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在她的麵前站定。


    “藍陽學姐。”


    她沒有搭理那一聲叫喚……


    夏景的受了傷。


    “……嗚……”


    雙腳開始打起哆嗦。


    “你這是在做毫無意義的自我犧牲嗎?”


    南宮在背後訕笑。


    吵死了。


    給我閉嘴。


    自我犧牲?


    ——拜托別把那種無聊的東西扯進我的戰鬥裏。


    傷口並不覺得痛。不過好像有種類似惡寒的感覺從被刺傷的地方緩緩擴散開來。這傷勢怎麽看都不妙吧?腦海中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可是那又如何?


    無論是南宮的嘲笑,還是從肚子長出來的刀子,那都無關緊要。


    現在不是關心那種問題的時候。


    “咦。”


    藍陽微微張開了嘴。


    為什麽眼前的對象沒有倒下呢?她似乎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不可以。:


    夏景咽下從喉嚨湧出的鮮血說道。


    ”你……做這種事是不對的。“


    並且將手放在一臉愕然的藍陽的頭上。


    “為什麽?”


    夏景摸了摸她的頭。一邊迴想以前——很久以前姐姐幫自己摸頭時的事。


    刀子的握柄依然被藍陽握得緊緊的。


    盡管如此。


    “姐姐她會傷心的。所以不行。”


    夏景還是強忍著淚水笑了出來。


    “為什麽寧姐姐她會傷心呢?因為你這個弟弟要死了?”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為什麽。為什麽你——


    “是因為你……你身為姐姐的朋友,卻做了這種事啊!”


    ——會不懂這個道理?


    藍陽被夏景的嗓門給嚇了一跳。


    夏景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頰。


    好溫暖。不對,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太冰嗎?


    算了。那不是重點。


    “你才沒有扼殺掉什麽感情!你的心還沒死!為什麽你就是不懂呢!我能體會姊姊死了你很難過的心情,可是……你也差不多該醒醒了!”


    鮮血從嘴角溢出。口腔有一股腥味,嗆得忍不住想吐。


    可是比起那種痛苦,眼前這名少女的這張沒有表情的臉,更教自己感到非常不甘。


    因為疾病而停止成長的軀體。


    看起來童稚的臉孔。


    上頭產生了些微的變化。


    “那是不可能的。”


    然後是聲音。


    “不可能的。我的心早已經死了。”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沒錯。那是謊言。


    “既然如此……那又為什麽?為什麽你在唱那首歌時……”


    就在先前準備和南宮的戰鬥的時候。


    聽到她所吟唱的歌時,使夏景憶起了過往的記憶。


    那是——


    “你唱時的聲音。就跟姐姐她……是一模一樣的啊。”


    ——所以。


    大概早在第一次見麵時——在第一次聽到歌聲的那個傍晚,我就注意到了。


    藍陽唯有在吟唱歌的時候,不會是那種少了感情、平淡如白開水的聲音。


    “聽起來很溫柔,可是感覺又有些快樂……”


    姐姐她一向都是這樣。


    所以在我眼前的這個人肯定也是一樣。


    “感情已死的人絕對無法像那樣子吟唱。是絕對無法詠唱得跟我姐姐一樣的……我姐姐她已經死了。不在這個人世了。可是……可是。”


    藍陽的唇在顫抖著。


    臉頰上飄起淡淡的紅暈。


    “你還活在這個世上。我姐姐她……還活在你的心裏。”


    過去——那雙貌似有在看著夏景,又似沒把夏景看進眼裏的眼眸,如今稍稍對起了焦點。


    “寧姐姐……她?”


    “你……不可以死喔,藍陽學姐,你千萬不能殺了自己的心啊。”


    “我……”


    “你和我姐姐聊天很開心對吧?”


    夏景一問,藍陽點點頭。


    “我姐姐她……也覺得跟你聊天很開心。”


    聽到這麽一說,藍陽睜大了雙眼。


    “所以……你就想想我姐姐,開心地笑吧。”


    然後——


    “……啊。”


    一滴淚珠從水汪汪的眼睛滑落。


    “大姐姐。”


    顫抖的聲音摻雜了顏色。


    “還活著?活在我的……心裏?”


    “是啊。”


    “我。大姐姐。很快樂……迴憶?一旦迴憶起來……”


    嘴角隱約形成一道弧度。眼睛也眯了起來。


    “一旦迴憶起來,就覺得很開心。我很……高興。”


    藍陽她——大概是露出當初跟姐姐聊天時一樣的表情——笑了。


    “我想、也是。”


    夏景看了她的笑容,安心地喃喃說道。


    聽不見南宮在一旁大聲嚷嚷什麽。反正也不重要。


    因為就在剛剛,夏景已經成功斬斷了那個人操控藍陽的絲線了。


    不過,或許心理安定下來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旋即——夏景的腳突然失去了力量。


    “啊……”


    順著重心引力,一屁股直接坐了下來。


    刀子從腹部滑溜溜地剝落。


    怪了,這下有點不妙吧。


    世界好像在東搖西晃。


    藍陽一臉震驚地看著這裏。


    “夏景。”


    遠方傳來了唿喚自己的聲音。


    “振作一點!阿奈……把……拿來!”


    “我是不是乖乖喝進去比較妥當啊?”


    腦海才剛浮現這念頭,下巴就被人抬起。


    啊啊,這東西我以前喝過。是治療傷勢的藥。


    既然如此,那我應該可以放心了吧。死不了才對。


    在朦朧的視野中,依稀可見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不知在喊叫什麽內容的葉亞,以及一旁——麵露焦慮的表情、顯得不知所措的藍陽的臉。


    有表情的藍陽感覺還挺新鮮的。


    ——這就夠了。


    單是能看到這張臉,也不枉我差點丟掉小命。


    我是不曉得我的手掌究竟有多大。


    可是,隻要張開自己的雙臂,應該好歹可以牢牢接住一個人吧。


    我用這種方式迎戰就對了。那是我的戰鬥——


    一邊想著這種事情,夏景闔上了眼睛。


    意識在眨眼間就被帶往深處,整個人沉沉地墜入夢鄉。


    待夏景恢複意識時,已是晚上的十一點,場所在迷途之家。


    夏景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安頓於睡過好幾次的客房被窩裏。醒來後,便聞跪坐在枕邊的阿奈恭敬地道了聲“早安。”


    “一整晚你都在照顧我嗎?”


    “是的。”


    一間,阿奈用完全沒有表情的臉點頭迴答。


    “真不好意思。”


    “不。沒有、問題。阿奈、有一副、不睡覺、也沒關係、的身體。”


    阿奈輕輕搖了搖頭,接著將視線投往下方。


    “倒是、葉亞大人、快要、撐不住了。”


    “……嗯?”


    聽阿餘這麽說,夏景才發覺心口覺重重的。


    抬起頭一看,有一頭黑發披散在棉被上頭。


    “這不叫快要,是早就撐不住了吧。”


    “就在、兩分鍾前、睡著的。”


    “是嗎?”


    ——你一直都在陪伴著我啊。


    不知道該說是慣例還是怎樣。


    讓一個人重視自己到這種地步,實在很難不受動搖。


    「喂,你這樣太沒規矩了喔。」


    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搖,葉亞便發出細微的音量緩緩爬了起來。


    「嗯啊……夏景,你醒了嗎?」


    「對啊。多虧你的福。」


    「是嗎?那太好了。」


    說完,葉亞的頭又緩緩垂下。


    看來是放心後打算再睡迴籠覺的樣子。


    「喂,你先起來一下啦。要睡迴你的棉被去睡。」


    “不要。”


    “這可由不得你哦。”


    就在夏景心想她到底是想幹嘛的時候……


    「啊啊,對了。」


    不知是否連抬起頭的力氣也沒了,葉亞把臉埋在棉被裏,像是在怪罪似地開口說:「夏景,下次不許你再那麽胡來了。」


    「我知道啦,抱歉。」


    反正她八成睡迷糊了根本沒認真在聽,如此心想的夏景隨口敷衍。


    於是——


    就在葉亞入睡前,最後的最後。


    葉亞用聽似有些欣慰的聲音說:「……你實在太了不起了。我也會……加把勁的。」


    下一秒,旋即又開始平靜地發出香甜的鼻息。


    「是嗎?」


    其實,葉亞現在的立場並不適合擔心夏景。


    因為她總是意誌堅強、態度昂然,差點忘了這家夥的村子被焚毀,雙親遭到殺害,卻還是以一族族長之姿扛起重責。


    雖說夏景自己也是自顧不暇,可是一直沒辦法設身處地為她著想,還是令人感覺有所虧欠。


    此外,南宮曾這麽說過。「你對一族的事一無所知。」對於肩負一族重擔的人而言,這樣的指責不知有多麽苛刻呢。


    南宮另外還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你當真以為殺死了葉春大人的兇手是我們?


    葉春。不但是葉亞的姐姐,也是原先的下任鹿族族長。


    她說殺了葉春的人不是繁榮派,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這樣一想,無論是關於一族還是關於內,夏景幾乎可說是無知。


    明天再跟葉亞打聽看看好了——夏景打定主意。


    這麽一來,或許自己也能稍微幫得上葉亞的忙吧。


    不對。要扶持那個身懷矜持且個性頑強,因此絕不願將自己軟弱的一麵表露出來的少女,必須負這個責任的不是別人,正是身為葉亞的未婚夫人選的自己。


    夏景一邊輕撫葉亞的頭,一邊淺淺地微笑。


    女婿人選——這個字眼純粹是兩個禮拜前下定決心投身戰鬥才說出的。當時還沒能發現那個意思在自己的心裏正逐漸產生變化。


    「話說迴來,阿奈。我想起床耶。」


    想唿吸一下外麵的新鮮空氣。


    可是葉亞不放他。


    「您就、直接起身也無所謂。」


    「問題是她……」


    「反正、大小姐她、是不會、起來的。」


    女仆十分順口地說出了跟忠心兩字相差甚遠的台詞。


    於是夏景挪動。


    阿奈沒說錯,枕頭不見了葉亞照樣睡得不省人事。


    夏景慢吞吞離開了棉被。


    同時,一邊用手確認,傷口完美無缺地治好了。


    全都多虧那水的功勞。


    以前也受益過它的療效,這玩意兒實在是太方便了。


    隻不過,每當起身或做一些動作的瞬間,還是會隱隱作痛。


    「……嗚。」


    果然疼痛還是沒辦法消除的樣子。


    算了,忍著,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比起疼痛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製服被毀得亂七八糟。


    衣服不僅變得千瘡百孔,還被血給染成了黑黑的顏色。


    在房間環視了一圈,發現被掛在橫梁上的外套也一樣慘不忍睹。


    還順便想起來當時為了牽製雙胞胎,連大衣也用上的事。


    家裏雖有備用的製服,問題是在迴家前該怎麽辦。說到這個,直到現在還沒跟父母聯絡呢。


    夏景從口袋掏出手機。打開一看,有十五通未接來電,全都是母親打來的。


    最近的一筆是五分鍾前。夏景連忙迴撥。


    電話隻響了一聲隨即接通。


    喂,夏景嗎!你現在人在哪?


    母親那焦慮與安心同時傳達而來的斥責,使夏景感到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要是害母親她想起姐姐失蹤時的事的話——不對,一定早就害她想起來了吧。


    來到走廊的同時,夏景一麵向母親直賠罪。


    然後迅速思考要交代的經過,將其列舉出來。


    自己就如先前簡訊所寫的,在朋友家讀書。


    可是讀到一半,和朋友兩個人一起睡著了。


    等到醒來時間就已經這麽晚了,手機也改震動所以一直沒有注意到來電。


    總之今天就在朋友家住下來,隔天直接從這裏上學。諸如此類雲雲。


    雖然謊話連篇的報告講起來自己也很心痛,但實際發生的事情實在是難以啟齒。


    「……啊。」


    ——不對。


    『你啊,下次起要記得……嗯,夏景,怎麽了嗎?』


    能說得出口的事——實際發生且能告訴母親的事——是有那麽一件。


    「媽。」


    『什麽事?』


    客房外頭走道的外廊上。


    坐在那裏的少女察覺到夏景的存在而迴過了身子,夏景一邊看她站起來,一邊向電話另一頭說。


    「我今天……遇到了姐姐以前的朋友喔。」


    母親沉默不語。


    走到了眼前來的少女,以一張看不太出有什麽表情——不過可以猜得出來她正在思考什麽的臉,抬頭仰望著夏景。


    所以,夏景向著母親和那名朋友的姐姐說道:「那個人跟我說……以前最喜歡姐姐了。」


    母親先是頓了一會兒,然後迴答。


    『……這樣子啊。』


    「那晚安了。抱歉,讓你擔心。」


    掛斷電話後,藍陽問了個問題。


    「欸,夏景。寧姐姐她很疼你嗎?」


    「是啊。」


    夏景一麵迴憶往事,一麵迴答。


    「我姐姐她人很溫柔喔。我想……她應該很疼我吧。」


    「是嗎……」


    藍陽像是稍微陷入沉思一樣垂低了臉。


    「那麽我也要喜歡夏景。」


    並且……


    「我會代替寧姐姐當你的姐姐。夏景……你在姐姐不見之後所感受到的寂寞,我一定會努力彌補迴來的。」


    那模樣就彷佛在祈求寬恕似的。


    同時,卻又像是在道謝一般。


    那張年紀怎麽看都比自己輕,或許永遠不會再成長,還殘留著童稚感覺的臉——微微地笑了。


    藍陽從夏景的臉別開視線,坐迴外廊。


    然後以輕柔的音量開始輕輕吟唱起歌謠。


    不過,那再也不是盈滿追憶之情的歌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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