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街上被小混混搶走皮包的畫麵反而還比較容易想像得出來……


    雖說對朋友的父親懷抱著這種印象實在非常的無禮。


    夏景心想,他該不會隨身攜帶著武器吧。


    心懷這種層級的不安,夏景緊盯著安慎的身影。


    “嗯~對手是跟女兒同齡的人鬥,真的很難下手耶。”


    他一邊嘰嘰咕咕地說道,一邊扭腰拉筋。


    實在很難不讓人產生一股想嗆他現在做什麽屁廣播體操的衝動。


    連夏景都快看不下去了,即將與他交手的阿代自是早已訝異到啞口無言亦不足以形容的地步。


    “……喂,我是不是被瞧不起了?”


    阿代無視眼前的中年老頭,向葉亞問道。


    “這問題我也很難……”


    葉亞也同感困惑。


    看來,現在不分敵我,都抱著同樣心情的樣子。


    “你叫阿代是吧,先用不著那麽憤慨。”


    安慎一毫不把現場的氣氛放在心上,露出了業務性的微笑。


    “用不著手下留情。盡管放馬過來殺我吧。”


    “喂喂,你是想用中年老頭油膩膩的血來弄髒我的武器嗎?惡作劇也要適可而止。我沒興趣奉陪老伯的無聊玩笑。”


    “被跟女兒同齡的小女孩這麽說,我的心被刺得好痛呢。可是你搞錯了一件事。”


    “啥?我搞錯了什麽?”


    “我的血不可能濺上你的武器。”


    “你少囂張了!”


    阿代的怒火一下子就衝到了沸點。


    被火氣衝昏了頭,她二話不說自斜上揮下武器。鞭子的前端更迅於音速,撕裂聲咻咻地響。朝安慎一襲去作勢將他的胸膛斜劈成兩半。


    然而——


    「啊,我還沒做自我介紹是吧?」


    安慎一垂下了頭配合鞭子的攻擊。


    乍看之下就像在彎腰敬禮般。


    那隻是十分平凡無奇的動作。可是鞭子卻連他身上皺巴巴的衣服也沒摸到。


    這說明他閃過了剛才的攻擊。


    ……


    安慎一邊閃避,同時睨了夏景一眼。


    「當年,我也有跟妻子一同並肩作戰呢……還記得那時年紀差不多就像你這般大吧。」


    「像我……一樣?」


    這話使夏景不禁瞠目結舌,霎時——


    安慎采取了行動。


    那是與先前一樣稀鬆平常的跨步。然而阿代卻反應不來,任安慎侵入自己的眼前。


    「咦?」


    她目瞪口呆。


    安慎宛如是在為自己的臉扇風似地揮了揮手。


    隻見阿代膝蓋一沉,在地上跪了下來。


    然後麵朝下地倒在地。


    「啊……咦?」


    阿代在搞不清楚自己發生了什麽事的情況下,倒在地上吃泥巴。盡管她一直嚐試想爬起來,不過狀似身體使不出力量,隻能四肢伏地。


    「即使是鹿族,也拿腦震蕩沒輒。」


    安慎一邊解說一邊蹲下,揪著阿代的領子把她提了起來。


    然後在她的後頸上予以猛力的一擊。


    阿代當場失去了意識。


    同一時間,另一頭也傳出有人倒下的聲音。


    原來是安麗也如法炮製地讓阿夜陷入昏迷。但夏景沒有心思去顧及安麗和阿夜的戰況。


    畢竟安慎隻是個平凡的人類,跟安麗無法相提並論。


    照理說他應該跟夏景一樣,遠不如鹿族有力量——但結果卻跌破眾人眼鏡,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擊敗了那個阿代。簡直是易如反掌。


    安慎朝夏景迴過頭,聳起肩膀。


    「對手的行動在我的預料之中。於是我配合她唿吸的節奏抓到了破綻。然後在她的下巴打了一拳。我采取的行動不過如此簡單。不過,利用這麽簡單的方式……人類也能戰勝鹿族。」


    「好……厲害。」


    夏景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


    「說穿了就是訣竅啦。有沒有學起來啊?夏景。」


    聞言,安慎似乎有些洋洋得意地笑了。


    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的強大熱量,使林羽恢複了理智。


    「……唔!」


    林羽連忙縱身跳開,迴身一望。


    出現在那裏的,是一團迸裂出白色火花、亮度刺眼,並且擁有野獸相貌的強光,白光幻獸。


    「我已經膩了。」


    秋吟有如百般無聊似地喃喃說道:「再見囉,林羽妹妹。你果然還是那個弱小的沒變。」


    白光幻獸齜牙咧嘴,屈身放低了重心。


    林羽無法反應。隻是圓睜著眼睛,身體甚至完全沒有灌入力氣,定睛直視著即將向自己襲來的死亡。


    有所反應的反而是藍陽。


    「林羽!」


    她喊了一聲。那個聲音引起了砂子的注意。


    「……嘖!」


    她從還在交手的南宮身上挪開視線,揮下手中的長刀的刀刃穿越空間出現在幻獸的眼前。


    白光幻獸被一舉擊退到了後方。


    「林羽,跑啊!」


    砂子那一聲斥喝,總算令林羽羽迴過神來。


    她往後方跳離,和幻獸拉開距離。


    「你這混帳……」


    不料,南宮卻突然憤恨地開口咒罵。而且——還是針對秋吟。


    「這是什麽意思?我事先警告過你不準插手了!」


    「不然你還以為自己有勝算嗎?」


    秋吟一針見血地笑說。她說得沒錯,南宮現在已是千瘡百孔的狀態。


    「我也有事先聲明過了,萬一你快落敗時我會出手的。」


    兩人互瞪數秒僵持不下,旋即——


    「嘖,不愉快得讓人笑不出來……沒有比這更教人不爽的了。」


    南宮不甘不願地放下手上的武器。


    「哎呀,瞧你好像很不滿呢。」


    「……哼。」


    南宮悶哼了一聲,把視線投向藍陽,怒目直視。


    「背叛者,今天是砂子讓你撿迴了一條命……別以為這樣就算了,我總有一天會再來殺你的。」


    「我不會被供子殺死的。」


    「倒是學會了嘴上功夫嘛,你這傀儡。滑稽得讓人看了就不爽。不爽得教人忍不住反胃想吐。」


    放完話後,南宮掉頭轉身。


    秋吟也跟在她的後頭離去。


    「……幻獸!」


    電氣的野獸一如要阻止追擊般,站到了砂子等人的麵前。


    「你們以為我會就這麽放你們倆拍拍屁股迴去?」


    仍不肯放下長刀的砂子作勢追擊。


    「你以為我們逃不了嗎?」


    秋吟以幻獸做為肉盾,對她的威脅嗤之以鼻。


    兩人慢慢退迴到最初所現身之處——那片燒焦的森林裏去。


    「再見囉,林羽妹妹。」


    在兩人離去之際……


    秋吟轉過脖子輕輕揮了揮手,向林羽說道:「下次要記得稍微抵抗一下喔?弱小的。」


    林羽沒有答話,她答不出話來……


    ……隻是俯首,眼簾低垂。


    轉眼間,兩人的身影完全離開從視野消失——牽製砂子的幻獸也有如電源被切斷了般,從原地消失不見。


    直到這時,林羽才總算抬起了頭。


    她的臉上疑惑的成分遠多於恐懼。


    「……為什麽?」


    為什麽秋吟會知道——林羽的妹妹的事情?


    包括林羽本人在內,在場沒有人能迴答這個疑問。


    安野家的愛車,是一輛看起來明顯就是買來做為遊山玩水之用的休旅車。


    車子以法定速度行駛在鄉間道路上,若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旁觀,樣子看來就像是父母親接送女兒以及她的朋友放學迴家吧。


    實際上,除了放學這點以外,其餘都符合事實——不過由於先前那場戰鬥的關係,夏景已經沒辦法說服自己「眼前相信開車的司機是一個溫吞敦厚的爸爸」了。


    車上每個人都靜默不語。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


    因為感覺如坐針氈,夏景不自覺地開口說道:「對了,搶走她們的武器不是比較有利嗎,為何沒這麽做?」


    一行人後來把失去意識的阿代和阿夜丟在原地,就這麽離開了。


    和夏景並肩坐在後座的葉亞愣了一下。


    「……你怎會有這樣的念頭。」


    葉亞的語氣與其說是佩服更像是在責備,眉頭皺成了一團。


    「那是什麽意思啊?」


    在駕駛座上的安野之父,隔著後照鏡露出了苦笑。


    「這是一場堂堂正正的勝負。既然勝負已決,強奪對方的武器未免有失卑鄙。這就是鹿族的思考模式。你應該也有印象吧?」


    「啊……或許真的是這樣沒錯。」


    夏景想起以前葉亞和阿代在學校對陣時的會話。


    族人間的交戰,求的是以自己的渾身解數徹底擊潰對手的反擊——好像是這麽一迴事。不奪走對手武器有可能就是自這個想法延伸而來的。或許正因為她們是擁有天賦異稟的一族,所以才會特別注重戰鬥方麵的情操嗎?


    「可是你怎麽搶了秋吟的武器?」


    「那是因為她耍了卑鄙的手段偷襲,跟方才的戰鬥不可相提並論。」


    「是這樣子喔。」


    照這樣說來,葉亞對敵人顯露出憤慨之情時,確實很常見到她以「沒有矜持」為理由——秋吟就不失為一個好例子。


    就這層意思看來,那個女人一點也不像是鹿族的人。不僅侵占人家的家庭,還奪走了別人的名字——光想都讓人覺得作嘔。


    「不過,寶劍就另當別論了。若我敗下陣來,她們定會毫不留情地搶走吧。」


    「我想也是。」


    和葉亞聊著聊著,車內忽然響起了手機的鈴聲。


    「喂?」


    聲音從前座傳來,安野的母親拿著手機答話。


    夏景瞥了坐在葉亞旁邊的安野一眼問道,但——


    「……安野?」


    低頭不語的安野,遲了數秒才注意到夏景在問話。


    「咦?啊啊……什麽事?」


    不過她也隻是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望了過來。


    看來她似乎想事情想出了神,儼然沒有在聽的樣子。


    「不,沒事。」


    反正也不是啥值得刻意再問一次的重大問題,而且說明起來也麻煩。


    安野的母親東一句「是嗎」西一句「果然如此」地向著電話答腔。


    「我明白了。就約在那兒見吧。思。你那邊也辛苦了。」


    通話結束了。


    「小砂子打來的?」


    安野的父親問道。


    「是呀。」


    雖然替那個砂子的名字多冠一個『小』字著實令人無言,不過對安野的父親來說砂子不但年紀小了許多,而且應該也是雙方自幼認識的關係吧。


    「她怎麽說?」


    「進行得很順利。所以目的地不用變更……她們那邊果然也遇上了。」


    那一句話,令夏景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遇上了誰?」


    「嗯,南宮和一個叫秋吟的女孩。」


    「然後呢……」


    記得藍陽和林羽也和砂子在一起,夏景忍不住憂心她倆的安危。不過——


    「砂子把她們趕跑了。」


    「……是嗎?」


    見安野母親迴頭露出笑容,夏景鬆了一口氣。


    撇開林羽不談,藍陽不像有力量可以作戰。因為被人貼上背叛者之女標簽的她自幼在村落便受人排擠,照理說應該不像葉亞她們有受過日積月累的武術訓練。


    她能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況且要是藍陽遭遇了不測,夏景也無臉跟姐姐交代。


    「所以說,藉報告事態之便,我們現在要去跟她們會合了。」


    打開方向燈、手打方向盤的同時,安野的父親開口說道。


    車子一路駛離了田園景色的街景,來到了路麵平整的路段。再過十分鍾左右,應該就能抵達夏景等人的行動範圍、平時所熟悉的景色了。


    「……爸、媽。」


    這時——


    就在沉默即將重新降臨車內的時候,安野倏地抬起了頭來。


    夏景跟葉亞皆轉頭向她看去。


    安野臉色一沉,露出了格外嚴肅——而且沉痛的表情。


    「你們兩人……在過去內部混亂的時候也有參戰嗎?」


    「規模是沒有大到可以稱為內亂的程度啦。」


    「不過倒是鬧得有三個分家與我們為敵呢。」


    父親答完後,母親語帶歎息地接著補充:「同樣的事我們本來也不願再經曆第二次了……隻是沒想到,阿樂居然還活著。」


    「是嗎?」


    安野呢喃了一聲,隔了半晌又開口說道:「我覺得……爸媽你們兩個的實力都很堅強,非常地強。我根本望塵莫及。」


    夏景也懷有同感。


    這麽說雖然對安野很不好意思,但事實確實是如此。把阿代和阿夜翻弄在股掌間的安麗,以及身為一介平凡人仍輕而易舉地擊敗阿代的安慎。兩人的實力都深不可測。


    既然這樣的話——


    安野把正如夏景所料想的台詞給說了出口:「所以我在想……與其讓我出麵,還不如交給爸爸和媽媽你們去……不是比較好嗎?」


    隔了數秒的時間,安麗才開口說話。


    不過她叫的對象卻不是自己的女兒。


    「欸,葉亞。」


    「怎麽了,夫人?」


    「安野的意見你也聽到了,你怎麽認為?」


    葉亞連想都不想,旋即迴答了那個單刀直入的問題。


    「此乃愚問。」


    葉亞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態度十分堅定。


    「如果得勞駕隱居人士出馬相助,那實在有損本家的、不,是族長的顏麵……就拿這迴的事件來說吧,我可也有滿腹牢騷想跟你們兩位抱怨呢。」


    安麗對貌似悻悻然的葉亞露出苦笑,接著把視線移迴女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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