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滿月了,媽媽想下地幹活。


    田地是莊稼人的一切,莊稼人所有的念想都從土裏扒拉出來。


    媽媽急著下地幹活,發愁婉玉該怎麽辦?


    奶奶那個派頭,和戲文裏的老太君一樣,天天坐在樹蔭下和一群人打撲克牌,是不會幫忙帶著的。


    媽媽讓爸爸去奶奶家,和奶奶商量,不用說,商量不成。


    奶奶不光不願意帶,還說難聽話:“她娘金貴成那個樣子,我年紀大了,萬一有點兒啥好歹兒,你想要你娘給那個丫頭抵命嗎!”


    爸爸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迴家隻說沒有商量成。媽媽再三追問咋商量的,爸爸就是以不變應萬變,悶頭不吭聲。


    媽媽急得心裏冒火,天天都帶著氣,幹活時候把婉玉推到地頭,放到樹蔭下。


    夏天蚊子多,婉玉嬌嫩的臉上被咬了一片紅疙瘩。


    媽媽心疼,舍不得地裏的莊稼,也沒有辦法。


    這天,媽媽推著臉被曬的紅紅的婉玉迴家去,快走到家門口,聽見有個老奶奶給媽媽說:


    “下班啦,石頭家的。”


    “下班了,大奶。你歇著嘞。”媽媽說。


    “多齊整的小妮兒,眼睛黑溜溜的,一看就能的很。”一張和姥姥一樣慈祥的麵孔。


    婉玉記起來了,是堂太奶奶,爸爸的堂叔的媳婦。


    堂太爺爺過世好多年了,太奶奶沒有兒子,隻有個外嫁的閨女。前世爸爸有事兒沒事兒總愛去看看她,幫她收拾些家裏的活計,她很疼婉玉,總把家中的好吃的零嘴兒,留給婉玉。


    婉玉看見太奶奶,咧嘴笑,還搖晃著小手,像是想讓她抱抱。


    太奶奶顫巍巍、笑眯眯的抱起小婉玉:“多心疼人的小閨女啊。看看!小臉都曬紅了。”


    “那咋辦?沒人看。要是有人管,我也不舍得拉到地裏去。”媽媽話裏帶著哀怨。推著婉玉迴家了。


    晚上,爸爸從外麵迴來,對媽媽說:


    “大奶說想幫咱看著婉玉,中午在咱家吃一頓飯。中不?”


    “真的?”意外的驚喜讓媽媽不敢相信,“大奶要來看婉玉,那就在咱家吃三頓飯。就這逢年過節咱還不能忘了她。”


    “大奶說了,吃一頓就行,免得西院的多想。”爸爸不好意思地說。


    婉玉知道,西院就是奶奶家。大奶是怕爸媽和她走的近了,奶奶生氣。


    從此,家裏的難題就解開了,婉玉多了個專職的“保姆”,媽媽下地幹活兒沒有了後顧之憂。


    一老一小在一起,太奶奶笑眯眯地和婉玉說話,婉玉有時候也會迴應一聲“哦——”,更多的時候是看著太奶奶的眼睛,咧著嘴笑。


    半晌,媽媽會尋迴來給婉玉喂奶,看得出來,太奶奶過的特別滿足。


    開始幾天,媽媽都是匆匆忙忙從地裏趕迴來喂奶、趕迴來做飯。


    時間長了,太奶奶心疼媽媽的辛苦,說:


    “石頭家的,你看婉玉這丫頭多懂事兒,一點兒都不鬧人。你看咱們中午是不是都吃麵條?要不嫌我做的不好,我來做,省得你一路迴來都是小跑。”


    媽媽爸爸不同意,說太奶奶年紀大了,照顧婉玉就已經幫了大忙。


    太奶奶不聲不響,半晌和了麵,擀好麵條,等媽媽下班迴家,麵條剛下鍋裏,馬上就吃到了飯。


    有人領孩子,已經是意想不到的收獲,還能迴家就吃到飯,更是感激不盡。


    日子仿佛就是這樣美好,婉玉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小嬰兒,耐心的長大。


    天氣越來越熱,太奶奶推著婉玉去村頭的小樹林裏乘涼。


    樹林裏好多領孩子的老人,搖著蒲扇,說著閑話。


    有人說:“奶奶,你給石頭家領孩子啊。”


    “啊,我不是閑著沒事幹嗎,婉玉好領,一點兒都不鬧人。”太奶奶笑眯眯的說。


    聽見有人小聲地說:“她正經的奶奶都不管。”


    “她奶奶那是個領孩子的人嗎?天天抄著手,打牌還嫌不舒坦。”


    “來了,來了,別說了。”


    太奶奶可能是耳聾聽不清,婉玉躺在那裏聽得一清二楚。


    猜想:來了,不敢說話了,應該是自己的親奶奶來了。


    幾個人又開始逗起了孩子。


    果真如此。聽見有人說:“嬸子,才來啊。”


    奶奶那忘不掉的聲音:“嗯。”


    幾個人都不說話了。


    奶奶走到太奶奶身邊,看著婉玉,對太奶奶說:“嬸子,還領得動嗎?”


    “領得動,這個丫頭省心得很,可好領。”太奶奶笑著說。


    “瞅瞅多瘦,又黑,我說和隻貓兒差不多,就叫毛丫吧。她媽的臉立馬黑了。我可不敢領,有點兒好歹兒,還不叫人吃了?”奶奶撇撇嘴說。


    太奶奶無語。


    “不管我領不領,我都是她奶奶,她都得和我親。旁人再怎麽著,也不行。一拃沒有四指近!”奶奶一臉傲氣,扭身走了。


    “那石頭娘說話啥意思?咋還一拃沒有四指近。”一個老太太問。


    “就是啊,自己不領,還不讓旁人幫幫他們,這是想幹啥?”另一個說。


    “想幹啥?想拿捏人。年輕時候就厲害的很,看石頭他爹,人高馬大,被收拾得說一不二。”


    太奶奶啥都沒有說,默默地推著婉玉迴家去了。


    中午吃完飯,太奶奶叫住爸爸:“石頭,我來領孩子,你給你媽說了嗎?”


    “我,我,我想著誰領不是領,反正她不想領,就沒有麻煩。”爸爸理屈氣短。


    “唉,你媽好像生氣了。”太奶奶歎氣道。


    “那咋?都興奶奶領孩子,她不給我領,也不叫大奶你給我們領。這不是拿捏我的嗎?”媽媽氣憤地大聲喊道。


    “小點聲兒!”爸爸哀求道,“我去給她說。”


    “要是你媽想來,就讓她來,她是親奶奶,還比我年輕。”太奶奶思量著說。


    “她領?咋會?”媽媽依然像個沒有心眼的炮筒子。


    爸爸去了,後來又黑著臉迴來了。說:“大奶,你先歇兩天。”


    太奶奶歎氣道:“好,知道了。”


    又轉頭看向媽媽:“婉玉她娘,看開點兒,她是婉玉的親奶奶,待孩子不會有啥惡心眼兒。”


    又看了看婉玉,混濁的眼裏似乎在閃光。


    婉玉小手搖晃,看著太奶奶,“啊——啊——”地叫。


    看來太奶奶明天不能來了,自己的親奶奶要來了。媽媽好像說過的,隻領了幾天,在村頭挖個土坑,把自己往裏一擱,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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