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婉玉慢慢地長大。學會了吃飯,學會了說話,學會了走路。


    “太奶奶,太奶奶!”婉玉奶聲奶氣地喊。


    “哎!婉玉,慢點兒。”太奶奶笑眯眯地說,“哎呀,差點兒絆倒,看太奶奶種菜嘞。你看著,太奶奶種。”


    “太奶奶,我也種菜。”婉玉伸手去要種子。


    “你太小了。等長大再種,好不好?”太奶奶哄著婉玉說。


    “太奶奶,這是啥種子?”


    “蘿卜。種下種子,澆點兒水,發了芽,冬天我們就有吃不完的蘿卜啦。炒蘿卜,醃蘿卜,蘿卜包子……”太奶奶說著,手裏不停。


    “太奶奶,先扒個坑,再擱種子,婉玉也會。太奶奶歇著,婉玉種蘿卜!”


    太奶奶更開心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婉玉還小,不知道一顆該種多遠,一小坑種幾顆種子。”


    “太奶奶,你教教我,教教我。”婉玉搖著太奶奶的胳膊撒嬌。


    “好,好。一個坑裏種四顆,看,一,二,三,四。”


    “我知道。一,二,三,四。對不對?”


    “我們婉玉心靈著嘞,太奶奶扒坑,你來種。別忘了數著,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菜園裏,一老一少,笑聲不斷。


    中午吃飯。


    飯後,太奶奶一臉認真地說:“石頭,我給你說個事兒。”


    “大奶,有啥你說。”爸爸說。


    “咱家的小婉玉心靈的很,我活了這麽久了,沒有見過這麽心靈的孩子。才剛剛兩歲,擱別的孩子,還正鬧人呢。今天我倆種蘿卜,我讓她一坑點四顆種子,種了那麽多,她一個也沒有種錯!”


    太奶奶正色看著爸爸,“我也不識字,天天跟著我,會不會耽誤了這孩子?”


    “大奶,到了年齡,送學校裏,有老師呢。春梅又有了,還得麻煩你。”爸爸歡喜地說。


    太奶奶也滿臉笑:“春梅又有了?好!好!這迴該是個小子了!”


    婉玉知道,她比弟弟大兩歲。


    晚上睡覺,爸爸問:“婉玉,想要個弟弟嗎?”


    媽媽說:“問孩子幹啥?”


    爸爸說:“都說小孩子的話很靈的。閨女,你說媽媽生弟弟還是妹妹?”


    “弟弟,婉玉喜歡弟弟。爸爸,弟弟呢?”


    爸爸高興地舉起婉玉,哈哈大笑:“弟弟在媽媽肚子裏!”


    “叫弟弟出來吧,和俺玩。”婉玉奶聲奶氣地說。


    爸爸媽媽都笑了。


    躺在被窩裏,聽見爸爸對媽媽說:“今天大奶給我說,婉玉心靈的很,我又想起了她小時候給咱倆說話的事兒。看來是想多了,她還是個孩子,不過比別的孩子懂事兒點兒。”


    一晃到冬天,冷的伸不出手,隔幾天下一場雪。前雪壓後雪。


    太奶奶成天念叨:“天冷天熱,都是老天爺想收人。”


    婉玉歪著頭問:“太奶奶,老天爺在哪?”


    “在天上,他想找人做伴兒,就忽冷忽熱的。”太奶奶不知道再想什麽。


    “他和婉玉一樣,不喜歡一個人呆著。婉玉想和太奶奶做伴兒。”婉玉伸出小胳膊摟住了太奶奶。


    “太奶奶也想和婉玉做伴兒。”太奶奶把婉玉用力地抱到腿上,拍著婉玉的小手。


    身子笨重的媽媽看見了,說:“婉玉,下來,累壞了太奶奶。”


    “不礙事。是我想抱著的,我還能抱婉玉幾迴啊。”


    “大奶,你說的啥話。你天天抱她,還不嫌沉。”媽媽嗔怪道。


    “婉玉娘,大奶想安排你幾句。”大奶對做鞋的媽媽說。


    “大奶,你說。”媽媽往太奶奶身邊挪了挪。


    “春梅,你是個實心眼兒的孩子,心裏沒有彎兒。你記住,凡事要認命,不能任性。遇見事兒了,不要和石頭吵架,那邊兒是他的爹娘,他也沒有辦法。”太奶奶往西邊看了看說。


    “大奶,我就沒有見過這樣的爹娘。”媽媽低頭朝眼上抹了一把。


    太奶奶說:“我不是說了嗎?這是命,得認。人富損財,馬壯損力。遇事兒低個頭,說幾句好聽話。老話說,好胳膊好腿,不如有個好嘴兒。”


    媽媽看似聽進去了,婉玉知道,媽媽性子直,認死理,寧願多幹活兒,也不會說好聽話偷懶。


    從太奶奶的絮絮叨叨裏,婉玉明白了自己的奶奶為什麽和老太君一樣。


    原來太爺爺輩兒有弟兄三個,隻有自己的親太爺爺有了兩個兒子。


    老大就是自己的爺爺,娶了奶奶後,連生了四個兒子。老二,自己的二爺,遠走他鄉,一直沒有音訊。


    所以奶奶就成了老李家的貴人,當然和她本來脾氣大,好吃懶做有關係,在家裏上至公婆,下至爺爺,誰都得讓著她。有次爺爺生她的氣了,想打她一頓,結果,她纏著爺爺鬧了幾天,揚言不打死她,就天天鬧。鬧得爺爺無法,隻好投降了。


    後來就成了現在這樣,幾十年了,不可能會改了。


    太奶奶煞費苦心地勸說媽媽,鋼直易折,是不想媽媽生氣。真是用心良苦啊!婉玉想。


    婉玉趴到媽媽腿上,用小臉蹭蹭媽媽說:“婉玉愛媽媽。”


    “看,多好的孩子,為了孩子,不值當的事兒,別那麽較真兒。”太奶奶摸著婉玉的小腦袋說。


    媽媽似有所悟。


    第二天早上,媽媽說:“石頭,今天大奶怎麽還沒有來?”


    爸爸說:“天冷,咱都在家裏,太奶奶可能不想起床吧。”


    媽媽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媽媽說:“不行,我心裏不得勁兒,你還是去大奶家看看吧。”


    爸爸走了,好久不迴。


    婉玉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媽媽也是在屋裏轉來轉去。


    媽媽給婉玉戴上帽子,圍上圍脖,扯著她的手,走出家門,見有好多人在那裏嘀嘀咕咕。


    見媽媽和婉玉出來說:“石頭家的,你大奶昨天晚上沒了。”


    媽媽一下子怔住了。宛玉也愣住了。


    爸爸迴來說,大奶穿的幹幹淨淨,頭發梳的整整齊齊。和平常一樣愛幹淨。躺在床上,臉上帶著滿足地笑。


    看來人是有感覺的,太奶奶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是有理由的。


    總算通知到了太奶奶那個遠嫁的姑娘。她和太奶奶一樣,瘦小,畏畏縮縮,看起來就不是能當家的樣子。


    我們這兒有個習俗,老人的棺木下到墓坑裏時,兒女要奮不顧身地跳到裏麵去。意味著不舍得爹娘走,顯出孩子的孝順,是老人臨走時最後的一份體麵。


    太奶奶下葬的頭一天晚上,姑奶奶悄悄的找到爸爸和媽媽,還沒有張口,淚流了一臉,說:“石頭,娘下葬時候,該我往墓坑裏跳。可是你姑父他不讓,說我已經嫁到他們家,是他們家的人了。”說完,捂著臉哀傷地不能自已。


    女人在婆家地位低,姑奶奶這軟弱的性子,大家都知道。


    爸爸想了一下午說:“姑,姑父說的對。你不用管了,這個事用不到你,我是弟兄中的老大,是我的事兒。


    爸爸去了西院。又黑著臉迴來了。


    媽媽忙問:“怎麽說啊?”


    “咱娘說他還沒死。我跳裏麵算怎麽迴事?是咒她早死!”


    媽媽又問:“咱爹嘞?”


    “咱爹看著想願意,又不敢拗咱娘。”


    媽媽氣憤的說:“那我跳。大奶給咱們看孩子這麽盡心,比我的親奶奶還親。”


    爸爸難得硬氣一迴:“說啥氣話,能輪到你?你還懷著身子呢。咱娘同不同意我也得跳。”


    婉玉沒能去太奶奶的墓地看爸爸跳墓坑。


    這還是習俗,老人去世後,她喜歡哪個孩子,就得拿根紅繩把孩子拴到石磨上,免得老人喜歡孩子,會把孩子帶走。


    太奶奶喜歡婉玉,所以婉玉就身穿孝衣,用一根紅繩象征性的係到家裏的石磨上。


    後來聽說爸爸不顧旁人的拉扯,跳到了墓坑裏。


    太奶奶下葬後,奶奶往床上一躺,一天沒吃飯。來了幾波人,怎麽勸都不行,最後爸爸跪到床前,磕頭認錯,她才起來吃了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門前流水能西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用戶37803862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用戶37803862並收藏門前流水能西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