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錯了,其實我誰也不恨。若讓我在他們的位子上,做的事情恐怕隻有更狠。況且去了容景軒,還有王景軒、劉景軒。平心而論,除了讓我無子以外,旁的,他真的再沒有虧欠過我了。想一想,我的生母對我尚不過如此,我又對容景軒苛求些什麽呢?”


    “可我雖不恨人,卻不能不恨命。憑什麽我就要由人擺布,斷絕親情呢?自惜兒走後,我就沒有再睡過一個安穩覺,即便是睡著了卻也總是做著噩夢——十數年後惜兒會不會被封作公主,送去和親呢?又或是,惜兒究竟能不能活到可以和親的年紀呢?我日也想夜也想,怎麽也想不出一個結果來,可我可以肯定,若我再像往常一樣隔岸觀火,早晚有一日,這把火要燒到惜兒身上去。”


    “有一個晚上我又做了噩夢,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了,委曲求全或許可以護惜兒一時一時。可權柄在握,才是真正保全惜兒和我的唯一方法。”慶妃此時麵容平靜,娓娓道來的仿佛隻是旁人的故事。


    林黛黛知道慶妃麵上看著桀驁不馴,其實從不行差踏錯,且心中極重感情。此時她看著麵容雖平靜,但心中必是極苦痛的,她不由上前一步握住慶妃的手道:“咱們總有法子可想,過些時候我們推說阿醜要玩伴了,將惜兒接進宮來也是可以的。”


    慶妃搖搖頭:“那隻是催她速死而已。”林黛黛至此也默然,皇後與惠王早成了死仇,此時仍留容惜一條性命,封她做縣君,就是最大的寬仁了。


    話說至此二人已知道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了,慶妃輕歎一聲,站起身來:“不論咱們今後怎麽樣,過去你都是我在這後宮裏唯一真正的朋友姐妹。”


    林黛黛知道這是要分道揚鑣的意思了,看著要同她在宮中最投契的慶妃決裂,心中委實難熬。


    慶妃看著輕牽了一下嘴角:“無論何時,反悔了都可以來找我。看在昔時我們的情分上,我隻再說最後一句:你以為你在容景軒心中很特別,可在這宮裏,誰在容景軒心中不曾特殊過呢?若非他對宜妃空訂鴛盟,宜妃哪來的膽子同皇後鬥?皇後又怎會經年不孕?”


    “可饒是如此,宜妃也被他絞死在冷宮裏了!他對任何人的情誼,都不過爾爾罷了!”語畢再不理會林黛黛,轉身便出了蘭林殿。


    林黛黛這樣久以來一直裝作雲淡風輕,可聽了慶妃最後一句話,到底心痛難抑。這一年來她也許並不算是失寵,和旁人比起來甚至還算有幾分薄寵的,可到底是不一樣的。就像慶妃所言,她到底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


    抓周宴上容景軒看見晬盤上的璽印時,不經思考,無需解釋,那望向她震驚、厭棄的眼神也無時無刻的在提醒她——她與宜妃、陸充儀、明才人等等等等,沒有任何區別。就像一塊石頭,你將它在懷裏捂了很久很久,一摸仍是冰涼。也像一鍋放了硼砂的沸油,你看著烈火烹油,但將手伸進去就會發現,不過是一點點熱氣兒罷了。


    林黛黛木然的走進了偏殿,口中輕的如嗬氣一般對自己說道:“原來還是涼的啊,你這大傻瓜。”


    第二日晨起,便傳來了容景軒晉明才人為正六品充儀的消息,除此之外還發落了內府局的許多宮人,就連皇後、恪妃等也受了幾分薄斥。林黛黛聽了這消息眼皮都不想抬一下,折騰吧,鬧吧,憑你怎樣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心裏餘下的終究隻是淒惶而已。


    而她以為會得意非常的明月,也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她今日晨起時色|色樣樣的首飾,衣裳都換成了上佳。可宮中經年的冷遇,仍消磨了明月的意誌,摧殘了她的容顏。臉上隻有永遠無法撫平的愁眉在裝點著她蠟黃的臉色。


    明月與林黛黛對視時,甚至一點得意的神色也無,隻衝她牽一牽嘴角,權作一笑。相反受了斥責的皇後今日興致倒是很高,臨到請安散了時,還讓林黛黛把阿醜送去昭陽宮,說要逗她樂一樂。


    皇後所言,林黛黛自然是要謹遵的。去時就怕阿醜失了規矩,迴來時看見阿醜連衣服都換了一身,就知道果然闖禍了。隻是迴來時竟是皇後貼身宮女薊春送來的,薊春眉眼間倒是有止不住的喜意。


    林黛黛著意尋了個俏色翡翠雕築成的葡萄壽桃擺件給薊春,邊小心問道:“棠兒今日裏在昭陽宮又淘氣了吧?”薊春執意不收:“娘娘哪裏的話,直把我們主子哄得合不攏嘴呢。”


    過了會子,非但沒人收她的賞賜,皇後還特送來了給阿醜的賞賜。阿醜甫一見到小太監送來的碧玉雕花多寶盒就高興的蹦了一陣:“皇後娘娘真的把多寶盒送我了!”林黛黛聽了這話又看了那多寶盒便想揍她。那多寶盒由碧玉和白玉琢成,盒蓋麵滿布浮雕纏枝番蓮花紋,隻看玉的成色就非同凡俗。


    打開那多寶盒,林黛黛決定無論如何要收拾阿醜一頓,盒內足盛了二十三件珍玩,裏頭就沒有差東西。在宮裏幾年的尋常宮嬪都未必能有這樣的積攢。林黛黛忍了一會兒,待得火氣稍稍平息之後,才將阿醜按在膝頭,不輕不重的打了幾板屁股。


    林黛黛力氣不大,阿醜哭聲不小,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挨了打之後才哭哭啼啼的說:“是三哥哥給我的,嗚……我看三哥哥那個多寶盒好看,就打開看了一會兒,摸了幾下。然後三哥哥就說送我了。”說著猶自在嗚咽不止。


    林黛黛心中也不知到底如何,她對三皇子知之甚少。隻大概記得在懷獻太子喪儀上,是個麵色堅毅的孩子,看著同皇後非常像,倒不怎麽像容景軒。究竟是阿醜討來的,還是別人主動賞的,林黛黛到底也不知道。她就怕阿醜長成了那張四處找人要好東西的熊孩子。


    正這時薊春又來送賞,這次是一對碧玉雕佛蓮紋嵌瑪瑙水仙盆景。見阿醜在那哭一時訝然不已,聽了緣由不由笑道:“這個多寶盒真是三皇子喜歡小妹妹才送來的,不過這對盆景就是公主親要的了。公主記掛著母妃喜歡水仙,覷著著水仙盆景經久不凋,才向我們主子討來了孝敬母妃。”


    這盆景以白玉為根和花瓣,瑪瑙為花莖,黃琥珀及黃玉為芯,株株俊逸挺拔,確實是林黛黛會喜歡的好物。林黛黛看著猶在抽噎的阿醜一時又覺愧疚,隻慢慢撫著她道:“好啦,不是喜歡吃炸土豆嗎?母妃待會要小廚房炸給你吃好不好?”


    炸土豆就是炸薯條,是林黛黛孕中嘴饞讓小廚房做出來的,小孩兒自然極喜歡這樣的垃圾食品。但林黛黛怕吃多了這樣油重的東西不好,除非自己想吃了,才給阿醜解一解饞。= =


    阿醜聽了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要弟弟看著我吃,不給他吃!”這一下倒把林黛黛和薊春都給逗笑了。林黛黛又輕輕拍了一下阿醜:“弟弟也嚼不動啊!”


    過了會子,待薊春走了。林黛黛邊給阿醜吃薯條,邊問今日裏在昭陽宮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阿醜想了會含混答道:“和皇後娘娘說了一下小秘密,又和三哥哥玩了一會兒。”還不待林黛黛問是什麽“小秘密”,阿醜就跳下凳子,手舞足蹈的對林黛黛說:“娘、娘你知道嗎?三哥哥可厲害啦!”說著便繪聲繪色的說起了三皇子蘊彥何等英明神武。林黛黛再想問她,也沒機會了。後來再想,覺得也不必追問到底是什麽“小秘密”,不如借這個機會教會孩子什麽叫守信算了。


    接下來數日皇後又將幾次阿醜接去昭陽宮,隻是都沒有再賞東西,如此林黛黛倒鬆一口氣。同時阿醜對蘊彥的崇拜也是與日俱增,林黛黛仔細琢磨了會兒,發現這是熊孩子對熊孩子王的崇拜。


    如果說阿醜是熊孩子入門版,那麽從阿醜那兒聽來的,蘊彥就算得上是進階版了。阿醜一皮,蘊彥也跟著皮,甚至還要調皮些,隻是到了末了阿醜總容易吃點小苦頭。幾番這樣下來,阿醜對蘊彥是心悅誠服,一心隻將他當做男神。林黛黛聽了覺著如此能讓阿醜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是不錯的,省的介日裏隻知撩貓逗狗。


    因出了蘊靖的事,容景軒一連數天都宿在漪蘭院,明月的行頭一日好過一日,現如今已用上金鑲翡翠碧璽梅花耳挖簪了。且聽著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有想給明芬儀另遷它所的意思。一時宮裏人人羨慕明充儀生了個好兒子,讓她晉位不說,如今還能為她固寵。


    容景軒獨寵漪蘭院,林黛黛這裏自然也被冷落了,林黛黛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轉過這個彎來,有沒有弄清楚璽印究竟是誰放的。


    不過不到一月的功夫,林黛黛就知道了阿醜與皇後的“小秘密”,同時皇後也將容景軒“拉”了迴來——皇後有孕了。


    剛知道這個消息時闔宮上下都驚呆了,皇後雖然生了兩個兒子,在這宮裏算是獨一份的。眾人卻都覺得皇後體質不算好生養的,入王府幾年才生下懷獻太子,偏生下來還是個病秧子。年輕時懷孕千難萬難,如今已近四十春秋了,反而有孕了?林黛黛也才想明白,皇後為何對阿醜如此親近。


    一時她又攬過阿醜仔仔細細的問:“你那天晚上為什麽要說皇後娘娘要有小寶寶了呢?”阿醜像個扭股兒糖似的:“哎呀,怎麽人人都來問我,我都說了就是覺著會有嘛!”


    皇後今次有孕足滿了三月才往外頭傳,林黛黛等宮妃去昭陽宮道賀時容景軒已在裏頭了,她們遠遠站著都能聽見殿內傳來的暢快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預計下次更新是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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