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亞的預測跟夏景先前想的一致。


    但是,一旦從夏景的口中聽到這個結論,卻有些不對勁兒。


    “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她,對她的了解不像你們這樣深刻……”


    盡管覺得自己的判斷不正確,但是夏景還是試著說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我覺得她並沒有怨恨或憎惡誰。這樣講可能有些不禮貌……可是看起來藍陽學姐對其他人絲毫不感興趣。不太像是漠不關心,那個……”


    夏景不願做批評。但——


    “我從她的身上——感受不到感情與意誌。”


    夏景覺得有必要將實際的印象給說出來。


    成長陷入停止的疾病。


    假使精神也隨著身體一起停止的話。夏景甚至想過這樣的可能。


    沒有人接下去發言。寂靜支配著病房。


    “總之……”


    隔了一會兒的沉默之後,葉亞一如歸納結論般開口了。


    “無論如何,也隻有當麵跟藍陽把話問清楚一途了。包括夏景姐姐的事情在內,請藍陽說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夏景看了掛在牆上的時鍾。


    時間剛過下午六點。距藍陽離開診療結束還有二十分鍾左右。


    ——我的天。


    原以為離姐姐更近了,沒想到感覺卻有如霧裏看花,不解的疑點也跟著變多了。


    夏景一邊壓抑急切地想查出真相的心情,同時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又過了十五分鍾後。


    比預計提早提結束診療的藍陽步出病房,迴到了走廊。


    一臉茫然地環視四周,可是並未有任何人影映入她的雙眼。


    “寧姐姐的弟弟……不在嗎。”


    並非在跟誰對話,隻是喃喃自言自語。那是聽不出帶有何種情感的聲音。


    看似沒有尋找夏景的意思,直接往電梯走去的藍陽突然半途停下。


    “啊……我得報告。”


    藍陽一如想起任務般嘟嚷,在口袋摸索。從中掏出手機,操作按鈕。


    鈴聲響起數迴後。


    “是……怎麽了嗎,藍陽。”


    受話器另一頭的少女出聲應答。


    是個音調低沉,聽似黯淡,宛如受到詛咒的聲音。


    “我有事報告。”


    相對的藍陽則是不帶感情,一如在朗讀寫好的文章般開始講述。


    “我見到了夏景。”


    “是嗎!”


    對方夾雜著怨歎的音調隱隱流露出一絲喜色。


    “他現在人在哪兒?”


    “醫院。”


    “原來如此。”


    聲音在此短暫中斷。


    數秒後。


    “那麽我們這就進攻。”


    禁止將鬥爭帶進高中和醫院——少女全然不把這條在鹿族之間形同默契的規矩放在眼裏,以陰沉的語氣宣言道:“對方有其他打手嗎?”


    “有夭在。”


    “要是遭到那個的介入,那可就有些棘手了……不打緊,她終究是有病在身的人。”


    咯咯咯。


    電話另一頭的少女發出了和口吻一致、陰沉至極的笑聲。


    “藍陽。我有任務要指派給你。”


    “嗯。”


    “監視好夏景。視線絕對不可離開他,切記隨時跟在他的身旁。”


    “他不見了。”


    “不見那就去找出來。他人不是在醫院嗎?”


    應該是在夭那吧,藍陽自言自語道。


    不曉得對方是聽見了,抑或沒有聽見。


    “我十分鍾後到。咯咯,真是期待啊……要開戰了。”


    隨著有如自言自語般的聳動言詞,電話「噗」的一聲掛斷了。


    完成了任務的手機被藍陽草率地重新塞迴口袋中。


    走廊冷冷清清。


    藍陽移動焦點固定不下來的恍惚視線,不再是往電梯,而是改往走廊內部踏出一步。


    同時,唇邊掛著一道有如微弱的悲鳴般的聲音。


    那是夏景放學途中所聽到的同一首歌謠的後續。


    ……


    夕陽幾近沒入了地平線,晚霞開始籠罩天空。


    小鎮的郊外,國道兩側的人行道上不見有路人通行。因時逢下班返家時段,車道上可見車頭燈眼花繚亂地交錯往來,但此處的交通原本就算不上擁塞。


    盡管如此,縣府卻墨守成規地在此課稅,導致這條三線道在車流量的對比下顯得格外寬闊——即便有一定的車流,但也不至於塞得水泄不通,構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寧靜。


    也因此,沒有人將步行於人行道上的三名人物的異貌當成異貌。


    「誒,血莎。」


    「怎啦,血香。」


    「你看。是貓耶。」


    「真的耶。是貓耶。」


    首先是屈身蹲在路旁的兩名女孩。年約十二、三歲左右。


    兩人擁有一副第二性征才剛開始顯現、稚氣依然未脫的身體。一個人是在頭部右側、另一個人則是在頭部左側,將留得長長的頭發係成馬尾,呈左右對稱。


    兩人身穿漢服。不過衣擺的長度格外地短,是經過現代風的改版。不僅如此——漢服上頭的花紋是模擬飛蛾在血沫中飛舞的怪異圖案。


    「嗬嗬,好溫暖喔。」


    「是呀,好溫暖呢。」


    兩個人蜷縮在一團,各自撫摸著兩隻野貓。


    大概是習慣了人類吧,乖巧地任憑指頭撫摸的野貓們「咪!」地發出惹人憐愛的聲音。


    「它們是兄弟嗎?」


    「它是姐嗎?」


    「她們跟我們一樣是血莎香嗎?」


    同時綻開了笑容的兩張臉長得一模一樣。簡言之,就是雙胞胎。


    「你們在幹什麽?」


    走在數公尺前頭處的少女喚了那兩名女孩。


    「動作快。不然我要丟下你們了。」


    少女的外表看起來則有十五歲以上,身上裹著的高中製服。


    她的造型是將一頭的頭發梳整成了兩條,可以說是雙馬尾的發型——彷佛是將雙胞胎的發型組合起來一樣。


    「咯咯咯,動作拖拖拉拉的,小心到時讓獵物給逃了。」


    但她的五官與腔調則和雙胞胎呈對比,扭曲得極其猙獰。


    「你看,南宮姐姐。是貓耶。」


    「貓血莎香。」


    雙胞胎跑到催促兩人趕路的少女麵前,像是在炫耀似地將從地上抱起來的小貓高高舉起。


    「那叫貓的雙胞胎。」


    少女夾雜著歎息訂正兩人的說法。


    「不要再使用你們獨創的用字了。是要我說幾次才知道,那隻有你們兩個自己聽得懂。」


    雙胞胎目瞪口呆。


    「可是南宮姐姐你剛不就聽懂了嗎?」


    「對啊,血香。南宮姐姐有聽懂。」


    「那是因為我……」


    本想反駁的少女,大概自知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口水,於是搖搖頭,重新背好扛在肩上的東西。


    那是一個大型登山包。


    「反正不要停著不走。」


    「是~」


    「是~」


    名為血莎、血香的雙胞胎活潑地點點頭後說:「誒,南宮姐姐。我們可以帶著貓一起去嗎?」


    「對啊。可以帶它們一起去嗎?牠們真的好可愛喔。」


    「不準。」


    瞥了貓一眼。


    南宮冷冷地打了迴票。


    「那種惡心的東西哪裏可愛了?比嘔吐物還不如。」


    南宮皺著臉咬牙切齒似地咒罵後,重新邁開步伐。


    「嗚~」「嗚~」


    雙胞胎不情不願地將貓輕輕放迴道路,追上舉步前進的姐姐。


    在三人前方約莫二十公尺處,有一棟龐大的建築。


    外觀就像箱子的那棟建築物,唯獨四樓點亮燈光的房間格外稀少。


    ……


    時間已接近下午六點半。


    該談的幾乎都談過了,接下來隻需等候藍陽。由於現在沒人有那個心情聊點輕鬆的話題,夏景等人隻得在微妙的氣氛下,一語不發地聆聽著指針的走動聲。


    「差不多是時候了吧。」


    望向時鍾的夭打破了沉默。


    「是啊。」


    葉亞也配合著站起身。


    「藍陽嗎?奴家實在不願與她為敵哪。」


    對此夏景也是抱持相同意見。


    雖然或許就如阿夜所說,這樣的心態未免太過天真——不過既然藍陽沒有明確的敵意與信念,那就沒有理由硬是要與她開戰。不敢奢望她會願意加入我方,但至少希望她可以跟這場腥風血雨的鬥爭保持距離。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夏景想著這種事的時候……


    「你和她約在哪兒碰麵?這兒嗎?」


    葉亞以不經思索的語調問道。


    「咦……啊!」


    夏景經這麽一間才發覺自己犯下了天大的失誤。


    「慘了,我們完全沒說好要約在哪兒。」


    因為當初隻聽說大約一小時結束,而且一開始的預定是頂多隻會在夭的病房打發四、五十分鍾的時間。不料葉亞半途加入,眾人開始了一番長談,等到注意到時,時間也快趕不上了。


    「得快點趕到那裏去。」


    別說時間就快趕不及,萬一診療提早結束,說不定早已經被她跑迴家去了。


    夏景趕忙起身,披上了放在膝上的大衣。


    「……真是,對於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竟然這麽粗心大意。」


    麵對一副傻眼模樣的葉亞,夏景也無話可說。


    「早知如此,我應該先交代那個人診療一結束就跟我聯絡的。」


    聽夭一如自言自語如此喃喃說道,夏景忍不住開口詢問:「咦,『那個人』指的是?」


    夭若無其事地迴答:「是我的先生。這間醫院的醫師。」


    「……咦?」


    ——先生?


    唐突揭曉的驚人事實教夏景腦袋一片空白。


    「那……夭學姐你……」


    「對,我已經結婚了。」


    「怎麽夏景原來你不知道嗎?」


    「這麽說來,我好像沒有主動提起呢。不過,隻要稍微留意一下不難看出來吧?」


    被笑得俏皮的夭這麽一點,夏景赫然發現。


    「啊,的確是。」


    畢竟長期住院的事自己都提了,所以隻要夏景開口問,她應該就會迴答。


    是故意隱瞞不講的嗎?真是夠了,再怎麽淘氣也該適可而止。


    夏景發出歎息,看了夭一眼。一旦冠上人妻這個字眼,便有種她的嬌豔變得更加動人的感覺。


    話雖如此,現在可不是為她著迷的時候。


    又惹葉亞生氣的話隻是在自找麻煩,更重要的是再不加緊動作就要讓藍陽給溜了。


    「我這就去找她。」


    夏景向兩人報備後,把手搭在病房的門上。


    不過還沒來得及使力。


    「啊。」


    門就被拉了開來——藍陽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的那頭。


    「你來找我嗎?」


    「找到了。」


    藍陽麵無表情地仰望了夏景的臉。


    「……葉亞也在。」


    她接著看到阿奈和站在對麵的葉亞之後,低聲嘀咕道。


    「好久不見了哪,藍陽。」


    葉亞以貌似有些緊張的表情打了招唿,但藍陽沒有明顯的反應。


    「歡迎,要不要進來坐坐呢?」


    直到夭心平氣和地從床上跟她寒暄,藍陽才點了點頭。


    夏景從門前退開,招待藍陽入室。


    雖然先前跟她對話難以成立,不過現在有葉亞和夭在場,或許情況能獲得改善也說不定。總而言之,一定要設法使她全盤托出她所知道的消息。下落不明已久的姐姐的背影,感覺就近在眼前了。


    「啊,對不起。椅子隻有兩張……」


    「沒關係啦。我是男生,站著就好。」


    可是,不管怎麽請,藍陽就是沒有坐下的意思。


    隻是徒讓那張留有稚氣——不對,應該說是無法擺脫稚氣的無表情臉孔茫然地愣著。


    「得報告才行。」


    並且說出莫名其妙的話。


    「……報告?」


    夏景反問。於是,藍陽宛若不當一迴事般,在三人麵前開口說道:「跟南宮報告葉亞在這。」


    「……藍陽!」


    葉亞反射性地從椅子上起身,擺出架勢厲聲喊道:「你這家夥果然……」


    和眉頭深鎖的葉亞恰恰相反,藍陽依然麵無表情地佇立在原地。


    「慢著,你先稍安勿燥。」


    夏景慌忙製止葉亞。


    藍陽始終給人一種不協調的感覺。完全不成立的對話,分不清楚有沒有在看著說話對象的視線,以及無論何時都沒有變化的表情。


    得報告才行——她是這麽說的。那是為什麽呢?


    恐怕是因為有人命令她必須報告的關係。


    仔細想想,從藍陽的言行瞧不出她有考慮外界觀感的樣子。


    預約的時間一到,就放下話才說到一半的夏景前往醫院。


    因為有人命令自己一有狀況就進行報告,所以當著葉亞的麵前也照做不誤。


    夏景看了病房一角的阿奈。她是具活著的屍體,但是有別於藍陽,不但視線不會飄移不定,也能跟人麵對麵好好對話。


    兩人的相同之處,就是那張彷佛喜怒哀樂全都消失不見了般的無表情。


    以及不管別人問什麽交代什麽,總是唯命是從的過於服從的反應——


    「藍陽學姐。」


    夏景直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你……沒有感情嗎?」


    藍陽迴答。


    那個答案比夏景想象得還要幹脆利落,然而也跟預料中的答案稍微有所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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