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亞沒有理會夏景原封不動送還的疑問.


    她反倒拋出問題。


    “夏景,你知道前山上失火的事件嗎?”


    “這事知道。”


    這則新聞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而且在他學校也造成了話題。


    發生失火的山,在距離學校約五公裏遠的地方。


    四周被森林圍繞,山路也沒有完整規劃,是個人跡罕至的場所。


    不過葉亞說出的卻是和夏景的認知有所落差的事實。


    “我的村……就在食山上。”


    “咦?”


    “說是村落,居民也不過五十來個上下罷了。”


    “五十個占了多少?呃……我是說占你們一族全體的比例。”


    “約莫占了全數。咱們和人類不同,數量並不多。不足一百。”


    “有那麽少嗎?”


    夏景懷著小小的震撼如此低語後,葉亞有些落寞地淡淡一笑。


    “剛才也有聽你提起。那個……所謂的‘異族’指的是?”


    “他們是一群和我族一樣不屬於人類,向來都被心懷恐懼的人類喚作‘妖怪’、‘妖魔’的家夥。我族也和你先前提到的妖狐……有過一戰。聽說以前尚有始祖遠在海外的吸血鬼、體積有一座小山那麽大的大蜘蛛等等數不清的種族存在。隻是他們都跟我族一樣,是個體稀少的種族。”


    “……什麽跟什麽啊。”


    這已經荒謬到不是能否置信的問題了。


    又是妖狐、又是大蜘蛛,最後還來個吸血鬼?這些名詞葉亞講得朗朗上口。


    宛如把民間故事當史實來敘說一樣。


    “臉色不用那麽複雜。我自己也不曾看過。隻是想跟你說曾有這麽一段故事。”


    聽葉亞這麽一說,夏景才恍然大悟。


    她們一族對於“不可思議事物”界線的劃定大概遠不如人類明顯吧。換個角度思考,這也很合乎情理。就拿一顆頭還能活著這個現象來說,這對一般人來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不過在她們看來不過是種常識。同理可證,妖狐和大蜘蛛的存在對她們來說或許也是“合情合理”的曆史認知吧——是否為事實則先擱置不予以討論。


    無論如何,夏景的興趣並未投注到那些是否真正存在過也沒個標準答案的怪物上。比起那些怪物,夏景還有更關心的事情,於是把話題拉了迴來。


    “可是新聞沒有提到山上有人居住啊?”


    關於失火現場有發現任何焚毀民房的報道連看都沒看過。


    “咱們的村子是隱密的村落。縱使焚毀了也不用怕被人類發現。”


    “是這樣子嗎……那為什麽會發生火災?”


    夏景無意提起這個問題。


    但——聽到這問題的瞬間,葉亞的表情明顯緊繃了起來。


    就是那種看似在笑又看似憤怒的表情。


    “因為無聊的內哄。”


    盡管葉亞的語氣顯得蠻橫粗暴,可是身上所散發的氣勢卻精明強悍。


    夏景一頭霧水的懾服與葉亞的氣勢。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夏景一臉驚訝,茫然無措的發問。


    但是葉亞並沒有對夏景提出的問題做出迴答。


    她仿佛是在自吐為快般繼續自顧自的說道:“那幫壞蛋簡直是拋棄了尊嚴,還破害我們家族,至今我家就是剩下我了。”


    “……咦,什麽?”


    夏景蹙著眉毛,一臉詫異的望著眼前的葉亞。


    他一時間無法理清思緒。


    葉亞說她的爸爸媽媽還有姐姐都……?


    眼前的葉亞仿佛就像是在昨天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似的。


    夏景本來對葉亞所說的事情嗤之以鼻的,更不會對她同病相憐。


    畢竟對他而言,葉亞本就是個陌生人罷了。


    而且,最重要的,還是個怪物般的存在。


    可是……


    聽了她所說的一切,葉亞心裏所湧現的,是和腦子裏的念頭相反。


    姐姐,夏景光是聽到這個字眼,就會感情澎湃。


    “我也在那場戰鬥中失去了本來的身體。那便是我跟你見麵時隻剩一頭的理由。照理說,原本不該是身為次女的我施行儀式,而是身為繼承者的胞姐才對……啊,抱歉。此事與你無關。”


    雖然葉亞一如窺探反應似地看了過來,但夏景並沒有心思去應對。他為自己內心的軟弱感到狼狽,輕輕地咂舌。


    ——原以為自己早就克服了,結果我終究還是陷在泥沼裏沒爬出來。


    夏景對葉亞所感到的心痛和對方媛所懷抱的同理心是一樣的感情。


    姐姐的死。朋友的失蹤。身邊關係親密的對象消失不見的情況。


    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同病相憐的人存在所帶來的安心感。


    這樣的感情真是卑劣。到頭來,自己莫名牽扯一堆,為的就是那種感覺也說不定。自我厭惡的情感裹住了全身,令夏景快要無法自持。


    可能是誤解了夏景咂舌的意思,葉亞驀然一改原先的表情……


    “……你還是無法原諒我對待方媛的事嗎?”


    ……像是有所愧疚似地如此說道。


    “不是那樣的。”夏景雖想這麽告訴她,卻發不出聲來。


    夏景沒有來由地相信著灰原並非葉亞所殺。但這兩者是不可混為一談的問題。夏景找不到原諒葉亞所作所為的理由。


    無論如何,這家夥利用了方媛的屍體是事實——認真想想,這種事是可以接受的嗎?


    夏景看了從葉亞袖子裏伸出來的手和手指。


    這隻手是屬於方媛的。今天早上,夏景才從這手指接過了地理筆記本。現實則是,如今它像這樣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東西。


    “……我不知道。”


    心亂如麻的夏景吐出了這句話。


    “我不知道。畢竟這不是能不能原諒的問題。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夏景也自認這個問題顯得曖昧又不得要領,可是該去思考的東西真的多不勝數。


    同班同學意外斃命,而且還似乎長期受到欺負。


    眼前的怪物少女異常現象。


    這些無一不是重大的事件,而且一口氣接連爆發。該從何處著手是好,夏景全然沒有頭緒。就連悲傷、悔恨這一類的情緒都整理不出個所以然。


    在低頭不語的夏景身旁,葉亞像是下定了決心似地開口了:“或許這個答案你無法接受吧。”


    “什麽啦。”


    “不過對咱們鹿族而言,是極為重要的儀式。”


    他們這些人,似乎替移植自己的頭來取得人類的身體這樣的經過取了此名稱。


    “你不妨想想。要將天生的身體舍掉,頭部以下全都換成新的……不僅如此,還會繼承身體原先主人的部分記憶和思考。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事了。”


    雖然夏景像是在說“那種話不過是你們自圓其說的藉口”般瞪了枯葉一眼,可是她接下來說出的話卻顯得莫名沉重,同時——也格外地真摯。


    “因此,拒絕來路不明摸不清底細的身體。我咱們的矜持。”


    “咦……?”


    “好歹是往後要和自己白頭偕老一輩子的身體。如果原先的主人一無是處,送給咱們也不屑。所以咱們……不,至少我隻願意把自己的頭接在能以原主人為榮的身體上。所以我隻選配得上讓我繼承其記憶與感情的人做為儀式的祭品。方媛正符合我的要求。”


    “等一下。”


    夏景忍不住打了個岔。


    “你從以前就知道方媛這個人?”


    她剛剛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早就觀察方媛很久了一樣。不過葉亞卻一臉木然——


    “不。我今晚才第一次見過她。”


    她迷迷糊糊地如此說道。


    “正確而言並沒有見麵。因為我和阿奈當時躲了起來,隻有在叫做‘器材室’的地方隔著一扇門偷聽方媛死前所發生的爭端。”


    “啥?可是你……”


    “這樣便足以判斷配不配得上了吧?”


    和眉頭緊皺的夏景成對照,葉亞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


    “方媛好像遭到好幾個人欺負。那是陰狠低劣的行徑,而方媛散發出了害怕得受不了、討厭得受不了的氛圍。不過,她這個人絕非如此簡單而已。”


    葉亞挺起了胸膛,一如引以自豪般。


    “完成儀式後,證明了我的識人眼光並沒有錯。她是個優秀的女娃兒。既堅強、又有尊嚴、而且人格高潔。不如這麽說吧……她美麗得就如這雪花般。”


    夏景啞口無言了。


    堅強。有尊嚴。人格高潔。美麗。這些字匯全都和夏景心目中的方媛形象有著天壤之別。就他所知,她是跟那些形象無緣的女生。軟弱,態度消極,總是一副好像驚弓之鳥的模樣,而且外表也有點土氣……


    夏景本想迴嗆不要胡說八道。可是另一方麵,不知怎的又有種覺得自己對方媛真正的姿態一無所知的感覺。這都怪葉亞太過自信滿滿了。


    “所以,夏景你也可以感到光榮。”


    “啥?我有什麽好光榮的?”


    麵對喜形於色的葉亞,夏景狐疑地歪起腦袋。


    葉亞反倒露出傻眼的表情打量了夏景的臉。


    “怎麽,原來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一反問,葉亞突然賊頭賊腦地掛起淘氣的微笑。


    “啊啊,是嗎。原來是這樣啊……這個呆頭鵝。”


    緊接著……


    “也罷。渾然不知雖然也是一個問題,不過方媛並沒有看錯人。”


    在她為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點頭如搗蒜地表示認同後——


    她發表了令人跌破眼鏡的驚人聲明。


    “夏景,你當我的丈夫吧。”


    “……咦?”


    夏景的大腦停止了運作。


    花了約莫十秒,夏景才總算理解那個名詞的意思。


    丈夫?


    丈夫是老公的意思嗎?


    “你過門入贅給一族本家的繼承者吧。這提議還不賴吧?”


    入贅?


    ——呃,那個意思是……


    “啊……?”


    “簡單地說就是結婚。”


    不過看來並不是如此。


    丈夫。入贅。結婚。


    看來自己好像被求婚了。


    眼前的這個家夥在向她求婚?


    就算夏景可以理解字麵上的意思,卻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腦海和心裏同時浮現了一堆問號亂紛紛地飛舞。基本上夏景是個有常識的人,而且是個高中生,甚至連女朋友都不曾交過。可是現在卻被人劈頭提出啥成為丈夫還是女婿之類的超現實要求。不會因此講話語無倫次的人才是怪胎吧。


    盡管如此,葉亞所說的話卻愈來愈激情奔放。


    “我想生你的孩子。”


    “啥?咦?孩子是?……孩子?”


    “我已完成了儀式,身為本家的繼承者也不能不繁衍後代。當然不是急著今天或明天就要的意思。別擔心,等到我將這無聊的自家內哄收拾結束,立刻就獻出初夜……”


    “喂、喂!”


    夏景慌忙阻止無視自己的意見,兀自往莫名寫實的方向勾勒下去的未來預想圖,大聲斥喝:“你沒頭沒腦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幸好現在天色昏暗,不怕被人看到自己滿臉通紅的模樣,夏景在心底如此深感慶幸。


    該怎麽說呢,自己和她認識是透過同學的屍體這種最糟糕的邂逅方式,而且也知道她是非人的怪物。話雖如此——如果光論外表,枯葉她可愛到一個不論從何處打量都無可挑剔的境界,而且也有與眾不同的令人心動之處。在這個世上,是不存在突然被這樣的美少女求婚,卻不會反射性地臉紅心跳的高中男生的。


    “你別露出那樣的臉,我也很難為情。”


    窺探夏景臉色的葉亞顯得格外開心,臉上還微微飄起一抹紅暈。


    ——慢著。


    我看得出這家夥的臉色不就表示她也看得到我的——?


    “等一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景用手遮住臉龐,邊別過眼睛邊拚了老命否定。


    明明也沒被人家找碴。


    “劈頭就說要生小孩確實是太急躁了點。雖然我不曾離開過村子,可是對你們人類的常識還略知一二。這種時候得先舉行過那個沒錯吧,記得好像是叫記者會之類的。”


    “舉行給誰看啊!你從哪吸收到這種常識的!”


    “電視有演過。”


    看來這家夥隻有透過電視這個管道來獵取人類世界的情報。


    “……反正,我沒有要跟你……”


    好不容易擠出應付葉亞思想脫離常軌的餘裕了。夏景一口迴絕葉亞的狂言妄語。


    到底,如果冷靜做個分析的話——應該說從一開始答案就很清楚了,這是不可能的。


    夏景打算狠狠瞪葉亞一眼時,他受到身後氣息的吸引一迴頭,隻見安野站在那裏。


    “……咦。”


    安野正端著放了茶水的盤子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夏景你……”


    “你聽到了嗎?等等,你幹麽那種臉?”


    安野眉頭深鎖杏眼圓睜,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葉亞要生小孩?和你?”


    “噢,安野。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決定要認夏景為丈夫喔。”


    絲毫不會看人臉色的葉亞,起身從安野所端的盤子上輕輕地拿起兩隻茶杯,嘴邊不忘誇說“你真窩心,我正覺得冷呢”之類的話。


    “來,夏景你也喝吧。身體會暖和起來喲。”


    夏景條件反射地接下茶杯,同時間看了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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