到底該何去何從?我下定了決心,隻要有辦法向把那家夥變成那副模樣的那群人報仇,就算背叛一族我也在所不惜!所以……」


    阿夜並不容忍阿代那宛若一股腦兒宣泄的喊叫。


    一如要打斷她的埋怨般,阿夜提出了疑問:「你有想過,為什麽林羽沒有殺光那個設施裏的小孩嗎?」


    「那是因為她懦弱沒用!」


    阿代一臉不屑地駁斥。但——


    「夏景重視的人也遭到了殺害,可是他沒動過複仇的念頭。」


    「別把人類和我混為……」


    「就連葉亞也放過了你這個殺父仇人。」


    阿代無法再對一一舉出的例子充耳不聞,她繼續用力緊握拳頭,兇狠地怒瞪著阿夜。


    「……你到底想說些什麽?」


    阿夜開口說道:「複仇之後你得到救贖了嗎?你的戀人獲救了嗎?」


    她的語氣不慍不火,十分平靜。


    然而又帶有一絲的哀戚。


    「……嗚!」


    此話一出——


    阿代頓時啞口無言。


    她陡然睜大僅剩的獨眼,身體緊繃僵直,然後別開了視線。


    見她如此反應—


    「那就是你的答案。」


    阿夜輕聲歎了口氣。


    「大家早知會如此,所以才勸你死了這條心。那句話觸怒了你或許也是事實,但……你終究還是選擇了放縱憎恨。任憑殺意與敵意擺布自己,到頭來隻是把無處宣泄的感情轉化成破壞的衝動。」


    阿代一語不發。


    「明明你已經成功複仇了,卻還是沒辦法就此罷手。直到把看到的一切全都破壞殆盡之前,你一定……不,恐怕就算毀了一切,你還是無法停止憎恨。」


    不對——或許她是開不了口。


    「你要怎麽折衷感情是你的自由,可是你的憎恨現在受到繁榮派的利用,至少要搞清楚這點。」


    一如在表示言盡於此似地——


    阿夜從椅子上直腰起身。


    斜睨了站著不動的巳代一眼後,她抓起帳單背過身子。


    「慢著。」


    阿代用低沉的嗓音叫住往前走了幾步的阿夜。


    但她始終麵朝著前方。


    「你的青梅竹馬叫什麽來著?假設……我去殺了他,你還有辦法跟我說同樣的話嗎?你敢打包票你不會重蹈我的覆轍嗎?」


    「……我不知道。」


    所以阿夜一樣頭也不迴地迴答。


    「我隻知道就算殺了你,死去的他也絕對不會迴來。」


    ……


    「……報仇?」


    同一時間。


    距離阿代和阿夜對談的咖啡廳有數公裏遠的公園。


    兩名保持微妙的距離坐在長椅上的少女,談著和午後時光格格不入的話題。


    兩名少女皆身穿水手服。


    其中一人麵帶乍看之下氣質嫻淑又高雅的笑容。另一人則恰恰相反,不僅淒厲地扭曲著嘴唇,表情也略顯陰沉。


    「沒錯,複仇。那就是阿代學姐的目的。」


    秋吟舉止優雅地用手按住隨風飄揚的頭發,一邊點頭。


    「是那個嗎……真的是蠢透了。」


    而南宮則是憤恨地睨了迎麵吹來的春風一眼,撂下這句話。


    「你早就知道了?」


    「阿代有男人的事,村子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哎,是這樣啊?」


    秋吟一臉意外,笑笑地說了聲以後。


    「虧我以為找到了一件很好笑的趣事可以分享呢。」


    「咯咯……有辦法用好笑的趣事來形容那個,你這個人簡直壞到了骨子裏。」


    「你不也一樣常常把人家的不幸當有趣嗎?」


    「但我不會笑成像你那樣子。」


    如南宮所言,秋吟臉上掛著非常愉快的表情。


    她的眼神一如凝視著岸邊野花的小孩般天真無邪。即使現在兩人談的是驚悚——甚至可算是慘痛——的故事。


    「如果我是瘋子,這個世界肯定比我更瘋狂。」


    秋吟的表情沒有變化,看起來就像是在眺望心愛的公園風景一樣。


    她向一旁的南宮詢問:「為什麽阿代的情人不會醒過來呢?」


    「醫院的人診斷他腦死了。」


    「嗯,是啊。這我知道。」


    南宮向迴應得理所當然的秋吟投以詫異的視線。


    「你想說什麽?」


    「南宮學姐,我想知道的是……」


    同時,秋吟子迴望南宮的眼睛。


    「……為什麽腦死的人不會醒過來?」


    「哼……我沒興趣跟你探討哲學問題。」


    「我說的不是那麽艱澀的理論,而是更簡單的道理。」


    這時,偶然有隻蝴蝶輕飄飄地飛來秋吟的眼前。


    那是白蝶。或許是被兩人腳邊的蒲公英吸引過來的吧。


    見蝴蝶停在長椅的邊緣,秋吟向停止拍動翅膀暫時歇息的它伸長了手。


    靈巧地拎起蝴蝶後,將其包在掌心——


    然後毫不猶豫地使勁捏碎。


    「你看。」


    朝著南宮攤開的手掌上,黏著一團捏碎汙漬。


    「被捏死的蝴蝶無法恢複原狀、腦死狀態的人再也醒不過來。你不覺得那是一種瘋狂嗎?如果阿代的情人能醒來的話,她就能獲得救贖了。」


    或許是南宮一語不發的反應令她感到愉快,秋吟繼續往下說:「比方說,假使這個世上存有死者複活的法則,那麽就不會有人變得不幸了。不僅憎惡與怨恨的情感不會飽和,也不再會有無止盡的複仇循環。想必連戰爭都會因此絕跡吧……所以莫名其妙的是這個世界,其實是世界瘋了。」


    「哼。」


    南宮向麵帶陶醉高談闊論的秋吟迴以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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