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因為林黛黛這一桌坐的都是溫緩人物,容景軒便特指了昶貴姬坐到她們那一桌。林黛黛這一桌上酒膳共是二十品,還未怎麽開動過,隻是熱鍋已經撤下了。容景軒還特將自己桌上的燕窩肥雞絲熱鍋給指了下去賞給昶貴姬,昶貴姬隻能由身邊的侍女攙住謝恩,接著便吃那熱鍋。


    她的神態十分從容,與她當時做傾城一舞後的神情相去不遠。見阿醜正盯著她,還頗優雅的一笑:“太醫說我肚子裏的是個小皇女呢,公主多個小妹妹了。”林黛黛一時不知該怎麽迴答,反而是慶妃微笑著接過話頭:“雲韶府的上去了,趕緊看戲才是正經!”說著伸指點了點台上。


    宮裏各個時節都有節令承應戲,多為歌功頌德、粉飾太平之作,林黛黛初看還覺熱鬧,看久了也不覺有什麽。除夕夜裏演的是《如願迎新》,但這時位分最高的慶妃開口了,昶貴姬隻能跟著一同看台上的戲。


    一出《如願迎新》將將演完,坐在上首的容景軒就為究竟是點《百花獻壽》還是點《彩炬迎新》與太後爭執起來。太後隻含著三分笑意說道:“既是除夕,自然該點除夕時候的承應戲了,快叫雲韶府的演一出《彩炬迎新》來。”容景軒忙伸手止了:“是除夕不假,可今年不正是母後六十聖壽麽?還是先上一出《百花獻壽》,權當先為母後暖壽吧!”


    容景軒從前對太後也還客氣,卻不像今天這樣殷勤。慶妃見林黛黛麵上透出的幾分狐疑,隻端起杯子掩住嘴角的笑,邊小聲說:“過會子說給你聽。”


    二人還在推來推去,這時惠王所在的那一桌卻傳來了一陣異動。惠王妃今天正與惠王一起來了,慶妃聽見那頭的騷動隻急急望去,生怕自己妹子吃虧。


    容景軒自然也聽見了這陣異動,朝後頭看去,隻見惠王夫妻身邊的人如眾星捧月般圍著惠王妃,而惠王妃大約不小心將什麽汙物弄到前襟上了,正不停用帕子去拭。一旁的惠王動作也奇怪,竟滿臉喜意的摑了自己一掌。


    容景軒見惠王這樣的情狀,一時好笑,隻放大聲音略帶笑意的問:“端兒,除夕夜的就挨你媳婦兒訓了麽?”惠王妃聽了這話窘的不知如何是好,隻站起來囁喏道:“臣媳,臣媳沒有……”一邊臉羞得緋紅。


    惠王見了忙站起來行了個半禮說道:“是兒子不當心,忘了王妃不好吃麅子肉,還特夾了一塊給她。”惠王妃吃不慣麅子肉,反應也不至於如此激烈,容景軒隻想了片刻便笑道:“可是有好消息了?”惠王妃聽了這話更是羞得不行,隻將帕子掩住羞得通紅的臉。惠王樂道:“已經快三個月了,府裏大夫說胎氣很穩!”


    惠王的樣子看起來又老實又得意,容景軒隻笑啐了一聲:“德行!”轉而又對著莫懷德說道:“朕記得有個金鑲寶石桃蝠簪是麽?你去尋來,並著那些個點翠嵌珠寶五鸞鈿一起去拿給惠王妃。”說完又直接從大拇指上取下帶慣了的雙喜字鏨金扳指,另賞給了惠王。


    皇後心更細些,這時隻略帶著幾分笑意說道:“都是有著身子的人了,還顧及該用什麽首飾麽?依我說,待會宣太醫院院判來給惠王妃再診一次才好,院判到底比外頭的大夫強些。”容景軒聽了也不如何承她的情,隻略敷衍的誇道:“皇後有心。”


    至此,除夕家宴,便是惠王拔了頭籌。


    林黛黛隻打量了一會惠王妃,此時她麵上的緋紅仍未散去,坐下後帶著幾分赧意的輕輕拍了惠王幾下。惠王隻高興笑著,邊親手將那麅子肉端開。隨著惠王妃的動作,她耳畔的粉晶耳墜隻輕輕碰臉頰,惠王也不顧上用膳了,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惠王妃試著抽了幾次,發現掙不脫,索性不再掙了,隻含笑望著惠王。


    呂靈盈比先時進宮時多了幾分溫婉與柔和,惠王與惠王妃間究竟如何,不需聽外頭如何傳說,隻看二人這執手相看的樣子,就都知道了。林黛黛一瞥眼看見昶貴姬正望向那邊,麵上竟不是憤恨的,隻癡癡的看了許久:“這樣好,他們這樣好。這本該是……”


    慶妃聽到這裏,怕她說出些什麽來,隻端起杯子對林黛黛說:“妹妹嚐一嚐這酒,今年進的蓮花白很好。”


    昶貴姬仿佛陡然從自己的美夢中驚醒,身上隻顫了一下,又低下頭吃容景軒賞下來的熱鍋。


    惠王那邊未纏綿許久,便不斷有皇家貴胄來敬酒,不單敬他,還十分促狹的要惠王妃也喝。惠王隻能將惠王妃的那杯也喝了下去,隻這樣不消幾次,惠王麵上就有了薄醉的意思。


    昶貴姬這時已不再看向惠王那邊,隻專心低頭用膳,過了半晌大約吃飽喝足了,便對著一直守在皇後身邊的薊春輕輕招了招手。


    薊春忙輕輕走了過來:“主子什麽吩咐?”昶貴姬說道:“久不曾出來了,現在有些乏,你幫我問問你們主子,我能先迴晏昵殿麽?”她今天出來本來就是昭告天下——皇家沒有虧待昶貴姬,這時四肢健全的出來溜了一圈,用了膳,已是恩典了。她再要迴去,皇後自然允了。


    薊春好容易才扶她站了起來,偏昶貴姬便拉住她的胳膊不鬆手了:“我身子沉得緊,她們做事毛躁,我不放心,姑娘送我迴去吧!”林黛黛聽了心中一個激靈,見這下不尋常,不知她又有什麽招。昶貴姬見薊春遲疑,便又求了幾次:“姑娘幫幫忙,送我迴去吧!”


    薊春不知昶貴姬厲害,隻被她求了幾次,便去同皇後說了。皇後聽了也不很上心,隻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做事謹慎些,去吧!”接著便由薊春親送昶貴姬迴了晏昵殿。


    林黛黛委實不知昶貴姬又要出什麽幺蛾子,隻暗自心驚肉跳的同慶妃對視一眼——昶貴姬好像算計到皇後頭上了。


    接著倒是沒什麽波瀾,不過是大家拚著拍容景軒與太後等的馬屁罷了。等又演了《生平除歲》、《錫福通明》之後,好容易熬完了除夕家宴,後妃才能迴各自宮裏頭,這時阿醜早睡著了。


    慶妃因與林黛黛相熟,早就商量著索性一起守歲算了。林黛黛也覺著大年夜幾個人守在蘭林殿,憑殿內裝飾怎麽奢華,終究無趣,便應承了慶妃,到她的溫室殿一同守歲。


    慶妃原想見一見自己妹子,偏皇後十分認真的將惠王妃夫妻留在宮中,又將太醫院院判宣進宮來,為她號一號脈息。此時惠王妃正在宜妃的增成殿裏頭,等著太醫號脈。而惠王已被一波波促狹的灌得爛醉,也躺在增成殿裏頭休息。


    容景軒等家宴散了,也沒有按規矩去皇後的昭陽宮裏呆著,而是先去了養心殿。在養心殿裏頭,他隻命斟了一盞濃濃的天池茶來,半晌才對莫懷德說道:“惠王還未出宮吧?將惠王請來。”


    說完便命所有人都出去,隻留自己一人呆在桌前。想起惠王今日那歡喜樣子,一時又是不舍又是傷感——初知道宜妃懷了惠王時,他也是這樣歡喜的,一晃眼連惠王都要做父親了。想到這裏正按慣常的去摸大拇指上的扳指——哦,今日已經賞給惠王了。一時他又有些傷感,他今晚召惠王來,是打算告訴他,過了年關無論如何,他該去自己的藩地了。


    等了半晌仍不見惠王來,容景軒一時心急,又將小廷子喚了進來,命他腿腳快些去將惠王尋來。


    小廷子見容景軒今夜裏麵色並不愉快,便低眉斂目的領命而去,待才出了養心殿,打算趕緊跑上慣常走的那條路。他才邁開腿呢,身後相熟的太監便叫喚開了:“哎呦我的哥哥,您活泛點啊,怎麽還走那條路呢!”


    小廷子一下子拍了下自己後腦勺兒歎道:“可不是太糊塗了麽!”他走的是平日容景軒乘輦時慣常走的路,這路雖然寬敞平坦,卻不是最近的。增成殿在皇城西邊,走小路穿過寧壽宮花園,便能到了,小路平日裏走得雖不多,卻更便捷,想來也更快些。


    他隻迴身對著那太監一拱手:“迴來再謝你!”說著便腳下生風般抄小路跑去了增成殿。


    過了會子容景軒好容易等到莫懷德,莫懷德跪著邊擦擦額上的汗說道:“皇上恕罪!定國公他們今日可把惠王好一通灌,奴才方才去請惠王時,幾盞濃茶灌下去惠王還是爬不起來,這才耽擱了功夫,人也沒請來!”


    容景軒親召都不來,可見這是真醉了,容景軒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定國公那個糊塗東西!”過了半晌他又狐疑道:“小廷子呢?怎沒跟你一起迴來?”


    莫懷德狐疑道:“小廷子?奴才沒見著啊!”


    他的話音才落地,便見到小廷子戰戰兢兢的從外頭進來了。容景軒隻皺眉道:“讓你去尋惠王,你上那裏野去了?”


    小廷子平素辦事穩妥,現在卻說不出話來,聽了容景軒問罪,便抖如糠篩般跪在地上,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今日正逢容景軒心情不快,看了他這樣子反而心生狐疑:“要你辦事,怎麽迴來便是這副喪氣樣子?”小廷子好容易才迴過神來,聽了這話便十分失儀的撲倒在容景軒身前重重扣頭:“奴才,奴才見惠王去了晏昵殿!”


    作者有話要說:俺今天忽然想到了笑貓……看到她最後更文是11年,心裏一下有點傷感……湊表臉的說,唉,她的文陪我走過一段路啊……冤家,迴來更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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