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忙帶著清風等宮人一並趕了過去,果然看見容景軒正發著好大的火——茶壺並茶盞一並摔碎了,香爐也被踢翻,香灰灑了一地,房間裏膩的嗆人。賢妃嗆得咳了兩聲才開口說話:“萬歲爺,這是怎麽了?”容景軒此時脾氣稍息,用手點著朱鈿的腦袋一下一下的說:“怎麽了?狗奴才作亂犯上!”


    賢妃再一頭一看朱鈿,朱鈿想是匆匆披上的外衫,渾身上下不著寸縷,隻胡亂披著一件什麽都遮不住的外衫,隱約能看見大腿內有血跡。此時朱鈿早嚇得花枝亂顫,猶不死心哭著辯解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是見皇上擁住奴婢,以為皇上想要寵幸奴婢……”


    容景軒覺得事情蹊蹺,見朱鈿仍在胡攪蠻纏更是生氣。賢妃見容景軒氣急敗壞,便知朱鈿不會有好下場,便也氣得亂顫地說道:“狗奴才還不住口!”容景軒也不解氣,便對身邊的掌事宮女說:“幹看著做什麽?還等朕親去掌她的嘴麽?”於是容景軒身邊的貼身太監莫懷德忙上前去賞朱鈿耳光。一時瑤瑟軒裏隻聽見“啪!啪!”之聲不絕於耳,扇著扇著,容景軒便看見賢妃神色不對,隻在一邊深深地唿吸著,麵紅耳赤的,竟連脖根都紅了。還以為她是氣的,忙對清音說:“快傳太醫來,別把你們主子氣壞了。”邊說著,又從炕上的小幾上取下茶壺為賢妃倒了杯水喂她喝下。不喝還好,喝了之後賢妃看著愈發古怪了,竟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要脫衣裳,一副情難自禁的樣子。


    容景軒自己也是麵紅耳赤,方才穿上的褻褲下早已高高支起,又對著眼前正一個勁的想要脫衣服的賢妃險些未把持住。但好歹看有這麽多宮人在的份上止住了,直把□化成了憤怒大喊道:“太醫呢,怎麽還不過來。”


    朱鈿也不是沒想過如果此舉失敗了會怎樣,隻以為容景軒至多不過是不寵幸她或是不封她做采女。萬想不到竟是寵幸了她之後再發雷霆之怒,方才嚇得哭都忘了,這時眼見賢妃與容景軒都受春、藥蠱惑,便知自己做春、藥一事要暴露。自知小命不保之後便開始大聲嚎啕,滾滾眼淚從眼眶中流出,衝下了之前細心描摹的石榴紅胭脂,直如留下一行行滑稽的血淚。


    容景軒此刻想著隻覺得像自己被嫖了一樣,再看見她哭花的妝,想到被這樣一個醜女給嫖了,心情更是鬱卒。幸而這時太醫及時趕到,到了瑤瑟軒便先下跪磕頭請安,今日倒是巧了,來的正又是太醫耿常。


    耿常正跪著,那角度恰好能看到被踢翻的香爐裏灑出的香丸,香爐中仍有香氣不絕如縷的飄向他。甫一起身邊便說:“皇上,這香爐裏燃著的香料恐怕不正。皇上長久唿吸著恐怕有礙龍體,不如先換間屋子?”


    容景軒如何不肯,於是一行人便又浩浩蕩蕩地行迴了鴛鸞殿。一離開瑤瑟軒,賢妃看著便好了很多,神智也略正常些。瑤瑟軒早有伶俐的宮人跑到負責供應香料的內府局的宮人來對質。


    內府局來的正是管香料的老手,一見那香料便跪下了:“皇上,這香料是壽陽公主梅花香不假。看樣子也確實是內府局進的,隻是這香不純,添了許多梅花香裏原沒有的東西啊!”說著,忙使人將正宗的梅花香拿了來。


    容景軒結果一看,發現果然不一樣,內府局拿上來的香丸如豆大,方才瑤瑟軒裏的足有四個內府局呈上來的那麽大。這是自然,朱鈿先去內府局要了這香來碾碎,又添了自己研製的春、藥進去,再用蜜合成丸。一丸梅花香再配上那樣多的春、藥,自是顆顆都比原來的梅花香大上許多。


    容景軒細忖了一下,將手中的兩個香丸向耿常一並拋了過去,隻說了一個字:“查。”


    說著忽然又對莫懷德說道:“將賢妃娘娘方才喝的那杯水端來。”正被人押著跪在地上的朱鈿聽了這話,絕望地癱倒在地。容景軒見朱鈿這個反應,便更知事情蹊蹺。


    莫懷德不一會便端著那茶杯與茶壺小跑迴來,耿常用中指點了兩滴茶水嚐了一下,又揭開壺蓋看了看茶壺中的事物便說道:“迴稟皇上,這茶水也有問題。微臣看著,倒像是添了與這香丸裏一樣的東西。”


    容景軒冷著臉說:“再去瑤瑟軒,看看還有什麽髒東西!一寸一寸的搜,哪裏都不要忘了!”這分明已是連瑾充媛都疑上的意思。


    偏巧這時明月從溫室殿迴來了,正挺著個大肚子,由寶玨攙著艱難地跨過門檻,向容景軒請安。她這一跪跪到底,容景軒也沒命她起來。她抬臉一望,發現容景軒麵若冰霜地望著她。


    嚇得她渾身一機靈,連忙問道:“皇上怎麽生氣了?是臣妾做錯了什麽嗎?”


    容景軒冷嘲道:“充媛這樣聰明,還會□人才,能做錯什麽呢?”明月雲山霧裏地迴道:“臣妾愚笨,也不會□人才啊。”容景軒還未來得及答她,先時為賢妃診脈的太醫便從內間走了出來說道:“賢妃娘娘的症候,竟像是用了藥了。”


    容景軒問道:“什麽邪藥?”先帝駕崩之後,宮中極忌諱這些,連說也說不得,太醫隻好吞吞吐吐道:“大約像是先帝所用那些……”先帝正是與年輕妃嬪服食丹藥助興之後,死於馬上風的,容景軒一聽便也知道了。


    明月見太醫從內間走出來忙問道:“賢主子怎麽了?什麽邪藥?”


    “什麽邪藥?不正是你軒裏那些?”說罷便將桌上的茶盞端起來,揭開蓋子,反手潑了明月一臉:“賤人才封了充媛,竟還不知足。用這混賬物件來固寵,是不是因有了龍種要做皇後才甘心?”明月被那熱水澆的嚇得一激靈哭道:“臣妾沒有,臣妾不敢……”


    “人是你身邊的,香也是你爐子裏的,不是你唆使又是誰?”容景軒望著明月說到。


    清風一見,到底心軟,忙跪下說:“皇上請息怒,這事充媛未必知情。還請皇上不顧惜充媛,也要想想充媛腹中的皇子呀!”


    容景軒到底顧惜皇子,也不想再見明月,便說:“她是哪門子充媛,將明采女關到瑤瑟軒裏去。份例、宮人一應同采女!非朕旨意不得出來,皇子誕下馬上帶走,沒得教壞了朕的孩子!”清風見自己好心辦壞事再不敢聲張,隻得淚眼汪汪的看著明月被押送著迴到瑤瑟軒。


    這時內府局的宮人突然跪下說道:“皇上,明采女不宜守在瑤瑟軒裏啊。”


    容景軒不耐道:“怎麽?”


    那宮人繼續說:“瑤瑟軒裏燒的是壽陽公主梅花香,隻怕此時香仍未散去,也不知燃了多久。這香裏摻著零陵香與麝香,乃是孕婦大忌。明采女聞了,恐怕於龍種不利啊。”


    容景軒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便對清風說:“你主子正不舒服,此事便由你料理了,你另去尋間屋子給她住。”


    清風便努力挑了間最齊整的霽月軒讓明月住了進去。明月的位分一下降為采女,采女是隻能使兩名宮女的,寶玨陪著她自是不消說,但瑤瑟軒旁的宮人們一時竟無人願意去霽月軒伺候明采女,隻有一個喚作小錢子的太監願意去霽月軒伺候明月。


    小錢子原不姓錢,但因為實在太愛錢,宮人們都開玩笑叫他“錢串子”,久了久了大家都叫他小錢子了。小錢子能進來熬著,清風與寶玨都訝異非常,平素隻當他是個愛錢的,不想這個時候到願意一起跟著進來受苦。


    清風雖有心相助,卻也能力有限。這天氣雖是乍暖還寒,夜裏卻還是冷得很,清風從前不愛用炭,那些宮人便也裝聾作啞的仍不給她供炭,偏霽月軒裏的地龍遠不比瑤瑟軒的暖和。於是寶玨隻好先去暖了床,再將自己與小錢的被子都摞在清風身上,到底讓明月好過些。有時還讓小錢子打量著白天眯一會,寶玨自己白日隻仍要忙得像個陀螺似的:取水、燒水、照料明月。


    隻有每日要用三餐時才將霽月軒院子裏的門打開,由宮人送進飯來。開始送來的幾頓實在不像,冰涼的菜蔬與石頭般的冷飯。後來便由竹華與清風二人親送,清風第一次來送飯,見清風仍穿著那件帶有茶漬的衣裳就紅了眼睛:“從前我鬼蒙了心了,竟信了朱鈿的挑撥,以為你真是這樣的人。你放寬心些,皇上與娘娘都下令去查了,定能還你清白。”


    明月見清風對她的情誼依舊,登時便放了心,反手取下自己發間僅插著的唯一華貴些的白玉響鈴簪遞給清風。清風含淚將簪子推開:“你若是知道我,便知道我不是為這個。”明月牢牢握住她的手又將簪子放到她手裏:“那麽你若是知道我,便該知道我是為了什麽。”清風仍不收,直說:“你留著打賞侍衛吧。”明月隻淺笑著說:“另有旁的呢。”語畢轉身就迴到閣子裏去了,隻留著清風一人站在院門口看著她略消瘦的背影。


    明月與寶玨隻平時在院子裏散步時才做焦灼的樣子,在房間裏無人看管時便鬆懈下來。小錢子先時也為明采女暗自愁苦,但見了她二人氣定神閑的樣子,就知內裏必有乾坤,不多時也同她們一同做戲。


    在院子裏裏就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迴到房間裏,該說說該笑笑,一點也沒落下逗明月笑的差事。寶玨與明月見他這樣快就能領悟,不由對他高看一眼,覺得以往倒未發現他可堪重用。


    主仆三人也在霽月軒呆了有幾日了,偏那香丸的事總未查清。饒是明月與寶玨一開始氣定神閑,此時也不由暗暗的著了慌。


    瑤瑟軒那天發生的鬧劇早已傳遍闔宮上下,霽月軒外的宮嬪宮人們也隻笑歎說到底是宮女出身,根基太淺,得寵失寵不過在陛下的一念之間。此時恐怕隻為讓她誕下皇子,才留明采女一命的。


    好容易又熬了幾日,眼見著都快要到明月臨盆的日子了,才有宮人到霽月軒通傳,說容景軒命明采女去鴛鸞殿。


    霽月軒內沒有幾件衣服,明月也不宜穿那件帶著茶漬的衣裳,便另挑了一件頗素的素絨繡花襖,發間也不過別著一隻老銀簪子便去麵聖了。去時寶玨因被視為明采女的心腹,也被一同帶了過去。


    一去鴛鸞殿發現不僅皇上與賢妃在,就連皇後也端坐在上首。下麵跪著的正是朱鈿,看著仿佛哭的眼淚都幹涸了,纖纖十指上正有血跡,想來已經用過刑了。


    皇上臉上早已無當日的盛怒,想來他盛怒之後靜下來一想,也覺事有蹊蹺。皇後麵上也是頗為和藹的神情,隻有賢妃,仿佛難掩痛心疾首的神情一般,眼神重重地壓向明采女。


    明月肚子太大,也磕不了頭,便跪在地上彎了下腰。皇後趕忙命自己身邊的宮女扶明月起來,又命賜座。賢妃忽地按捺不住了:“明月,這宮女將你和她之間的買賣全抖摟出來了。你還有甚要說!”


    寶玨見她疾言厲色的樣子,心中已明白幾分,賢妃恐怕打的是弑母奪子的念頭。再看向明月,估計她也想到此節,麵上隱含了一絲嘲諷的笑,寶玨見她亦有警惕,便暗暗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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